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64、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在镇上逗留的几日，画青每日都会去山上找那只大妖。寻觅未果回去已是深夜，但医馆一直都亮着灯。
　　走近一看，桌上还有未动过的饭菜，云舒正趴在饭桌上，已然睡着。那模样印在画青眼里，多年未动的心突然有了松动。
　　听见动静，云舒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怎回来得如此晚？”
　　“去外面走了走，东边山头的夕阳甚是好看，一时忘了时间，”画青胡诌了个缘由，“夜里凉，怎不回屋再睡？”
　　“本想着等你一同吃晚饭。”云舒看着桌上冷掉的饭菜，有些失落。
　　“以后不必等我了。”画青道。
　　“可......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吃。”云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画青见她这样，心里也堵着，不知是怜悯还是其他，便放轻了声音:“我去把饭菜热一热，咱们一块吃。”
　　“好嗯。”云舒帮着他把饭菜端去厨房，放在大锅里隔水蒸热又端出来，两人坐在小桌前吃了个干净。
　　吃完饭，云舒把画青叫住：“画青。”
　　“嗯？”
　　“你是不是......要离开秋水镇了？”云舒问道。
　　“你听谁说的？”
　　“你若想走，一定要告诉我......”云舒道。
　　“为何突然这么问？”
　　画青住在这里本就是为了找出那只大妖，迟早是要离开的，而现如今突然提起，画青总有些心虚。
　　“听闻街上又死了人，他们说是闹妖怪。我偷偷去看过，死的都是女孩儿。那样好的年纪，怎就横死街头了。”云舒道，“画青，你可知其中缘由？”
　　“这世上哪来的妖怪，定是有人故弄玄虚。”画青道，“说不定是哪个江洋大盗流窜来作恶罢了。”
　　确实，在人界，凡人和妖怪的领域从来都是泾渭分明，很少有妖怪会放弃修行来凡间作乱。
　　“你当真不知？”云舒又问了一遍。
　　“这些都是官府的事，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画青笑了笑，“时候不早了，该睡了。”
　　翌日，桥头上又多了具尸体，还是女孩儿，十六七岁的样子。
　　闹妖怪的事在小镇上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短短一月，便死了十个女孩。家里有女眷的都不敢轻易出门，但还是会在某天早上消失在家里，出现在桥头。
　　“画青。”
　　“嗯？”
　　“你......”云舒欲言又止。
　　“你可是有事要同我讲？”画青道，“说便是了。”
　　“画青，你是那只的妖怪吗？”云舒突然问道。
　　画青愣了一下，突然笑道：“你仔细看看，我怎会是妖怪。”
　　“当真不是？”云舒盯着他的眼睛。
　　“不是。”画青顿了顿，突然伸手去摸她的头发，“放心，有我在谁也不会伤你，就算是妖也不行。”
　　“我想上山采药。”云舒突然道。
　　“这几日不太平，我见库房里药材足够，等过些时候再去吧。”画青道。
　　“可是我想去，”云舒道，“你可愿陪我？”
　　“也好。”画青道。
　　云舒背着背篓同画青走在山间，早晨才下了雨，路旁的嫩草带着雨水，走过时沾湿了两人的衣裙。
　　“我想去那边看看。”云舒道。
　　“我陪你去。”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
　　画青站在原地，也没跟上去，等到云舒走远，他朝着另一边去了。这件事过于棘手，他得赶紧找到那只大妖，否则后患无穷。
　　“啊！救命！”没走多远，画青听到云舒的呼救，他想也没想，动用法术闪身过去。
　　云舒正抓着根藤蔓挂在悬崖边上，画青飞身下去将云舒带上来。
　　“怎的突然掉下去了？”画青很是担心，拉着她转了两圈，见没伤到才放心。
　　“我刚才特意留意了，你没跟上来。”云舒表情严肃，“你是如何做到我刚呼救就赶过来的？”
　　“我......”画青一直语诘，“我一直都在，只是你没注意到。”
　　“你既说一直都在，那你可看到我掉下去前在做什么？”云舒道。
　　“自然是采药。”画青道。
　　“没有，我一直站在这里，我后面根本就没人。”云舒道，“可是等到我叫时，你却出现了。”
　　“画青，你到底是谁？”云舒有些激动，“你真是那只妖怪？”
　　“我不是妖，你不信我？”画青语气笃定。
　　“那你是谁，为何你一来镇上就死了人？”云舒道。
　　“你想我是那只杀人不眨眼的妖？”画青突然问道。
　　“我......”云舒像是在哭，“我想你是个好人，我一人住在医馆很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你有了个伴儿，我不想你是滥杀无辜的妖怪。可我明明......看见你......”
　　“傻姑娘，我不是妖怪，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任何人。”画青轻轻拉过云舒抱在怀里。
　　“那你会走吗？”云舒湿着眼睛看着他。
　　“我......”
　　“我不该这样问。”云舒擦了擦眼泪，“你本就是会走的。只是画青，在你走之前，能不能告诉我，我......送送你。”
　　见她这样，画青还真是说不出口，便道：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我好像从未告诉过你我家里的事。”走在路上，云舒道，“你想听吗？”
　　“你说，我便听。”
　　“我幼时并不住在秋水镇，”云舒缓缓道来，“那时我和爹娘住在另一个地方，只是如今那地方早已破败。我六岁时家乡发了大水，爹娘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后来我被人捡走，就是医馆的主人。他是个白发老爷爷，后来他也没了，我又成了一个人。”
　　“你的本领，也是那位老先生教的？”画青问道。
　　“只可惜我只学了个皮毛他就走了。比起他来，我只是能认得些草药，能开些简单的方子。”云舒道，“我失去过很多人，我以为我早已习惯一人独自生活，可你却突然闯了进来。我害怕，到最后你也不见了。”
　　“所以画青，你若想走，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等你走后才知道我又是一个人了。”
　　“行吗？”
　　画青无言走了一段路，等到下山之后，突然停下：“我不走。”
　　“什么？”
　　“我不走。”画青道。
　　“画青，”云舒道，“我说那些并不是想让你可怜我。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那些事压在我心里太久了。”
　　“我知道。”画青道，“是我自己不想走了。”
　　凡人一生不过几十年，画青想，就算留下来，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短短一瞬。
　　不仅是出于对云舒的怜悯，其实在他心里，早已习惯这个姑娘对他的照顾。那种一屋两人三餐四季的岁月，是他过去许多万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他想，等大妖的事情解决了，他就在秋水镇住下，陪云舒过完这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