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74、因果循环

　　吃完饭的孩子们很快管不住腿，不顾大人的嘱咐跑出屋来玩，周遭吵吵嚷嚷，四人的对谈被打断了。
　　沈叙舟不能对边秧直言说自己是神，只能把自己的过往套上了科幻故事的外衣，粗粗略略讲了个大概，边秧听得认真，这荒诞离奇的故事她居然全都信了，末了，她也对沈叙舟叙述了自己这二十四来的故事。
　　两人互相吐露了心声，当初沈叙舟离去时留下的隔阂终是碎了。
　　边秧听着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微笑着说道：“我过得很好。”
　　“嗯。”沈叙舟淡声应了，随即话音缠了几分执拗和狡黠道，“可是我希望你过得更好。小秧，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会插手你的事情。所以……你就告诉我吧，我应该做什么？”
　　边秧沉默着低下头，思虑再三，抬头转向他声音的方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你听说过安万基金吗？”
　　沈叙舟这一个月来都在商业街表演，街上纷杂的广告中少不了有些大幅的宣传海报，这其中就有安万基金。他回忆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致力于保障儿童权益的基金会？”
　　边秧点点头，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这家孤儿院，原先就是安万基金资助的，到明天为止，今天是最后一天。”
　　“资助停止了？”沈叙舟的视线扫过这些孩子，微微蹙眉道，“发生了什么？”
　　边秧摇了摇头，拉着沈叙舟站起身，步履瞒珊地走进教堂，去了坍塌的礼堂尽头的祷告间，从墙壁上花砖的缝隙间抽出一包牛皮纸包裹的东西。
　　沈叙舟接过打开，里头是一本小小的、一看就年代久远的硬皮笔记本，他粗略翻阅，发现里面记载的都是“小花”啊“小黑”之类的昵称，大部分人后头都标注着两个日期，有一些则只有起始日期，往前翻最早的记录能追溯到161年，期间文字换了三种不同的笔迹，约莫是笔记的本人有过更替。
　　“紫衣”，“青衣”，“红衣”，“白衣”……沈叙舟粗略往下翻，翻到最后，最后的九个名字一猜就是现在外头那群孩子。
　　边秧等他翻完，轻声道：“这是我刚来时，上任管事偷偷交给我的笔记。我来之后，又接纳了九个孩子……”
　　“九个？”沈叙舟稍稍回忆，他刚才见过的孩子，包括边紫衣在内只有七个。
　　“少了……”边秧嗫嚅着嘴唇，声音微微发颤，“这些孩子的名字都是我起的，也是我亲手登录到手册上的，可是现在人却少了。可我……可我记不起来不见的是哪两个孩子，其他孩子也什么都不记得……就好像，那两个孩子从来不曾在这里。可是笔记上明明有的，不会错的，一定还有两个孩子！”
　　沈叙舟听着她的叙述，指尖轻轻触过笔记上的名字，随即抬手触在边秧额心施用读魄术搜寻她的记忆，确实没有找到这两个名字的踪迹。
　　“吞魄咒。”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莫忘这时开口道，“我的术法，能消除特定信息相关的记忆。在恩赐中叫做‘留白’。”
　　抹除记忆？按边秧的说法，被抹除记忆的不仅仅是她，连带着周遭的人的记忆也被一并抹除了，可莫忘的吞魄咒并不是范围性术法，也就是说，有人特地一个一个找到相关人进行了施咒。
　　为了带走两个无亲无故的孤儿院孩子，有必要做到付出代价施用异能的程度吗？
　　沈叙舟眉头紧皱，重新往回翻阅册子，发现前面也有孤儿院管理者在没有印象的名字旁做了标注，细数失踪人数超过三十人，时间幅度横跨七十多年。
　　突然，沈叙舟注意到了一段文字，停下了翻阅，几近无声地念道：“琼州市戈纳孤儿院？”他的记忆中闪烁出一星光点，一闪而逝，他没有抓住，但疑问却是留下了，他仔细回想着那到底是什么，想着想着，记忆中出现了莫忘的身影——最初降临时，用着何钦十九岁专辑样貌的莫忘的身影。
　　莫忘过目不忘，沈叙舟得了一线灵犀，立刻将手册转交给莫忘问道：“宝贝，琼州市戈纳孤儿院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莫忘点点头，却没有当场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眸看了边秧一眼，向沈叙舟摇了摇头。
　　沈叙舟当即了然，自问自答道：“没有吗？哦对了，我以前拍过的一部片里有个地名跟这挺像。”说着朝莫忘使了个眼色，给他争取了一段翻阅的时间，等他看完便将手册包好放回原处，对边秧说道，“小秧，这件事就交给我来查吧，你只管照顾好这些小朋友就好。”
　　边秧深知他为人靠谱，也就没有多说，点点头道：“这事情有些蹊跷，小舟你要当心啊。”
　　沈叙舟笑道：“行。对了……”
　　他话未说完，就见边紫衣惊慌失措地跑进了礼堂，望见三人火急火燎地高呼道：“妈妈！外头来了好多人！全都拿着枪，把我们这儿围起来了！”
　　“什么？！”边秧一听到“枪”心吊到了嗓子眼，生怕是过去追杀自己的杀手找上门，一想到孩子们还在院子里，她急忙跨步想要冲出去控场，被沈叙舟伸臂拦下。
　　教堂外。
　　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跨出轿车，在四个端枪壮汉的护卫下信步走进教堂院中。
　　孩子们见他们个个面目冷峻气势汹汹，都吓得直哆嗦，其中最年幼的女孩青衣见哥哥姐姐们都吓坏了，不知从哪儿来的胆子和勇气，冲到了众人面前张开手臂，用她稚嫩尖细的嗓音大声喊道：“你、你们是谁！这里是我们家，不准进来！”
　　男子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勾唇笑了笑。他体格偏瘦弱，身形纤细，比起男子更像是一个高个的女子体型，面相也十分阴柔，这一笑不知怎的带出了几分妩媚，可他眼神里却是没有分毫笑意，就像是一条白蛇优雅地昂起身，注视着猎物吐了吐信子……
　　青衣的勇气在他这诡魅的一笑下如同肥皂泡一般顷刻碎了，小姑娘腿肚子原本就在打颤，这一下直接膝盖一软站不住坐倒在地，细嫩的腿立刻被院中铺盖的石子蹭破了皮，红嫣嫣渗出了血迹，分外忍人注目。
　　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余下的五个孩子全拱上去围在她身边，瑟缩在一起哭得震天动地。
　　西装男见状向身后招了招手指，一个打扮像秘书的女子立刻提着一包东西上前，走到孩子们面前蹲下，一边安抚一边亮出包中满满当当的零食，然而这时候谁还会顾得上吃，几个孩子因为她的靠近哭的更惨了。
　　“小朋友别哭啦，你看，姐姐这儿有啾咪熊图案的OK绷哦？你的腿受伤了，姐姐给你贴上好……”
　　不等她说完，只听咻的一声风掠之声，她手中的包带子被齐根切断，包应声而落，里头的零食撒了一地，底下还隐隐漏出藏着的枪管一角。她条件反射的低头去看包，等她反应过来抓起枪抬头时，眼前那一堆小朋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院落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几声虫鸣能证明她并没有失聪。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包围者一个个如临大敌，端起枪进入临战模式，只有为首的西装男一人笑得越发灿烂了，就连冰冷的眼底也真真切切的透出了一分笑意。
　　他从容向前来到院落正中央，朗声道：“好久不见了，舟叔叔～”
　　已经把孤儿院众人瞬移藏到老家竹屋的二人相视一眼。
　　沈叙舟愕然道：“……唐钦？”
　　“嗯。”莫忘确认过那人的魂魄，点头道，“是他。”
　　“他怎么认出我们的？”沈叙舟一头雾水，皱眉道，“他这么兴师动众是想干嘛？”
　　莫忘淡淡道：“不知。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他话音刚落，院中的唐钦便平静道：“边秧，齐子毅，贾元宝，齐聆，胡鹏，苗淼，段若汐……我在你熟识的所有人身上都藏了个小东西……舟叔叔，就算是你，也没办法在同一时间分身成十几人去不同的地方救人吧。”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就应该知道威胁我会是什么下场。”
　　“嗯，我知道。”唐钦如愿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二人，苦笑道：“可我想不出来别的办法了。舟叔叔，我……”
　　沈叙舟早知道小钦一肚子黑水，却没料到如今他会变本加厉到几近癫狂的程度。或许是他本性如此，又或许是唐昇之死给了他太大的刺激……无论是哪一个，现在的他绝非是能将唐昇交给他的人选。思及此，沈叙舟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的，死心吧。”
　　一听这话，唐钦双目如炬亮得吓人：“他果然已经转世了？！”
　　“……”
　　被绕进去了……沈叙舟没有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被套话一套一个准。
　　“是又如何。”
　　沈叙舟暗自懊恼之时，莫忘接口道：“人总归是要死的，那些人，你要杀便杀。不过，我能让你们重逢，自然也能让你们永生永世不得相见。”他说着淡淡地笑了，“你说是不是。”
　　唐钦本就没几分血气的脸色唰的又白了几分，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僵硬地晃着退了两步，他目光左右闪烁摇摆，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睁圆了眼睛殷切道：“那我应该怎样做，你们才愿意告诉我他在哪儿？”
　　唐钦深知莫忘心如铁石无法说动，从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在沈叙舟身上，换了方式打出感情牌道：“我真的是很有用的人，我可以协助你们做很多事，就像当初的他一样……我什么都可以做！舟叔叔！舟叔叔，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看在他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沈叙舟从来吃软不吃硬，他要是早打这张牌，或许还能见效，可事到如今却是分毫起不到作用了。
　　然而世事变迁总能出人意料，就算是神，也有算不清未来的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哐啷一声巨响，一道紫霄天雷从天而降，正正劈在唐钦与二人之间，砸得飞石迸裂，扬尘四起。飞沙走石平息之时，地面上烧出了一道焦黑的雷电纹路，像是开枝散叶的树径网在了三人之间。
　　沈叙舟看着这纹路眉头一蹙，抬头望向天穹，看到了一线转瞬即逝的紫色飞芒。
　　“因果。”他无声低语。
　　饶是莫忘已经尽了自己跟何钦的因果，沈叙舟也了断了跟唐昇的因缘，可二人逆天而行合二为一时曾经触碰到了天命因果的底线边缘，加之被天阴强行抽离溯梦铃留下了未尽的因果线，两相纠葛的结果竟然触动了本界规识册，自主修正在莫忘和何钦之间生出了新的因果。
　　沈叙舟垂首摇了摇头，揽住莫忘颈项拉近自己身边，搭着他肩膀无奈笑道：“唐钦，有没有人说过你运气很好？”
　　唐钦生来敏锐，他察觉到沈叙舟神色的变化，转了转眼眸，收了刚才感情牌时的苦情姿态，无辜道：“被雷劈是运气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