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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五 京华 ...

  •   绕过祅庙外墙,白玉堂沿南浚仪桥街过西尚书省南门,遥遥见开封府后墙,正要一跃而过,忽觉暑气逼人难耐,不由起少年心性,向右先至西车子曲,直奔史家铺子。
      白晃晃阳光虽烈,沿路柳荫成阵。
      裙屐少年提细篾篮、或挈雪柳筐,唱卖逼汗草、孩儿菊、茉莉花,满眼娇婢卷帘招手、路人摊钱争买,处处笑语。
      两旁金银铺、酒店如旧鳞次栉比,更有昔日任护卫时行动相熟的清风楼、张戴花洗面药、国太丞张老儿金龟儿、丑婆婆药铺等热闹去处。幸白玉堂出门仍按大理风俗披发束带、着雪白锦绣衫,迥异寻常大红官服襥头模样,不曾有人上前相认呼唤。

      至开封府侧门,白玉堂想也没想便要直趋,被拦住喝问才恍然,好歹不能喧哗包大人衙门,拱手道:“有劳,寻这里当差的校尉卢大爷,或徐三爷、蒋四爷,不拘哪位均可。”
      门上正要报上姓名来好通传,听得身后惊喜道:“玉……呃,白兄弟快请进,难得你肯耐烦唱名。”
      兵丁们含笑叉手施礼,纷纷问候“展大人”,再不拦阻。

      甫一进廊庑深殿,顿觉阴凉。
      展昭揖让白玉堂先行,见他没去公所,直往后院书房走,领会他这是特来谒见包大人,便道:“包大人已知始末,但这开封府里,除了你几位兄长,尚没得你音讯……五弟不妨到我院里略坐,展某这就命人去瞧,待包大人有暇便秉。”
      白玉堂心情本就畅快,听这主意细密,扬手中梅红盒子装妥的史家瓠羹,笑道:“便依你……爷饿了,还不快命人整治果酒佐膳?”
      ——这家的瓠羹素称京城第一,口味清淡,是展昭最喜。

      回到熟悉院落,展昭居室窗外海棠早一树碧无情,唯院墙边数株合棔花成簇丝绯、苦楝绽浅碎紫,暗香浮动。
      知白玉堂素喜敞亮痛快,展昭特命人去买小食果子,并在葡萄架下石桌置酒。
      须臾,市井清淡小吃玲珑八盅碟琳琅铺排开,是白玉堂喜欢的新法鹌子羹、虾蕈、旋索粉、玉棋子、白渫齑、决明兜子、旋切莴苣生菜、西京笋。又有干果子如林檎旋乌李、煎西京雨梨、沙苑榅桲、回马孛萄、香榧子,配诸蜜煎香药、党梅,更有应时的鲜亮樱桃、召白藕、义塘甜瓜、红菱、沙角儿、药木瓜。
      展昭本不惯吃小食,落座后慢慢品瓠羹,为点缀白玉堂兴致,方陪些酒水。

      吃喝一阵子,白玉堂意兴颇豪,朗笑道:“猫儿,这几日,你猜皇嗣子府怎样?”
      展昭正色抱拳道:“正要请教。”
      见他问得慎重,白玉堂痛快道:“前晚果有刺客夜袭皇嗣子府,可怜……纵不曾正式册封诏告太子,好歹嘉肃门内也算太子居处,竟没几个像样的侍卫执勤!五爷蹲守几天、正抱怨骨头疼,趁势一场好斗,也算松了筋骨。”
      展昭应声问道:“五弟独自应敌……当未挂彩?”
      白玉堂肩背几道伤口,均及时卸力,行动间些微不利索,实无甚大碍。
      懒得招惹这只猫查看伤口琐碎,白玉堂只撇嘴一哂,道:“襄阳那小子办事从来都不地道,人都没了,剩下这些个死士更不成器,十来号人,能济甚么事?……惜为遥救世子赵顼,五爷多使了几招满天花雨,莫说后来又置的飞蝗石,连你手磨那一袋白棋子,也都全使空了。”
      听他这般可惜相赠细物,展昭温润一笑,道:“五弟喜欢白云石,展某得空便再帮你磨制一些……举手之劳耳,打什么紧?”
      白玉堂凑近展昭耳边,低笑道:“怎么回到开封府,猫儿便复贤德?”
      耳垂湿润热气喷来。
      展昭心尖一紧,迅即抬头,眯眼瞧枝叶间细碎日光,潜运内息丹田数转,方想明要务,镇定问道:“怎生确定夜袭之人均出自襄阳王府?”
      白玉堂一挑眉,道:“缴获刀箭均铭刻清楚,有甚可疑处?——我细验过。”
      鉴于五代兵燹致众生流离,本朝向厉禁强弩等市易,买卖寻常兵刃弓箭亦均须戳记,查获违禁,往往锻造、贩卖、购用人等均重判流刑。故白玉堂以此为准,足可深信。
      展昭深深点头,叹道:“之前展某一直疑惑,九爷所谋在萧墙之内,为何不惮烦难,千里迢迢押送瑞哥儿回京。”
      白玉堂手中酒杯重重一顿,脱口道:“怪道如此!这赵宗晟设下连环计,不知以何为饵,驱使襄阳旧人去攻皇嗣子府,不论事成与否,人人只道‘太祖遗脉有异动,欲夺回大位’,正好有瑞哥儿来顶罪……却要连累多少凤子龙孙性命?算计是不错,却也忒毒了些。”
      点头聆听条分缕析,展昭神色间深以为然,又道:“幸皇上慧眼,虽赞赏九爷好古学,藏书数万卷,还赐他国子监书,好歹没选这等心性之人为皇嗣子。”
      白玉堂冷笑道:“万众称颂的仁君,也未必就明鉴万里!守在皇嗣子府这几日,冷眼瞧一干人等行事,官家子若有若无、世子伶俐晓事,真正当家人,却是皇嗣子高妃。”

      ——当初赵宗实、赵宗晟兄弟幼时养在宫中,人人皆知官家不过痛心皇子早殇,养孩童图个吉利,便如皇后宫中收养许多小女孩,并非认真过继。
      直至皇三子曦亦早亡,曹皇后遣嫁亲姐之女高滔滔,当时典仪颇盛,京城都道“皇帝娶媳、皇后嫁女”。
      此后赵宗实方更名赵曙,得诏命册皇嗣子、住东宫,成了朝堂、内苑口中惯称的“官家子”。

      白玉堂一贯对皇家殊无敬意。
      展昭甚知他当着包大人尚不至于这般,也懒得多事提醒当心语气,只顺他话意问道:“为何独记得这位高妃?”
      略沉吟,白玉堂自腰间解下牌子往桌上轻轻一撂,道:“五爷带那些废物侍卫擒杀刺客后,皇嗣子吓晕,小世子孩童心性,抽噎不已。这位高妃胆敢匆匆赶来善后,称谢再三后连名字都不问,就立赠进嘉肃门的腰牌。”
      展昭顿喜,道:“这下可好!不但保护皇嗣子容易得多,若能请高妃代为向皇后呈请,连五弟这诈死欺君之罪,也未尝不能……”
      摆手打断话头,白玉堂傲然道:“什么欺君罪名、将军荣衔,五爷何尝放在眼里?莫岔了话头胡思乱想,你只需记得,西湖畔五爷应了你求恳,一力担保皇嗣子无恙;待完了这桩糟心急事,你必还我孩儿来!”
      展昭眼中含笑,神色却端肃,谨道:“五弟不惮九死回京卫护国本,这般云天高义,连包大人都赞赏不已。五弟敢轻生重义,展某何尝不能一诺千钧?”
      这官猫儿难得吐露钦敬话语,本该顺耳才是。
      白玉堂却总觉少了点什么,指节轻叩桌面,心绪有些烦乱,脱口道:“休戴这些高帽儿,五爷不稀罕!”
      知他并非真怒,展昭但笑不语。
      见这张温润面孔缓缓漾开笑意,眼底亦暗蕴春风,白玉堂心头忽一热,不禁笑道:“要谢爷,倒也容易——猫儿,喵一个来听听?”

      此话一出,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自赴杭州半路争执,展昭誓“若有一丝不敬挥剑自绝”,二人纵有肌肤之亲,总觉罅隙,再不曾开过这般狎昵玩笑。
      不知默然相对多久,忽闻熟悉脚步声渐进。
      展昭吐一口气,低声道:“是公孙先生……多半是包大人处置完公务,先生亲来唤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五五 京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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