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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尾人城:二 ...

  •   二人到了客栈,一先一后进了门,言非玉才跨入门槛便有一男子与他擦身而过,那人年纪颇大,佝偻着背单手以袖捂住口鼻,闷着咳嗽了几声。

      言非玉只觉得那人从身边走过时,一阵灰败的死气冲来,他侧眸瞥了一眼,正瞧见对方泛黑的眼下几点老斑,已是命不久矣之状。

      这天下每日要死许多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但一个城池中大半染病,却不是什么好兆头。

      陆适带着阿点先一步到,加了许多银钱才让老板挤出两间空房,他正与赤斑金虎坐在堂中,握着筷子等待用饭了。

      见者言非玉与容寒,陆适招了招手,其实他即便不站起来两人也能瞧见他,毕竟这处瞧着并不富饶,没什么人见过赤斑金虎,遇见陆适只能远远躲着,不敢靠近,独独将他孤立了出来。

      言非玉落座,左右看了两眼,客栈内的人也有不少锦衣华服的,两三人围一桌相谈,都不像是城池内的。

      陆适道:“我本想着能早些过来占个好客栈,结果入城转了半圈,所有客栈酒楼皆满员,也就只有这家客栈里刚空出了两间房。我方才去瞧了,房间布置用品都不怎好,不过客栈打扫得还算干净,今日便只能勉强在此稍作休息了。”

      言非玉也不是非得吃好的穿好的,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便将目光从周遭收回,又落在了容寒身上。

      正好客栈上了饭菜,容寒没吃,言非玉也只是提了两次筷子,这里的吃食并不美味,少油多水,寡淡得很。

      陆适边吃边道:“言大侠,你没来时我就已经在城中转了许久,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这城中的古怪事儿,依我看,今日入住后明日我们便早些离开吧。”

      “怎么说?”言非玉问。

      陆适压低声音回:“这里每条街上都有棺材铺,而且近来订棺材的人尤其多,便是我眼见的已有七、八家正在办丧的,我总觉得不吉利。”

      “不应该啊。”言非玉好奇:“我方才入城时听说城中有神医,其医术甚至可叫人起死回生,这也是城中多外人的原因,既然有神医,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

      “客官有所不知。”端菜上桌的小二听他们谈起,多了句嘴:“我们城中的确有神医,但那神医也不是长年在此的,而是前段时日才搬来不久。那些办丧的人家,家中病人本就命不久矣,神医来得迟,也没法儿了,这才赶在一块儿了。”

      陆适见小二肯说,于是抓了一把水煮花生放在对方手上,打探道:“小二哥可知这神医什么来头?”

      “神医什么来头我不知晓,听着口音似乎离我们这儿也不大远,但他在此地只是路过,并不打算常住,碰巧遇见了几个倒霉的给医好了,声名传了出去,这才惹得附近有病的都来瞧病。”小二瞥了一眼掌柜的方向,偷偷将花生藏入袖中笑着道:“这不都是怕若来迟了神医却走了,瞧不上病么。”

      说完这话,小二便转身下去了。

      陆适唔了声,低低道:“反正我们也没病,还是明早早些离开得好,这城里聚集了太多得病的,我们若是走迟了倒霉,染上就不好了。”

      言非玉点了点头,心里思忖着是否要离开,毕竟古怪之处多有邪祟,但他也确实没察觉到妖气,人间也常有多地爆发疾病的情况,他在这儿耽搁又没一身医术救不了人,白白浪费追寻画卷妖灵的时间。

      用了饭,三人便入了客房,楼上的房间稍好一些,不过已经被先来的人占下了,言非玉与容寒还有陆适住的是靠在去二楼楼梯下方的两间,潮湿中带着一股霉味儿,还有散不去的药味儿。

      太阳才落山,这处又下起了雨,哗啦啦吵得人心里发闷。

      房间环境不好,但也比在外淋雨强得多,言非玉的屋中点了两盏烛灯依旧不怎亮,他懒得沐浴更衣便躺在床沿,手中捻了几个手势,都是些捉妖的口诀手法。

      一阵微凉的夜风吹来,言非玉才朝窗户方向看去。容寒坐在窗边透气,屋外的风将雨水带了一些进来,浇在地板上湿了一片。雨水之外是几盏忽明忽暗的灯火,一入黑暗,整城寂静,唯有墙角一枝半人高的小桂花树上飘来几缕淡香。

      窗沿边的烛火照在容寒的侧脸上,言非玉盯着他看了半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等察觉过来时又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似的难受。

      奇怪,他难受什么?

      便是心中的这一瞬质疑,叫容寒回过头来看他。

      言非玉双肩微僵,挑眉问他:“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容寒道:“我手背还痛着。”

      “矫情!”言非玉撇嘴:“本仙只是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你的手背,怎么可能痛到现在?”

      容寒摸了摸手背,道:“就是还痛着。”

      言非玉心想还不是你这个小蛇妖动手动脚的,他才会顺手敲了过去。但转念一想这蛇妖心性就像是个倔强的孩子,他和不成熟的小妖说个什么道理。

      于是他问:“那你要怎样才能告诉本仙这座城池的真相?”

      容寒微微一怔,盯着言非玉的眼神似乎有变,这眼神言非玉颇为熟悉,带着几分兽性的试探,直叫人心里发毛。

      容寒看了会儿,将自己的手抬起来,眸中闪过几分奇异的光彩,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

      言非玉:“……”

      开什么玩笑?!

      他堂堂守山神,给一只小妖吹手背?还是那种打过之后不要一刻钟便没了痕迹的‘伤’?

      言非玉压着脾气没有爆发,他还想着之后找画卷上那剩下妖灵必然离不开容寒,没有容寒指路,言非玉至少得在这人间晃上个几百上千年的。而且容寒的脾气向来古怪,说哄也好哄,吃软不吃硬,得顺着他来,若是逆鳞叫他犯倔,言非玉的耐心可比不过他。

      便是想到了这一层,言非玉才从床上起身,展开扇子一副市井无赖模样朝容寒晃过去,伸腿一勾,将桌边的木凳子勾到了身下,坐直,又没好气道:“吹哪儿啊?”

      容寒将手朝他跟前凑了凑,纤长的手指圆润的指甲正对着言非玉,白皙的手背上没有半丝痕迹,言非玉抓住了他的手指,触碰时察觉过凉,与他掌心的温热相撞。

      容寒不动,只是看着言非玉的脸,对方的睫毛于烛光下投了个扇状的阴影,盯着他的手背时半垂下去,薄唇轻启,一口热风呼出。

      言非玉只吹了一口气,容寒的手背上便起了一片覆盖着银光的玄色鳞甲,在他诧异的瞬间便又褪去。

      他微微一怔,抬眸望向容寒时,心中忽而狂跳,呼吸都乱了。

      容寒的脸极为好看,是言非玉记忆中以来见过的最吸引他的,此时这张脸的主人与他相距很近,一双眼眸化成了金色,似妖非妖地盯着他的脸看,就像是能将他看穿了一般。

      容寒的身上有妖气散出,言非玉骤然回神,松开了他的手,别扭地说:“吹也吹过了,你总能与本仙说说你在这座城里看出了什么。”

      容寒看向言非玉骤然松开的手,心里一瞬失落。

      脑海中的记忆再度翻涌,那人也曾如方才言非玉一般,见他身上的伤垂下眼眸,隐藏了其中的不忍与心疼,为他上药,对着他的伤口呼出热气,声音微微颤抖道:“吹一吹就不疼了。”

      “言凛。”容寒开口,唤了对方一句。

      言非玉并无什么特殊反应,只皱眉道:“你说什么?”

      容寒抿嘴,心中有些恼意,为何他记得的,言非玉都不记得?

      言非玉究竟是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他们分明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乃至身上的气息都无二分别。

      “守城人。”容寒瞥过眼,将手收了回去,微微握紧成拳道:“这座城里住着一个守城人,那被称为活神仙的姜大夫,便是他了。”

      “守城人?”言非玉不懂:“便是如城外士兵一般?”

      “不是。”容寒摇头:“古典有录,山水有灵,大地孕育万物,人为其中之一,而每个地方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同,我们一路走来,见过许多不同风俗之地,这些都是人和人,地与地之间的区别。”

      “守城人,又可叫灵守,越是偏离人群,接近山川水秀之地的,就越容易有灵守。”容寒解释道:“古时是一个寨,后成村,再累计成城,偏离人群的村寨之中,总有一个人灵长过人,有先天之优,从生到死,未踏出村寨一步,便是灵守。”

      说到灵守,容寒倒是有些印象了,他曾经在仙山上无趣,翻阅过许多本书籍,里面有一本提到过灵守,叫他感触颇深。

      村寨之中,总有一人特殊,或极为滑头狡诈,爱占人便宜,或极为憨厚老实,多吃亏倒霉。

      如容寒所说的那般,他们从生到死,没有离开过村寨,而其他人或为财富其他,搬离了村寨,但村寨之中总有这么一个人,守住这一方面土地,保留了村寨最原始也最初的血脉。

      若无灵守,便无村寨,无村寨,如何积累成城。

      而一旦村寨扩大,积累成城后,灵守也会渐渐消失,泯然众人,不再特别了。

      峄城已经是城了,虽说只有镇子一般大,但也远远超过了村寨,照理来说不应该再有灵长特殊的守城人。

      言非玉又想起白日小二说的那话,说这大夫是前段时间过来的,不打算长住,随时都可能离开,便说明姜大夫其实是别处守城人,他与自己的故土走散了。

      言非玉曾是守山神,不得离开仙山半步,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昆仑之下,某处小山上的‘灵守’,但书中记载的灵守大多滑头或愚笨,他又不愿认自己是其中之一。

      灵守之中,唯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会有聪慧过人之人,其坐村落一方,名声可引八方来见,是旺村之相,世世代代,都可积累名气与福报,姜大夫,或就是这万分之一。

      言非玉仔细想想,也不记得缚妖画卷上有灵守这一样,灵守准确来说非妖非灵,而是实实在在的人,难怪他没有印象,只是不知道容寒是如何一入城便可察觉对方的。

      容寒身上古怪的地方不止一二点,言非玉暂且看不透,但他总有一日能将其真正身份挖出的。

      小蛇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神秘一些。

      一夜听着风雨声,言非玉睡得还不错,第二日醒来他便打算离开峄城。

      早间雨停了,没出太阳,但时辰也已经不早,言非玉与容寒都已起身,平日里这个时辰陆适都能带着阿点在外转一圈回来了,却不知为何今日迟迟未起。

      早饭上桌两人又等了一刻钟,言非玉便没忍住去敲了陆适的房门,只听见里面阿点传来呜咽声,言非玉稍微用力一推门便开了。

      陆适的房间陈设与他那间相同,窗户关闭一夜,闷湿的潮气更大。

      此时阿点趴在床头,见言非玉进来便朝他跑去,大着胆子张嘴咬住言非玉的袖角,把人领到了床边。

      言非玉皱眉看去,陆适还躺在床上,浑身发寒却在流汗,额头眼下略微泛黑,神志不清地呓语着梦话,像是病了,还不是一般的病。

      言非玉顿时伸手朝他眉心点去,手指移开时,指尖染上了几点灰色,很快消散,这是人间会有的病气,能叫人一夜之间卧床不起甚至意识混乱,不是一般的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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