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2、做你的猫（下）

　　沈叙舟觉得自己脑袋让驴给踢了，或者是洗澡时灌了水，又或是浆糊替换了脑浆——总之就是脑袋不正常。
　　他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昨晚为什么会把莫忘留下来了。
　　这个人，一身的古怪。
　　说实在的，昨天的对话，沈叙舟只信了一成。
　　可就是这一成，怎么就让他留下了呢？
　　沈叙舟摁着拖把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拖了五遍，拖得地板光洁到发出滋遛滋遛的声响，一圈毕了去卫生间洗完拖把，转过身他又回了房内。
　　从昨晚谈完到现在，莫忘一直盘坐在沙发上，老僧入定一动不动，跟个一比一仿真何钦手办似的。
　　沈叙舟硬撑着精神不睡盯梢到现在，一直不见莫忘有什么异动，这会儿有点倦了，拄着拖把杆子站定，眼睛一闭一睁，已经到了晌午。
　　“咕噜～～～”
　　沈叙舟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唤出声，他抖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戒备地盯向莫忘，等了一会见他没反应，这才松了口气，火速摸进厨房掏出两桶红烧牛肉面，正要撕包装时突然顿下手，想了想，只泡了一桶，拍上盖，用配套的叉子卡住开口，端着泡面回到茶几边坐下等熟。
　　沈叙舟这套公寓是一室一卫一厨的单身公寓，统共就只有一个房间，几乎没有装修，墙面素白，地上铺了浅米色的瓷砖。家具不多，一张实木床配一个床头柜，一张布艺沙发配一个玻璃茶几，靠墙一格衣橱一格书架，柜顶上嵌着一台壁挂式空调，都是极其简约质朴耐用的款式。照明用的最常见的正方形吸顶灯，床头柜上一个闹钟一个台灯，茶几上两个遥控板，整个屋里多的装饰品一星儿没有。
　　要说他这屋里什么最值钱，那得属墙上这台最新款超大屏电视机，是今年公司年会抽中的奖品，刚装上没一个月呢。
　　这屋里，就算进了贼也偷不出个响儿，所以沈叙舟并不担心莫忘是贼是诈骗犯这种可能。
　　那沈叙舟有没有别的遭人惦记的东西？
　　有的。
　　沈叙舟本人是出道九年的艺人，虽说没有红到一线，勉强也算是红在二线，早几年曾经是抢手的二线演员，拿过金玉奖最佳男配角，业务能力一流，是国民度很高的男演员。
　　不过他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近几年公司里进了不少新人鲜肉，资源分配上免不了倾斜，他在业务上向来配合公司安排不爱计较，所以吃了不少闷亏。最近这一年，他连着三次被公司拖出来帮同公司女艺人挡绯闻炒黑料，导致他本人形象严重受损，工作少了很多。
　　他看过今年开年的工作安排，看得出来公司并不打算帮他挽回颓势，更多的是想充分利用他的剩余价值。预计接下来这一整年，他的日程都不会好过。
　　这要是放在别的艺人身上，早就炸毛尥蹶子了，再不济也要在背地里道不是了。
　　可沈叙舟不会。
　　温柔和煦，善解人意的文艺青年。这是业内对他的普遍评价，可实际上，沈叙舟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业内之所以是这种评价，是因为沈叙舟打从入行的第一天起，就在演绎另外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不可言说的秘密，沈叙舟的秘密，就埋在这个虚假的“沈叙舟”身上。
　　九年了，他的目的仍未达成，所以他可以忍，无论公司的安排多么不合理，他都能忍下去，直到了结他的夙愿的那一天。
　　莫忘会不会是针对他艺人身份接近过来的人？或者是奔着他的秘密而来？
　　沈叙舟得出的结论是不会。
　　要说消息劲爆，莫忘这跟何钦一模一样的外貌，再没有比这更劲爆更容易引起轰动的了。拿“何钦”这颗金刚钻来试“沈叙舟”这颗水晶，那是有多不会算计的人才会下这样的决定啊？
　　至于他的秘密……沈叙舟在莫忘昏迷时已经试探确认过了，莫忘身上没有“恩赐”，是那边派来的人的可能性很小。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是敌方的暗子，真动起手来，沈叙舟在战力上也是不会吃瘪的。
　　那么他现在，最大的顾虑果然还是关于这个“戒指”了。
　　按照莫忘的说法，这个戒指是一对封印契约，主要作用是督促非自愿的莫忘完成指令。
　　……做你的猫。
　　沈叙舟把这句话反复琢磨了几圈，越琢磨越觉得扯淡。
　　他心目中理想的猫，首选身娇体柔易推倒，其次毛发柔软手感好，再要是性格粘人那就更棒了。对比来看看莫忘，一米八八，肌肉匀称身强体健，性格冷淡不亲人，短发看上去也不像好摸的样子，跟软萌甜的理想猫哪哪儿不沾边……呸呸，什么猫不猫的，他压根本就不是猫！连猫妖都不是！问他原身是什么也不说，鬼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嘁。”
　　沈叙舟腹诽了一大串，不自觉的轻啧了声，拔出叉子叼嘴上，掀掉泡面盖纸，习惯性叠成小三角块后放一边，然后端起泡面碗呼噜了一大口汤，挑面开吃。一边吃，目光一瞬都没从莫忘身上移开，等着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反应，结果等他吃完莫忘都没一丝动静，沈叙舟有点儿失望，撇了下嘴收拾掉垃圾，拿过下周活动通告单熟悉流程。
　　很快的，一下午又杀过去了，到了晚饭的时间。沈叙舟照例泡了碗泡面，蹲坐在茶几前就着眼前这尊“手办”吃完。到现在，他的警惕一分没落不说，好奇又涨上来了几分。心说莫忘这不吃不喝不上厕所的，到底是不是活人啊……他倒要看看莫忘究竟在摆什么谱。
　　心中存疑外加好奇心作祟，沈叙舟拼着以往通宵熬夜拍夜戏的精神又撑了一晚上没睡，之后依葫芦画瓢重复上一天的操作又糊弄了一天，到了第三个晚上，他终于有些熬不住了，眼皮子上下安了强磁铁似的，一个劲儿往中间闭拢。
　　……算你能撑！
　　沈叙舟暗中拧的劲儿实在拧不住了，摇摇晃晃摸到床上躺下，破罐子破摔心说天塌了也睡醒再补。结果，他刚躺平提起被子舒舒服服盖到脖子根，就听到一声别扭的呜咽声。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可不就是胃的抗议声么！
　　沈叙舟噌一下弹坐起来，睁大眼翻身下床摸到沙发边，坐到扶手上死盯着莫忘看。
　　大约僵持了一分钟，又一声咕噜声扭出了音量新高度。
　　这回沈叙舟听得明明白白，他抚掌一笑，自己也不知道乐呵个什么劲儿，就觉得这几天蹲的值了，伸手拍了拍莫忘手臂，道：“哎，是你肚子在叫？”
　　莫忘悠悠睁开眼，转向沈叙舟，满眼迷茫：“什么？”
　　沈叙舟以自己专业演员的角度深究了一下他这神态是不是在装傻，得出结论，他好像没有在装，讶异道：“你两天没吃东西了，不饿吗？”
　　莫忘微微歪了下头：“饿？”
　　看他这呆样儿，沈叙舟心里突然冒出个令人头疼的想法，试探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饿啊。”
　　莫忘颇为诚恳地点了点头。
　　沈叙舟扶额垂下头摇了摇，抬头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说大仙啊大仙，你该不会是头一次下凡吧？！”
　　莫忘又点了点头。
　　沈叙舟整个人都不好了，话溜在嘴边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来，深呼吸了好几下平复心情后似笑非笑道：“饿都不知道，倒是知道什么是证件什么是猫毛过敏啊？你唬谁呢！”
　　莫忘淡淡道：“神君有赐我本界的规识册，类目繁多，我认为无需全部读取。”
　　沈叙舟消化了一下他的意思，道：“……你是说，你有这个世界的知识库？”
　　“嗯。”
　　“……所有的？”
　　“嗯。”
　　“嘿？那你等着！”
　　他这话沈叙舟当然不信，跟他杠上了，二话不说掏出手机搜又偏门又晦涩难懂的问题，与莫忘你来我回大战二十来个回合，到最后是真服气了，举手机投降晃了晃，道：“你赢了！”
　　说完，转念一想不对，试探道：“……那，我的资料你也知道？”
　　“沈叙舟，光历179年3月11日生，3月13日被叶琴遗弃于琼州市和光教会门口，3月14日被转送至琼州市戈纳孤儿院，179年5月19日进入菲尼克斯“孢子”培育实验室，1……”
　　莫忘面无表情地陈述出资料，说到中途突然停住，皱了下眉。
　　沈叙舟的面色随着莫忘的陈述越来越白，眼眶微微泛红，手不自觉攥成拳头，强抑住波动的情绪，听到莫忘停下，强装镇定问道：“怎么了，继续说啊？”
　　“锁住了。”莫忘闭眸沉思片刻，看向沈叙舟露出困惑的神情，道：“就在刚才，关于你的讯息都被锁住了。”
　　沈叙舟难掩急迫地问道：“为什么？！”
　　莫忘摇了摇头：“不知。”
　　沈叙舟眸光颤了颤，视线从他脸上滑落，垂下眼睑盯向自己膝盖，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莫忘看着他露出一瞬探究的神情，但很快掩去无踪。
　　这场沉默持续了近五分钟，直到莫忘的肚子又开始哀嚎，沈叙舟才回过神，起身丢下一句“我帮你弄点吃的”后一头扎进厨房里。二十分钟后，他端着一桶红烧牛肉面回来，人已经恢复成平日里那副闲闲散散的模样，看不出半点其他情绪了。
　　“等三分钟就可以吃了。”
　　莫忘从他手里接过泡面桶，懵懵懂懂盯着手里的东西观察，满脸认真。
　　沈叙舟觉得他这呆样儿有点有趣，来了兴致笑吟吟道：“别看了，一桶泡面而已，能看出什么花儿来？这么好奇，去你的知识库搜一下‘速食泡面’吧。”话音一顿，补充道：“哦对了，你应该先查阅一下“搜索引擎”是什么东西，很实用的。”
　　莫忘点点头，从善如流垂眸沉思，再睁眼时似乎对泡面桶没了兴趣，淡然的放到了茶几上。
　　沈叙舟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心底莫名滋生出新养了小宠物的感觉……另一方面，莫忘这知识库的能力无疑对他的调查有用，心中一番盘算，沈叙舟决定赌一把。
　　“哎，大仙。前天你不是让我给你起名字么，你觉得‘大仙’怎么样？”
　　莫忘对此不甚在意，淡淡道：“你觉得好，就好。”
　　沈叙舟笑道：“好！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猫了。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