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缚尘缨

1、第 1 章

　　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
　　此刻我望着竹溪满天的繁星，熠熠生辉，却偏生出一分又一分的惆怅。
　　天知道我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小散仙，怎么会突然被那太清境的水神沈怀清给盯上了？不仅拿渡劫威胁我，还放言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虽然那水神老儿说话的时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说的话未免没有三分是真。
　　白日里，我原本在竹溪的云影山兴高采烈地收集雪水，准备回去煮茶喝，谁知人在山上坐，难从天上来。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收集到了一罐子的雪水，我却被眼前突如其来地强光照的睁不开眼，下意识地用手一遮，装着雪水的罐子就这么应声摔在了地上。
　　“我的雪水！”我失声惊呼，再一抬眸，眼前便是长身玉立，颜如冠玉的沈怀清。
　　天上的神仙千千万，凡是有点法力的都想攀个名号，真正位列仙班的却少之又少，我做了几百年的散仙，那九重天我是一次都没去过，更遑论认识那里的神仙了。
　　“你是哪个毛头小仙？竟敢在这里装神弄鬼戏耍我！”我见那男子将及弱冠的模样，便断定他肯定是哪个不知名的调皮仙童。
　　沈怀清斜入双鬓的眉毛一挑，一言不发，黑白分明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
　　见他不说话，我更加恼怒了，“你怎么不说话？害我打碎了雪水，你赔我！”
　　“你就是这里的地方神？”沈怀清答非所问。
　　我深吸一口气，抱臂把头转向一边，没好气地答道：“是又怎么样？”
　　沈怀清闻言却笑了，“那便没错了。”
　　我转过头，奇怪地打量了一番他，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不出我所料，那沈怀清一开口便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神乃是当今水神，名曰沈怀清，你这小仙着实让我好找。”沈怀清两片薄唇翕动，我却整个人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毛……上仙，你方才说，你是水神？”
　　沈怀清见我这个样子，大约是觉得好笑，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又问了一句：“住在太清境的那位吗？”
　　沈怀清嘴角一扬点点头，“难道天界还有第二个水神？”
　　云影山诡谲多变的天气此刻十分的应景，鹅毛大雪纷纷而至，飘落在终年皑皑的峰顶，一时间冷气袭身，而我呆立在那里，手脚冰凉，已经分不清是太冷了，还是被他吓到了。
　　散仙和神仙是不一样的，就连神和仙都是两种不同的职别。只有九重天上那些记录在册有名有位的才是真正的神仙，像我这样的散仙，是不被天界认可的，名录上也是查无此仙，甚至连九重天都没资格上，这水神大老爷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沈怀清估计是见我目光闪躲，又一言不发，遂开口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却是心里把自己近几百年闯过的大大小小的祸从头到尾走马灯似的捋了一遍，脑海中却依旧没有哪段是同九重天的神仙扯上关系的。
　　难道是角木那小子背着我偷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喂道友，本神在与你说话呢。”
　　水神大老爷对我的一言不发很是不满，若不是顾忌自己是上神的身份，我真真儿的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对我翻个白眼了。
　　我连忙赔笑道:“小仙在听呢在听呢，只是刚刚被上仙您的光辉和您的高贵气质给震慑到了！”
　　有句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使出浑身力气满脸堆笑，尽力地表达着我的仰慕我的真诚，果然，沈怀清睨了我一眼，眼神缓和了不少。
　　“不知水神大老爷远道而来，是有什么事吗？”我见沈怀清好像并无恶意，于是问了一句。
　　然后我就后悔了。
　　那水神沈怀清闻言倏地转过身来，身子一倾与我对视，嘴角一扬笑道:“你真的想知道”
　　我向后退了半步，嗓子突然发紧，眼前的沈怀清虽然笑着，但却让人不寒而栗，不知怎的，我总觉着那双眼眸不怀好意。
　　“水水水……水神大老爷，小仙灵力低微，心脏也不太好，您有话就直说吧……”
　　沈怀清见我吓得面如土色，嘴角的弧度愈发大了，仿佛达成了某种目的一般，身子倾了回去。
　　“本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不过今日本神有事在身，不便与你细说，三日之后我会来找你。”
　　我干笑，小心翼翼道：“水……水神大老爷，我可以拒绝吗？”
　　开玩笑，堂堂水神要一个无名无姓的小散仙帮忙，我虽然灵力低微，但也不是傻瓜。
　　听说水神和太上老君交情甚好，谁知道是不是那老君炼丹少一个散仙做药引子呢？
　　沈怀清的眉毛一挑，掐指算了算，皂白分明的眼眸瞥向我，闪过一丝玩味。
　　“哦据本神所知，你怕是马上就要到渡劫之日了吧？怎么这么有信心”
　　散仙虽然不被天界认可，却也是要历劫的，所谓历劫不过是考验一方神灵的神职称职与否，勤修与否，福报积善与否。
　　渡劫是所有神仙妖魔的头等大事，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千百年来殒命于历劫的神仙不知道有多少，其中还不乏鼎鼎有名的上神，可见其残酷。
　　我虽然平日里贪玩了些，但身在神职，未有一天不尽职尽责恪尽职守的，只是这身修为实在是差强人意，为此我也是颇为忧愁。
　　“水神大老爷，还真是……神通广大啊哈哈哈……”我脸上依旧堆满了笑，然心中没有一丝一分的喜悦。
　　实在纳闷，水神这样位列仙班的上神也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吗？我究竟哪里招惹到他了，要他这样对我雪上加霜。
　　沈怀清闻言甩了甩袖子，召来了一朵云彩，银丝绣成的鞋面甫一碰到云彩，沈怀清整个人便变得虚幻不清了起来，然声音却是未减弱一分，如同在我耳边一般清晰可闻。
　　“三日后我来寻你，若你失约，本神就是把天地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你寻出来。”
　　我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再次回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旁小憩的角木被我的动静吵醒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不耐道:“你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啊？那沈怀清可是太清境的上神，你好歹也算个半仙，天界有规定，弑神可是要受刑罚的！”
　　言罢，角木便伸了个懒腰，一蹦一跳地跑去捉萤火虫玩了。
　　也是，水神那厮怎么可能会为了千方百计地折磨我这个无名无姓的小散仙而去触犯天条呢？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角木言之有理，于是向他兴奋地问道:“那就是说，我不会有性命之忧咯”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草木的香气，夜风微醺而醉人，我有些恍惚。
　　角木玩累了便干脆扎进了竹溪泉沐浴，背靠着泉边的石头，阖眸假寐，裸露着的胸膛，在幽静的夜色里极为扎眼，若他面容再成熟几分，此情此景，倒是一副绝佳的“美男沐浴图”。
　　“我觉得不会，说不定是你在外面生了什么事端惹他不高兴了，故意捉弄一下你罢了。”角木懒洋洋地说。
　　他这样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我立即质问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是不是你小子在外面闯了祸报了我的名讳啊？”
　　说是名讳，其实也不尽然如此。自我有记忆开始，认识我的人都叫我竹溪神，唯一的朋友角木，因为嫌弃我又瘦又矮，便一直叫我丫头。
　　“我说丫头，你是不是让那水神给吓傻了？我能有多大的本事招惹到他啊？”角木无语。
　　我转念一想，好像是有点道理……
　　从前有座山，叫云影山，此山连绵起伏，高耸入云，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山下有个谷，叫竹溪谷，此谷半隐于市，钟灵毓秀，四季如春。
　　我作为竹溪神守护这一方水土也有几百年了，竹溪虽隐世却不避世，极少同外界往来，谷中的村民我大都都很熟悉，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变作凡人模样“微服私访”，倒也有不少收获。
　　听村里的老人说，竹溪村已有上千年历史了，受神的庇佑一直未曾有过大灾大难。而我仅有不足五百年的岁龄，也就是说在我并不是第一代竹溪神。
　　俗话说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凡人虽无法力，所为的小则养家糊口，大则保家卫国。
　　作为神，手中掌握的却是几百乃至几万的生灵，从前我总羡慕那些身在九重天高高在上的正神，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见过了太多的生死，我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神并不是万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