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农庄》一叶苇

5、有眉目了

　　大祭岭几位长辈的质询过程十分顺利，几位老人学问深厚，心胸开阔，见识广博，大度开明，他们很清楚，大祭岭非常好，可外面的世界也足够精彩，如果不想让大祭岭像外面的很多村庄那样消失掉，或成为只有少许老人的鬼村，就得让大祭岭变得更富裕美好，更多姿多彩，让大祭岭生动起来，活起来。

　　他们了解大祭岭的山山水水，知道周围山上的花花草草有多娇贵，所以对黎下的规划并不是全无担忧，但因为租赁的人是黎下，因为黎下规划中的大祭岭和他们心目中所希望的大祭岭未来的模样一样好，他们愿意冒险一试。

　　村公所三人和代表全村人的几位大长辈一致同意，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九舟山系北部的高原丘陵地带，山丘连绵起伏，数量以百万计，高低不同，大小各异，彼此勾连缠绕，山丘之间的边界并不清晰，属于大祭岭的山丘，说十五个可以，说二十个甚至二十五个也行，大祭岭村公所按十八个跟黎下算。

　　黎下觉得不妥，便宜占得太大，他会于心不安，于是双方经过一番讨论，决定不再考究细节，一揽子解决：一年二十万。

　　租赁期是法律允许的最长期限：一百年。

　　耕地和山林的租赁在法律规定上有区别，所以是单独的合同。

　　大祭岭共有耕地1377亩，齐正阳等12户喜欢种地的不出租，减去134四亩；余下的107家，每家保留3分地，少数几家因为地势原因会略少和略多一点，共计37亩，黎下租赁到1216亩。

　　每亩地每年租金700元，合计851200元，比沿海和平原地区低很多，青河县周边几个县市的丘陵地区耕地都是这个价格。

　　租期是法律允许的耕地最长租赁期限：三十年。

　　山地和耕地一起算，黎下每年需要支付租赁金105.12万元。

　　齐修贤把数目一算出来，黎下就问：“一次交几年的？”

　　齐修贤笑道：“怎么听着这么财大气粗呢？”

　　黎下坚决否认：“错觉，只是知道横竖饶不了，决定干脆点。”

　　齐德娴说：“租金一次交一年的，保证金法律另有规定，耕地的保证金直接交给村里，山地的保证金要交林保院。”

　　黎下问：“多少？”

　　齐则达笑着说：“山地的由林保院评估决定，耕地的是42.56万，这样你万一干不下去了躺平耍赖，当年村里人的损失能补回来，地以后我们还自己种就行了。”

　　黎下笑道：“您这辈子都看不到我躺平耍赖的，达叔。”

　　齐德娴说：“花迷，修贤一跟我说你想租赁我们村的地，我高兴的啊，没法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早晚会踏着五彩祥云来拯救大祭岭，不让它没落。”

　　黎下无奈地说：“姐，你才比我大几岁啊？”

　　齐德娴得意地笑：“大一天也是大。”

　　她是大祭岭的村公所副所长，同时也是大祭岭中学初一、初二的语文老师，前者是兼职，主要负责村里的妇女儿童工作，政府每个月给的职务补贴是1800元。

　　所长齐则达一个月3000元，会计齐修贤一个月2800元，在大祭岭，这些都是公开透明的。

　　齐则达看齐修贤：“德娴都知道提前拍拍未来大老板的那个啥，你就没点表示？”

　　齐修贤说：“不拍，黎下用不着这个。”

　　黎下又一次伸出手：“谢谢！”

　　齐修贤：“不客气，了解你而已。”

　　大的方面说好了，具体细节还有无数，几个人又聊了两个多小时，天黑才散。

　　黎下和齐修贤一起走在最后，齐修贤问他：“二十平方公里山地，不说人工和圈篱笆、修路的费用，光是树苗就得一大笔钱，你钱够吗？”

　　黎下脑子里过了一自己期待中农庄的模样，说：“我只是去当了个兵，又不是去挖金矿，怎么可能够。”他想要的农庄可不是当下这么一点点大，钱且有得花呢。

　　齐修贤说：“怎么打算的？银行贷款？”

　　黎下说：“目前还不用，不过早晚总是要贷的。”

　　齐修贤说：“我手里有点闲钱，用了开口。”

　　黎下说：“我想完全按自己的想法，怎么高兴怎么来，合伙人会让我有束缚感。”

　　齐修贤：“谁跟你合伙？借你的。”

　　黎下：“先谢谢，我到时候会考虑。银行贷款太麻烦，还得找担保人，这年头，谁敢给人担保啊。”

　　齐修贤说：“如果是你的话，我敢。”

　　黎下侧目：“你拿什么担保？你们家的院子？万一我赔了，房子被银行收走，你自沉梨花河都不足以谢罪吧？”

　　大祭岭人对村子的归属感十分强烈，现在属于黎家舅舅的南街33号，是大祭岭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转卖的房产，这件事被写进了《大祭岭村志》。

　　如果不是姥姥齐凤仪和舅妈齐蕴秋都是大祭岭的姑娘，都姓齐，不管舅舅当初愿意出多少钱，那个院子都不可能卖给他。

　　齐修贤说：“咱们这儿的房子现在还不值钱，银行不会接受抵押。

　　思贤特别恋家，她说她毕业后回国，就在九商找工作，周末可以回家，远了坚决不去，我去年就在春意九商给她买了个房子。”

　　黎下惊呆了：“修贤哥，那个，所谓风险投资的实质其实是印钞厂吗？”

　　春意九商是九商仅有的四个别墅区之一，房子贵的离谱，因为九商二十年前就已经禁止在市区建别墅了。

　　齐修贤失笑：“那些投资失败跳楼的你是没看见。好吧，不开玩笑，那些钱是我投资理财挣的，给我爸买车的钱也是，我大二开始炒股，挣了些钱之后又做了点其他投资，基本没赔过，当然，也没赚到太大的钱。

　　怎么样？由我帮你理财的事，考虑好了吗？”

　　黎下说：“一直在考虑，等农庄走上轨道，就考虑好了。”

　　齐修贤乐呵呵地说：“那我等着。”

　　他刚才是在开玩笑，他很清楚，黎下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可能拿出钱来做其他投资。

　　可他的玩笑也不是无的放矢，黎下哪天真的周转不开了，不会因为顾虑他挣钱艰难而不好意思开口。

　　时间有点晚了，黎下还要准备农庄审批的材料，两个人就此告别。

　　回到小吃店，舅妈听说黎下明天一早去青河，劝他晚上不用回梨花坳，在33号或39号住一晚得了。

　　黎下不干，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真脱不了身，他怎么可能住外边。

　　所以第二天早上六点，黎下还是从梨花坳出发去青河。

　　那些耕地，村公所就可以和黎下签订正式的租赁合同，签好后到青河司法院公证备案就可以了，但那些山地，需要在林业发展和保护院履行严格的程序后才能和村公所签合同。

　　前面的申请部分其实可以在网上办，但黎下心急，决定跑去一趟。

　　七点半到青河，黎下在林保院门口等到八点钟上班，八点半，他开着大号甲壳虫，后面跟着林保院浅绿色的公务车，启程返回大祭岭。

　　林保院来了四个人，负责人叫牟子鹃，三十多岁，特别干脆利落的一位女士，她拿到黎下准备好的U盘，花二十多分钟看完材料，问了黎下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开始叫人上路。

　　黎下看到，当牟子鹃说出要去的是大祭岭时，办公室里好几个人马上避开了牟子鹃的目光，装作在忙碌，牟子鹃点名叫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女，女的说自己生理期不大方便，男的说妻子出差了自己中午要接送孩子，牟子鹃最后叫了三个年轻人。

　　十点一刻到达大祭岭，村公所三个人已经在等着了。

　　牟子鹃开始询问，确认租赁之事村民知情，百分之六十以上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村民同意后，她让叫苏雅妮的年轻女孩拿了调查表入户统计，同意租赁的村民要签字确认或留下口头认同的影像资料，杜绝以后各种潜在的纠纷。

　　牟子鹃和赵见东、林孚两个年轻人去实地察看。

　　黎下知道这个世界的科技比他记忆中那个要略微先进一些，但看到两个年轻人熟练地操纵航拍仪升空，他还是惊讶了一下。

　　属于大祭岭的山地平面形状不规则，西北那边伸出很长一个角，所以航拍的范围比较大。

　　以大祭岭为中心，半径7公里，包括一段风回岭在内的大祭岭周边环境航拍图像即时收存在牟子鹃的笔记本中，图像十分清晰，黎下感觉，如果需要，其中的每一棵草都能准确无误地被迅速找到。

　　牟子鹃对黎下说：“不要有任何侥幸的想法，有现代科技的帮助，法律不再是个谁都可以糊弄的孩子。”

　　因为经济原因，华厦国几十年前曾出现过疯狂的盗伐林木热潮，给一些地区的环境造成极大的破坏，其中就有拿着国家公务员工资的护林员和农场主监守自盗，但因为缺乏证据，大部分犯罪人所受惩罚和所犯罪行严重不匹配，所以牟子鹃此时会这么说。

　　黎下说：“虽然我办农庄的初衷里没有获取国家林业补贴这一项，但我向您保证，我拿到的补贴会超过所有人的预期，因为不会有人比我希望这片土地越来越好的心情更强烈。”

　　牟子鹃第一次露出和煦的笑容（之前都是公务性微笑）：“我等着给你的补贴发放资料签字。”

　　牟子鹃是政府公务员，她所经手的所有和职务有关的事件，都要终生负责，

　　航拍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结束时已经十二点了。

　　牟子鹃拒绝了黎下吃饭的邀请，和三个下属单独点了餐，她说：“我们外出有补贴。”

　　黎下吃着舅舅单独给他做的野菜山菌大杂烩砂锅，和吃山菌土鸡蛋盖浇饭的牟子鹃四人聊天。

　　离开时，牟子鹃对黎下说：“需要林保院把关的条款都没有问题，我们回去把资料整理一下，把合同打印出来，你把保证金准备好，三百万，好了明天下午去找我，把手续走完。”

　　黎下说：“我两点准时到您办公室。”

　　牟子鹃又说：“保证金只是底线，二十平方公里山地，如果你对现有植被的破坏超过1%，保证金没收后，等待你的还有至少十倍于保证金的罚款，你最好还是再考虑一下，是不是租赁这些山地。”

　　黎下说：“谢谢大姐的忠告，您不会有给我开罚单的机会。”

　　牟子鹃笑笑，上了车。

　　看着车子开出寨门，黎下吐了口气，正想拿出手机找一下他储存的果苗基地的号码，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先瘪嘴，继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