14、第十四章 元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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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康获准出院回家养伤，已经是2月19日，农历正月十四。
他在妻子的搀扶下，走出了医院大门。他回头看了看，心里唏嘘不已。
差一点就把命留在这儿了啊。
外面正飘扬着小雪，雪落地即融成了水，使得道路泥泞不堪。只有建筑物的屋顶与门口停靠的一部小汽车上积累了一层淡薄的白色。
汽车的司机见张暖一家三口出得门来，连忙打开后门，弯腰恭请他们上车。
张康惊讶地问妻子：“哪来的小汽车？”
荷芳面色颇有些得意，说道：“我买的，你信么？呵呵。是从租车公司的租来的。哎呀，快别问了，外面冷，赶紧上车回家。”
张康拿大巴掌摸摸头笑了：“哎！咱回家。”
说完，蹲下身，有些费力地抱起女儿，对妻子憨笑道：“芳子，你先进去。”
荷芳甜蜜一笑：“还是你先，你刚出院，身子弱。”
张康摇头。到底还是先将自己个儿的老婆先哄上了车，才抱着女儿一起进去。
司机弯了半天腰，颇有些不爽的甩上车门，绕回驾驶室，驱车上路。
张暖坐在张康与荷芳的中间，眼底尚还藏有些水色。刚刚被张康抱起，她不知为心中一暖，眼眶就湿润了
真是。。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太丢脸了。
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按了按眼角，然后收拾心情向窗外看去。
民国21年，上海的车辆都还是左侧通行。
虽说是打仗，大年节下的，道路上还是行人如织，车流滚滚。百姓们来来往往面带悲愤之色，偶尔见到涂着红圈的飞机飞过就抬头骂一声狗日的，低下头来费尽思量地把年过的如同往年一般红红火火。没有停业或罢工的店家都披红挂彩，点缀起来。有些心急的，明天才是十五，今天就早早挂出了各色灯笼。
还有些孩子在拖着鼻涕在街头疯跑。难得过年的时候下雪，都开心的四处乱窜，将点着的爆竹东扔一个、西扔一个，噼啪作响。吓到了人就哈哈大笑着一哄而散。
张暖看着那群快乐的孩子，不觉忆起了她的小时候。接着又想起了前世的父母，脸上浮现出似喜似悲的笑。半晌，将小小的头颅埋进张康怀里，轻轻地叫了声爸爸。
车子在张宅前停了。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下了车。
冯妈早开了院子大门等着，见了三人，面带喜色地迎上来：“老爷回来了！！夫人，小姐！大喜啊！”
荷芳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冯嫂，火盆呢？快拿来。”
冯妈往身后一指：“早准备好啦。就在门边儿摆着呐。”
张康呵呵笑道：“还准备了火盆儿？”
荷芳回道：“从医院回来，总要去去晦气。以后啊，事情就顺当了！”
冯妈插嘴道：“可不是！这难关过去，老爷可就有大福气在后边啦！日后指不定怎么富贵呐。”
荷芳赞赏地看了冯妈一眼，然后对张康说道：“当家的，这还下雪呢，快跨了火盆，我们好进去啊。”
张康哎了一声答应了，拎起棉袍的底部，大步跨过火盆。
在场众人都拍掌叫好。
进了大宅，餐厅里早摆满了饭菜。都是冯妈出尽手段整治的，平常还真吃不到。
一家三口落了坐，冯妈又在外面点了鞭炮，噼噼啪啪的响。
张康将烫好的酒倒进酒盅，嘿嘿说道：“这鞭炮放起来，才有年滋味儿。来来，大家都吃。这几天在医院可把我憋坏了，这不让吃，那不让喝，憋死我了，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孩儿他妈，你也来口？”
荷芳嗔他一眼：“拿一边儿去！你啊，还是自己喝吧。不过医生说了，只准你喝一杯。喝完了啊，你趁早消停。”
张康傻眼了：“这哪儿行！！我就等着今天回家好好喝一顿呢。芳子，嘿嘿，芳子，就今天，三杯，就三杯。多了不要！”
这两口子！
张暖在一旁一边听一边捂着嘴嗤嗤笑。
荷芳最终还是被磨的受不住，无奈说道：“好，好！你喝吧，我不管了。”
张康大喜过望，乐颠颠地夹了菜放进荷芳的碗里讨好，看她高兴了，转过头又给张暖夹菜，然后自己挑了几粒花生米吃了，端起酒盅一口气干掉。
他陶醉地长舒了一口气，想了想问道：“对了，好像挺久没见到汪先生了。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起喝酒！”
荷芳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张暖连忙接过话：“老妈在医院里因为心急，曾跟干爸有些误会。”
张康愕然，将酒杯一撂，问道：“怎么？吵架了？”
“不。。不是。。。”
“那是怎么了？”
张暖不敢说了。
张康看着荷芳说道：“他欺负你了？”
荷芳脸色怪异，扭捏着不肯说话。
张康暴怒，将桌子一掀，梗着脖子喊道“册他妈的！我把他当兄弟，他却趁我倒霉的当儿欺负我老婆！！我砍了他！！”
说完赤着眼要往外冲。
荷芳连忙拦住他，也喊道：“不是，他没欺负我！”
张康回头问道“没有？”
张暖见事情要闹大，也顾不上帮荷芳隐瞒了，急急说道：“是老妈打了干爸一拳！把他打飞了！”
张康有点发傻，半天才反应过来事情不像他想的那样。
他转头看看拉着他袖子，惨白着脸的荷芳，好一会儿却呵呵笑了：“不愧是我老婆！打人这么厉害！！那个赤佬，一脸衰像我早就想揍他了！”
这次轮到张暖与荷芳傻眼了。
荷芳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嗫嚅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毕竟是妮妮的干爹。改天还是要去端茶认错的。”
张康想想，点头说道：“不错！虽然看他不顺眼，但礼还是要守的。不能让人家指脊梁骨！芳子你不用去。这事儿还得老爷们出面。明天我亲自过去。”
荷芳摇摇他的胳膊，有些感激的笑了。
张暖摸了摸额头，长出了一口气。
这事总算是过关了，没有闹大。
可惜了冯妈用心整治的这一桌的好饭菜，全喂了地板了。。。
第二天，张康去了隔壁汪宅，却吃了闭门羹，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等傍晚吃过饭，门铃就响了。冯妈开门一看，却是汪耀东这小子。
他礼貌地与屋子里的人打招呼，然后道明来意。
“伯父，伯母。今天是十五，我来找妮妮一起出去看花灯。”
张康脸色臭臭，却也不能将火发落在孩子身上，就说道：“不行！这么晚了，小孩子出门不安全。”
“我们是坐小汽车。还有司机赵生跟着呢。伯父，就让春妮去吧。”
张康还想说不行，荷芳偷掐了他一把，才勉强点头对张暖说道：“去吧。9点之前回来。”
张暖暗叫一声“yes!”，蹭蹭跑上楼去换了衣服下来，与汪耀东一起跟张康两口子告了别，前后走出了门。
看花灯，当然是要去庙会看才好。
汽车一路行至安仁路，就遇到了人群堵街。
赵生只好找地方停下，锁了车拉着两个孩子走着进城隍庙。心里还在悲叹：多好的日子，却要带着这两个小祖宗逛庙会。这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万一一个不小心走丢了，或是像上次一样被绑架了，老爷能用板子打死我！！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张暖二人可听不到赵生心里的委屈。在人群里到处乱挤，好像一点也没吸取到上次的教训。只一会儿，就捧了满手的零食，心满意足地钻到花灯下猜灯谜。
两人兴致勃勃地打赌比赛，看谁猜对的多。挂灯人出灯谜，就是图个乐和，谜题大都通俗易懂，不是很难。张暖仗着前世的见识，今世李老学究的教育，不管是猜字还是用典，都难不倒她。汪耀东脑袋聪明，倒也勉强不落下风。
两人不多时就将小半条街的灯谜彩头拿了精光。
花灯的主人看他们年小可爱，又聪明伶俐，彩头也多给了些。而那些被抢了彩头的也都不恼，还与被猜到谜底的花灯主人乐呵呵地跟着他们，看他们一路猜下去。
但上得山多终遇虎，两小终于在一盏走马宫灯下被难住了。
出题的是个清末的老秀才，平日里以遗老遗少自居，上街看着露腿的女人，就要叹气说声世风日下，不如前朝。感叹自己没有早生20年，不能身居庙堂之高，挽狂澜于即倒。现而今才会让长毛倭寇如此猖狂。
老先生的治国水平张暖是不知道了，但他出灯谜的水平无疑很高。
跟着两小的人群看着谜题也议论纷纷：“大梁栖双燕，小窗衔远山。猜地名。这个……”
“恩……有点难度！”
“是啊，这下两个小家伙遇到难题了。”
两小冥思苦想了半天，汪耀东撞了撞张暖小声问道：“喂，你猜到没？”
张暖摊了摊手，叹道：“怎么可能。我对地名一向不熟悉，这个又特别难。”
“那……咱们走吧……”
“也好，去猜下一个。”
两小在那窃窃私语，这前秀才老先生想起时下一些年轻人的做派，就又看不过眼了，冷哼了一声。虽说他们还是两小无猜的年纪，保不定今后就又是两个伤风败俗的！
他这一哼出事了，汪耀东年少气盛，以为他看不起他们，心下恼怒，不顾张暖的拉扯，打定主意与这谜题号上了！
张暖无奈，也只好陪着继续猜。
两人正与自己的脑子较劲呢，突然被身后看热闹的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赵生识字不多，正在一边无聊到打瞌睡，一见小主人摔了，连忙赶过去扶他们。
张暖惊魂甫定，整理了一下衣服，蓦然发现随身带着的玉坠和钱袋不见了。
她惊喊了声：“有小偷！”
拥挤的人群一听，各个捂着腰包，呼啦一下子就散开了。人群里一个狂奔的瘦小身影就显露了出来。
汪耀东见了，发了声喊：“追！”就当先跑了出去。
张暖立马跟上。
赵生心中大叫“苦也，苦也！”，脚下却不敢怠慢，也追了过去。
那时候的人们最痛恨小偷，人多势众的时候，发现一个逮一个，然后集体群殴。打死都不算犯罪。这时见主仆三个当先跑了，也乱哄哄喊着抓贼的口号一起追。
汪耀东仗着功夫底子好，跑得飞快，最终在一个小胡同里将那偷儿截住。那偷儿扭头又往回跑，却被随后赶来的张暖一脚绊倒。
仔细一看，那小偷居然是个跟张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干枯瘦小，一头半短不长的乱发，穿着褴褛的衣服，浑身脏兮兮地透着烂白菜味。
汪耀东本想抓住小偷后打一顿的，一看他这副倒霉样儿，倒也下不了手了。
抬头问道：“怎么办？抓他去巡捕房？”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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