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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尾人城:四 ...

  •   卷中有述,世有骨蝶,宿于水,极好艳丽,身染浅香,以健康为食,长三寸,六翼如玉,遇敌时可隐去身影。

      画卷上对于骨蝶外貌的描绘只有一团模糊不堪的蝴蝶形状,不仔细瞧就像是一不小心泼在画卷上的茶水渍,言非玉就记得文字,并未记得其相貌。

      人从生至死,相貌上最好看的便是由十岁起至四十岁这三十年,二十左右更是顶峰,这等年轻人的健康,是骨蝶最喜欢的食物。

      言非玉没有打听,故而不知峄城中得了死病的,大多都是年轻人,只有一些照顾家人染病的老人死得较多。

      或许峄城当真有一场得病的灾难,但这种灾难如今看来,是有骨蝶从中煽风点火了。

      骨蝶不是妖,因为它不直接吸食人的健康,必须得有一个地方得了病,或如瘟疫,它嗅着病症而来,自身寄于病症之中,汲取他人的健康,以填补自身美貌。

      自然,这种东西也算不上是灵,终是一身本领用来害人了。

      非妖,言非玉才闻不到妖气,拖病而来,所以这病症更加死气沉沉,若不是容寒点了他一句,言非玉恐怕想不到这一层去。

      如此一来,小蛇妖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

      言非玉朝身边的人看了一眼,这人相貌上的精致当真是让人百看不厌,于是他笑了笑道:“若真是骨蝶,收了它之后,本仙请你吃糖糕啊。”

      言非玉还是头一次主动提起要给容寒一些好处作为奖赏,容寒眸色一亮,看向言非玉问:“换做吃别的可好?”

      言非玉无所谓地耸肩:“可以。”

      吃什么不是吃啊。

      只是他这答应才说出口,容寒看着他的眼神就变了,一瞬的惊喜更加兴奋,眸中倒映着言非玉的影子,似乎还夹杂着几丝贪婪之色。

      言非玉见他这眼神,又觉得自己是屠夫砧板上的鱼肉,莫名危险。

      “别这么看着我!”瞪了对方一眼,容寒嗯了一声,收回视线,只是眼眸里的笑意不减。

      言非玉只觉得自己胳膊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没忍住搓了搓,心想……容寒能吃什么?至多是金银珠宝了,他这儿没有,大不了跟陆适要来。

      秋风扫落叶,落叶腐烂在城墙角落的积水洼里,腐朽枯索的味道顺风刮过,原先竖立在城墙上的旗帜都倒下一片。

      峄城城北这处果然无人过来,不需看病的,甚至都不会离开城南。

      这处的风凉飕飕地钻入言非玉的广袖之中,他背手而立,看了一眼开了一条缝隙的城北城门,隐约能从缝隙中看见城后远方的一汪湖泊。

      锈迹斑斑的城门门栓歪倒在一边,言非玉走上前去,暂且察觉不到骨蝶的踪迹。

      北城城门这处无人,四处落了一层灰,言非玉没废多少力气推开城门,早间阳光尚好,正落在不远处巨大的湖面上,折射过来的光甚至有些刺眼。

      微风徐徐,湖面波光粼粼,镜面倒映出云天,湖岸枯黄的野草随风摇曳着,一波一波的微风浅浪中,隐隐有些虚声传来。

      容寒望向湖面,言非玉与他一同看去,峄城遭受病难,骨蝶想要从中获利,必然距峄城不远,城北外的湖中没有半分生机,看上去平静得很,水里却连一条鱼也没有,太过诡异。

      言非玉抬起右手,掌心攒了仙力透着淡淡的蓝光,弹指朝湖面推去时,那蓝光在触碰到湖岸边的一阵风顿时散开,化为虚无,竟是一丝也察觉不到了。

      言非玉一怔,愣愣地朝容寒看去,有些诧异:“居然还有结界!”

      容寒眉心轻皱,直勾勾地盯着湖面的方向,言非玉继续道:“如你先前所言,缚妖画卷中的妖灵异兽道行有深有浅,骨蝶在其中也只是排上了尾端,与先前济缘寺中的耽笙比起来并没多少差别,怎能凝聚这般强大的力量,还能设下结界了。”

      要知言非玉当时想要收服耽笙棘手,是因为佛道两岸,他是仙,耽笙藏于佛音池中,有佛庇护着,故而他难以下手。

      峄城内并无佛寺,更无神灵庙宇,骨蝶无人庇护,法力微弱,照理来说是抵挡不住言非玉的。

      容寒抿嘴,面朝着湖泊方向挥了一次衣袖,袖摆扫过的风带着寒冷的妖气,朝湖泊而去的地面枯草上瞬时起了一层霜花。那股妖气临近湖岸时于空中破开荡起了几圈涟漪,竟然与言非玉方才的仙力一般,由有化无了。

      言非玉见他如此,便道:“本仙尚不能破开这结界,你……”

      他话音未落,便见容寒皱眉,右脚脚尖用力朝前一点,地面枯草上的霜花结成了冰冻,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到了湖岸边,竟然顺着水面结起了一层冰。

      结界破开了一条缝隙,扑面而来了精怪特有的气息,浓得像是水仙花的味道,顺着风扑了言非玉满脸。

      言非玉抬手掩面,微侧过脸再去看,湖面的冰并未结得多远,只有靠近他们这处冻在了一起。

      结界再度封上,像是察觉到了容寒不是个好惹的,故而退了几丈。

      月白云纹的袖面上尚有未消的水仙花味,言非玉抖了抖袖摆,瞧见被冰封的湖面上似乎有什么粼粼银光,他上前几步,等靠近湖面时才瞧清楚方才平静光滑的水面上,竟长出了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北城后方的这面湖尤其大,肉眼几乎望不到边,两侧且宽,正前方有多远还未可见。

      枯草被踩出断裂声,冻得僵硬且脆弱,而湖面上一片绽放的冰花,竟然是如同枯草一般被冻起的蝴蝶。

      言非玉蹲在水边,眯着双眼看向最近的那一只,透明的冰霜内几乎瞧不出花纹,它成了收翅的模样,像是一只附在鲜花上汲取花蜜的鲜活蝴蝶。只是冰内空荡荡,若无这形状,断是看不见它的。

      骨蝶身长三寸,有六翼,双翼大,下附着两对小翅,遇见危险时会隐去身体,怕是方才言非玉与容寒一人往这湖面结界上给了一击,故而让骨蝶躲了起来。

      只是……言非玉原以为汲取人健康的骨蝶只有一只,或几只,但此时他抬头看去,光是被容寒冻住的这小小湖岸边,水面上便开了几百朵蝴蝶冰花。

      再望向不远处逐渐化冻的湖面,尚有徐风飘过,看上去一片宁静,只是这被结界隐藏的湖面上,真实存在的骨蝶恐怕数以万计。

      容寒收敛了妖气,走向言非玉站定于他身侧,垂眸瞥了一眼湖面,道:“这东西繁衍得真快。”

      言非玉一怔,恍然明白。

      原先缚妖画卷中的骨蝶的确只有几只,只是自它们从缚妖画卷出来之后,停在了峄城后方的湖面上休息,却正巧赶上了峄城遇上病难,占了天时地利,几个月来,竟然趁着峄城的这一次病情,生生将几只骨蝶繁衍成了千倍万倍。

      “恐怕这一片湖的水,便是峄城百姓平日里的吃喝用水,因为临近城北,所以城北染上死病的百姓先加重病情。”言非玉折了一只骨蝶的翅膀,以掌心温度融化后,死去的骨蝶一扇淡粉色的断翅便显现出来了。

      他回头朝峄城的城门看去:“病情并非是由风传播,城中的墙面阻挡不了多久,恐怕要不了两个月,城南也会发作死病,届时整个儿峄城恐怕就要在这莫名的病症中化为空城了。”

      “以湖面上这么多骨蝶来看,峄城中的人早该死绝了才是。”容寒说话毫不客气,但言非玉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事实。

      “之所以城南的人能活到现在,恐怕与坐镇于城北的姜大夫有关了,他的医术的确很高,若非是他将这股病变妖风拦于城北,我们昨日来见的峄城绝不是如今模样了。”言非玉说完,心下一沉。

      他顺着湖面看去,湖有多大,压在他心上那股无形的力便越来越重。

      城后的湖几乎望不到边,除了靠近峄城这边枯黄的野草遍地之外,左手边还有一座山半拦在湖岸。这般大的湖泊不可能只有一座城池临近,恐怕顺着湖边绕上一圈,城镇村庄甚多,要是每一个都如峄城这般,便是不可计数的灾难。

      若无骨蝶,峄城的病不会加重,最严重的不过是折损半城的人,但这一湖面的骨蝶还在不断繁衍,死病或会顺着这片湖水传至其他地方,沿湖生活的人无一能够幸免。

      人间的病,他无解,但骨蝶是从缚妖画卷上来,真叫这死病传遍四方,便是他的责任了。

      难怪这么大的一面湖居然没有一条鱼,竟是骨蝶鸠占鹊巢,将这面湖占为己有。也难怪骨蝶能在湖上设下结界,一两只骨蝶的法力恐怕等于一个耽笙,丝毫不足为惧,但这么多的骨蝶加在一起,言非玉只能想到棘手难办四个字。

      “你的眼睛能看到有多少只骨蝶吗?”他问。

      容寒摇头:“我只能嗅到它们的气息,原先因为湖面有结界,我察觉到的亦非常微弱,也以为仅有几只。”

      言非玉抿嘴,看来这一时半会是不能离开峄城了,病源在峄城,只要能控制住峄城的死病不继续扩散,便能保住湖岸周边的其他城池。

      不遏制住死病,他们就算收了一万只骨蝶,只要遗漏两只逃走,几个月后它们仍旧会寻着病气找到下一个‘峄城’,倒不如就让它们暂且留在这面湖上,等言非玉设好可以破开结界,且不漏网任何一只骨蝶的方法,再对付之。

      言非玉临离开前,以掌心触地,在周围设了个阵法,若骨蝶离开便可触动阵法,他即便在峄城之中也能察觉。

      做好这一切好,言非玉眉心迟迟没松,与容寒回到峄城时心里还在想办法收服骨蝶。

      回去途中经过姜源的小院,门口排队取药的人丝毫未减,言非玉朝院子里面看了一眼,陆适还躺在软塌上,不过手上有些力气将掌心盖在了阿点的头上以作安慰。

      言非玉见院中人多,便没去打招呼了,只是不经意顺着敞开的窗户瞥见在屋中忙碌的姜源,他一个侧身腰后衣袍掀起一截,言非玉顿了顿,收回目光,半低着头往客栈方向回去。

      走了半路,言非玉才猛然抬头朝容寒看去:“他是画卷上的那个!”

      容寒双眉微抬,并无多少惊讶,只轻轻啊了一声,装模作样道:“你认出来了啊。”

      言非玉一时有些气急,折扇朝对方背后捅了一下:“你早知道也不告诉本仙!还故弄玄虚!”

      言非玉心中不平,容寒早知晓姜源的身份,以他与画卷上那些妖灵异兽的关联,恐怕在入城前便打探到了,竟只透露了他是守城人的身份,却对另一身份只字不提。

      姜源的确是守城人,但他也是存于画卷上不知多少年的有尾人。

      方才言非玉瞥见姜源的背影,瞧见他微微翘起的衣角,骤然觉得这背影分外眼熟,也总算想起来自己对他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

      缚妖画卷上的有尾人只有一个背影与露出来的三分之一侧脸,那人未着衣衫,身体修长纤瘦,微张站立的腿后,从脊梁骨往下衍生至沟壑间挂着一条长长的肉尾,直至脚踝处。

      卷上云:世间众生皆有一尾,人亦有之。

      只是后来的人,尾巴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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