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6、带猫上班（下）

　　刚才一时心软答应了，可才下楼走出小区门口，沈叙舟心里就悔得肠子根发青，奈何莫忘难得肉眼可见的高兴，沈叙舟实在不忍心反悔惹他失望，只好一遍又一遍检查他的全副武装，确保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五点，助理开着车来接人，沈叙舟拉着莫忘坐到了后排，如往常一样与助理聊了一路，大约开了半个小时，抵达桃李影视基地琼华宫景区的后街区。
　　古装妆发时间久，所以剧组开工时间定的很早，六点天还黑着呢，半数工作人员就已经到位了，都在各司其职忙忙碌碌的做准备工作。
　　沈叙舟饰演的宋连城今天一共有三场戏，其中重场戏“伤城对决”要卡在天灰蒙蒙亮时拍摄，让天光带出剧情时间的改变，所以一到场就得抓紧时间去做妆发。刚路上沈叙舟已经把莫忘托付给助理，该交代该注意的也都提醒过了，工作在前，他硬是压下自己那颗护崽之心，拍了拍他手臂就去上工了。
　　莫忘第一次坐车，晕车忍了一路，等沈叙舟一走就找助理问路去洗手间吐了，等他回来助理已经不在之前原处。
　　莫忘四下张望了一圈不见她踪影，想着“低调为上”的第一原则，没有去找人，仔细观察整条街后锁定了一栋临街木阁楼，悄无声息摸到楼后，发现门窗紧闭无法进入，他退后几步抬头望了望楼的结构，几秒拟出路线，身法清奇攀踏着楼外几处小凸起借力，几个起落就上到了三楼走廊里，然后绕了一圈回到楼正面之前选定的位置，从背包里拿出沈叙舟准备的便携折叠凳往角落里一放，安安静静坐下不动了。
　　这个角落位置刁钻，他坐在那里可以透过木栏杆遍览后街全局，可楼下往他那儿望却是极难看到他的身影。
　　莫忘面无表情地观察着后街片场出现的每一个人。
　　他很确定，他的目标就在这群人中。
　　三天前，吃饭时莫忘发现沈叙舟左手小指手掌侧有严重淤肿，问他只说是不小心伤了，擦了点红花油，第二日确实好了大半，然而到了晚上旧伤未愈新伤又起，腿上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淤伤，到了昨晚，手臂上也有了。这些只是暴露在外能看到的伤，衣服之下有没有莫忘还不知道。
　　莫忘为此调阅了讯息，判断他这样的伤痕一定是重击造成的，绝不是什么意外的力度，也根本不是一两天能好的，若是常人，恐怕少说要去个两趟医院了。
　　可沈叙舟完全没把伤当一回事，只字未提，行动自如，伤也确实好的很快，睡一觉就会淡去大半。
　　这不正常。
　　莫忘意识到，沈叙舟的身体很异常。
　　他对温度的感知能力极差，在莫忘到来之前，家里连电热水器都没装，大冬天还在用冷水洗澡。滚烫的泡面端起来就喝，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痛感如何有待观察，他手骨折时跟没事人一样活动自如，可胃疼时却是有反应的。
　　嗅觉几乎为零，莫忘曾经打翻过整瓶花露水，还收到过变质发臭的快递，无论臭气熏天还是浓香熏鼻，沈叙舟都无知无觉。
　　视觉很弱，说是近视，实际上是对光线和颜色都不敏感，手机和电脑的亮度设定一直是最高档。有一次莫忘睡前扭错台灯的光亮度档位，意外发现沈叙舟在一档的亮度中行动如同摸黑一样，他不吱声提醒，结果灯开了一晚上沈叙舟也没发觉。之前帮莫忘选衣服时，他对浅色系认知模糊有些犹豫，几次说错了衣服的颜色，非得颜色浓艳到一定程度他才能立刻辨识清楚。
　　超重口味，爱吃齁甜和重辣，外卖备注永远都是多放辣多放糖，有一次外卖到了馊到酸的粥，莫忘发现时他已经喝了一半。每次都把莫忘做的菜夸上天，可就算他把盐当糖使放双份，他也照吃照夸两不误。
　　唯独听力，暂时看不出什么大问题。
　　经过长期观察，莫忘的结论是，沈叙舟五感失常，而超常的自愈力弥补了他的缺陷异常，使他看上去像正常人。
　　他回想沈叙舟个人资料被封锁前查阅到的几条信息，猜测有可能是他幼时接受“孢子”培育实验造成的异常，可无论他使用这些已有信息中任何词条做为索引，都没办法进一步扩展查询相关讯息，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这就是他的试炼题目。
　　莫忘确实接受了神君的指派，只是内容不是来当宠物，而是完成一个试炼。
　　这个试炼，事关他能否重归神位，而他并不知道试炼的具体内容，也未被告知准确规则和通关判定。
　　目前来看，他能够确认的只有两点。
　　其一，试炼的主体目标就是沈叙舟没错。
　　其二，封印在完全解除前能够松动，松动条件极有可能是自己对沈叙舟产生好感。
　　莫忘对此十分不满，他可以轻松伪装成沈叙舟喜欢的样子来骗取他的心，可要他自己对沈叙舟动心，那真是太难了。不过，既然是试炼的要求，他也没得选。
　　为了尽早完成试炼，为了重获自由……
　　莫忘目不转睛盯着后街，指腹轻轻揉搓着戒指，取走之前封印松动时泄出的灵力绕在指尖。
　　近七点，天际开始隐隐渗透出灰白的天光，剧组正式开拍。
　　这一段剧情讲的是男主吼族世子努尔赤烽铤而走险假意与永王结交，借此进入灵国永王府探查，想要找出永王与羌国勾结陷害吼族意图谋反的证据，结果被亲信出卖中反间计失手被擒，即将被押往京城问罪天牢。
　　女主灵国群主万菱冲破三道死门入千窍楼请得楼主男二“九窍连心”宋连城出山救人，而宋连城原本与男三永王世子柏伤勾结，是要设局引女主和男主部下全军覆没，结果意外发现努尔赤烽就是自己幼时遗失的师尊遗孤，中途反水救出男主并为二人断后，与柏伤决战白虹桥。
　　前几日宋连城反水的几场重头戏已经拍完，今天主要是宋连城与柏伤决战的最后一场，之后就是男女主的主场。
　　宋连城这个角色，表面是声名显赫一身正气的大侠，实则老谋深算心狠手辣，是典型的斯文败类，武器是“连心鞭”和绝学“剪柳翻花掌”。
　　化完全套妆发出来的沈叙舟，穿着半身染血的破烂白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画了多处割伤装，形象狼狈不堪。
　　莫忘远远望着，见他和另一个身着银灰色锦服的男子跟拿喇叭的导演交谈片刻，频频点头，末了去大桥中央戴上威亚确认比了个OK的手势，整个人突然就颓了，精疲力竭殊死搏命，硬撑着击退一大波杂兵后“飞”上桥栏，这时锦服男子避开杂兵飞身掠起，一脚踹上他腹部将人蹬飞后用剑刺入他胸口，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推压下桥，即将落水的瞬间男子踩着他胸口借力一踏飞到一旁的船上负手而立，而宋连城背朝下落水砸起一大团水花。
　　莫忘看到那团腾起的水花，搓戒指的手停了。
　　旁边穿绿衣的工作人员很快把沈叙舟拉到船上，沈叙舟与锦服男子交谈了几句，威亚把二人重新吊回桥上，导演快步到桥上跟二人讨论，男子和沈叙舟都点头了，几个化妆师急匆匆帮沈叙舟重新处理妆发，十五分钟后，被踹之后的剧情再次上演。
　　莫忘眯了下眸子，看清二人即将落水时男子手里的剑脱手掉了。
　　二人重新回到桥上，工作人员下水捞剑，导演亲身示范持剑动作后连着点出几个摄影机机位位置，锦服男子说了几句后朝沈叙舟双手合十做出道歉的姿态，而沈叙舟安慰性的拍了拍他手臂。
　　于是，这场景来了第三次。
　　第四次。
　　到第五次时，导演明显发怒劈头盖脸指责锦服男子，女主和两个候场演员跑去跟沈叙舟说话，做出了安抚和劝导的动作，之前不见踪影的女助理也跑上去给他递了杯东西，沈叙舟一口喝了，神态轻松的跟几人交谈了一会，摇头拒绝了什么之后抬手示意几人回场外去，之后介入导演和锦服男子的对峙，似乎是在当和事佬，导演停了训斥，一步三回头大声吆喝着回到了屏返那边，沈叙舟跟锦服男子击掌打气重回站位。
　　第六次。
　　这一次，沈叙舟落水，锦服男子飞回船上后突然开始狂甩拿剑的手，激动到没站稳踏出船板跌进水里直扑腾。
　　两人被捞回来后，导演拿起喇叭喊了一声，一群工作人员跑上了桥，帮二人解开威亚，一边一波人各自带走了自家艺人。
　　莫忘若无其事地垂下手。
　　沈叙舟被工作人员簇拥着带回休息区，助理迅速给他披上了几层厚毯，他四处张望一圈，向助理问询了什么后猛的站了起来，助理急匆匆跑去翻包找出手机递给他，随后，莫忘感觉到了口袋里的震动。
　　“喂。”莫忘接起电话淡声道。
　　电话里传来沈叙舟难掩焦急的声音：“你在哪！没事吧？！”
　　“没事呀。”莫忘搓着指尖，望着他带了几分笑音说道：“刚才看到一只野鸡，想打了晚上吃，就走远了。哥哥你还在刚才那吗？那我马上回来。”
　　沈叙舟听到他没事，从人群中走出来单独立到一边，声音明显压低了很多，隐忍却语速飞快道：“野鸡？！城里哪来的野鸡啊！你、哎算了！你在哪，认得路吗？要不还是我来找你吧！”
　　莫忘望着他背身的样子，嘴角微翘：“不用的，不远，我认得路，马上来。”
　　沈叙舟捂着手机转身跟助理他们说了什么，之后走到一边巷里：“我在旗亭酒肆旁小巷子等你，这里插着大红旗子，好找。你别挂！”
　　“好，我不挂。”莫忘收拢折叠凳放回包里，原路折回楼后垫了几步跃到楼下稳稳立定，快步走着，一边道：“哥哥，拍好了？”
　　“上午的场可以了，下午还有两场。你无不无聊？要不要中午先送你回家？”
　　莫忘腼着声音道：“我还没看到哥哥拍戏呢。”
　　“……让你去追野鸡，臭小子。”
　　胡扯几句的功夫，莫忘悄无声息到了他背后。
　　“我错了。”
　　披着一身毯子的沈叙舟闻声立刻转身，看到他明显双眸一亮，松了口气。
　　莫忘挂掉电话，又低声老实巴交的重复了一遍：“我错了，哥哥。”
　　沈叙舟抬手比出一副要捅他一拳的样儿，假模假样咬后槽牙生气，下一秒就收了力道，拍了拍他手臂，道：“还知道错了，嗯？傻猫。野鸡抓到了吗？”
　　莫忘摇头，沮丧道：“跑了。”
　　“可惜了～”沈叙舟这话一听就是调侃，正要再说，巷子头那边有人过来了，他立刻收敛了口吻温吞吞叫了声“王导”。
　　“小沈啊……”导演行色匆忙像是有急事要说，看到还有旁人在立刻把话吞了，露出戒备打量的神色。
　　莫忘始终保持着沈叙舟精心调教出来的“普通颓废大学生”神态，不动声色任凭他看，沈叙舟忙开口转移导演注意力：“王导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弟莫忘，小年轻第一次来穹隆市，非要来看看戏是怎么拍的，我拗不过他就带他来了。就今天一天，请您多包涵啊。小忘，这位是王霖王导演，快叫人。”
　　莫忘配合道：“王导您好。”
　　导演听说是演员亲戚，表情放松了些，微笑道：“你好。哦哟小伙子长得很高大啊～小沈啊，你做事向来有分寸的，难得你亲人来探班，让他跟几天组也没事的。”
　　沈叙舟笑道：“有您这话这小子可不得乐疯了，谢谢王导您啦。对了，您找我是？”
　　“哦对！”导演收了客道，神色凝重道：“刚才最后的落水戏，你感觉到冰冻了吗？”
　　“冰冻？”沈叙舟疑惑道：“怎样的冰冻？”
　　导演肃然，压低声道：“……可能是恩赐异能的异常冰冻，没有吗？”
　　沈叙舟皱了皱眉，仔细回忆一番，道：“没有吧？”
　　“确定吗？”
　　“嗯，我没有感觉到。”
　　导演听了明显松了口气，随即怒道：“我就知道是那小子胡扯！这一天天的！”说着搭了下沈叙舟肩膀道，“小沈你辛苦了，身体没事吧？快去换衣服休息吧，别着凉了！”
　　“没事儿～我好着呢，导演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小沈你啊……我呢，站在导演的立场上当然是希望看到演员本人亲自出演，不过有些时候，该替身上就让替身上，你想你万一受了伤，那才是真的耽误拍摄进度，对不对？再说了，如果人人都像你每场都亲身上阵，那小宇他们可不都得失业啦？”
　　王导劝说到最后还打了个趣，沈叙舟知道他是好心，笑道：“我知道了，谢谢王导。”
　　导演宽慰的拍了拍他肩膀示了下意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走了。沈叙舟目送他走远，皱眉露出疑虑的神色，极轻声地呢喃道：“……冰冻？”
　　莫忘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这时眸中闪过一瞬笑意，淡声道：“哥哥，你不冷吗？”
　　沈叙舟回过神，拽紧毛毯打了个小哆嗦：“冷！当然冷了，你试试这天气下水六次去……走走，跟哥哥去换身衣服，诶哟可冻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