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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春生 ...

  •   春生,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因为我生在春天,迎春花盛开的时候。

      当然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是我爹,因为我娘刚生下我就去世了,我的名字是她在生我前便想好的。

      沙门镇里的花很少,所以直到我十岁时,也没能见到过迎春花,甚至其余的花草也没有见过太多。

      沙门镇虽然在山里,但却没有太多的植物,除了四处都是长势不好的作物,然后便是快要死去的树。

      为什么是快要死去的树呢?因为树皮都被吃掉了,树又怎么能活下去呢?甚至我曾经一直以为树就是一种粮食。

      而那些花大概早就被饥饿的人给吃掉了吧,花也是粮食。

      只要是粮食便是沙门镇最珍贵的东西。

      镇上有三种人,一种是氏族,说的是以曲家为首的三大姓,他们把控着沙门镇,第二种人被叫做阿努,其实就是奴隶的意思,也就是那些被氏族奴役,没有自己财产的人。

      简单的说沙门镇便是以一千余个阿努的力量,去供养那一百一十五个氏族之人。

      第三种人只有两位,我爹,还有镇上的那位可以瞧病的骆先生。

      我爹很擅长种粮食,哪里的作物害了灾他都可以出手救过来。而那位骆先生则是擅长医人,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

      所以我们不是氏族,也不是阿努。

      虽然没办法像氏族那样豪奢,但是家里面也不像阿努那样赤贫。我喜欢红色的东西,包括红色的衣服,父亲给我做了一件红色的衣衫,我很喜欢,但是每次看又觉得缺了点什么。知道我有一次看到一个氏族女孩的打扮,我觉得很喜欢,于是把那件衣衫改成了一条裙子。

      我穿到爹的面前,本来想让他看看,结果没想到他很生气。我记得他反复说到的一句话是。

      “男孩就要有男孩的样子!”

      我很苦恼,因为我发现我爹教我的那些男孩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反而是那些针线活,还有煮饭,这些在他看来都是女孩子才会做的事情,我反而都很喜欢,特别是那条被我爹撕坏扔掉的裙子,我又偷偷的捡了回来,缝补好。

      我其实不明白,如果喜欢裙子,喜欢针线就是女孩的话,那我就应该是一个女孩,为什么大家一定要我做一个男生呢?

      毕竟我娘生下我之前又没有问我想做男生还是女生,既然没有问过我,那我只能自己选择做我想做的人。

      后来我穿红色的裙子被镇上的人看到了,他们都喜欢嘲笑我,调侃我,故意问我是男是女。

      最开始我都会很耐心的回答他们我认为我是女生,但是每次他们都笑的前仰后合完全不在乎我说了什么,好像只是为了亲耳听到我这么说一样,到后面我也就懒得说了。

      只是他们越来越过分,又一次有两个氏族的小孩来脱我的衣服,旁边则是阿努的小孩在一旁嘲笑围观。氏族从来不屑和阿努在一起玩耍,而阿努同样对他们敬畏和厌恶。没想到因为我他们还能在一起笑。

      后来那个冬天他们脱光了我的衣服问我,指着我的身体问我到底是男是女,我也懒得回答了。

      镇上的人我感觉和他们沟通不了,他们我也记不住,无论是氏族还是阿努在我眼里都是没有面孔的人他们都一样,在我看来记不住人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所以我开始一个人去山林里玩。

      不知道为什么镇上的人都害怕去山林中,好像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我却感觉很好。

      特别是到大榕树那里,躺着睡觉特别舒服。

      而且我还交了一个朋友,它叫做小喜是一只白色的蜘蛛。

      它也住在榕树上面,第一次我在这里哭啊哭的时候,它就在上面看着我。

      我便和小喜成了好朋友,我有什么话都会和它说。我不在的时候它就藏在榕树上,我来了它便会吐出蛛丝从上面吊下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喜好像总是很困,大约一个月里面有一整天它都会睡觉,无论怎么摇它,吵它都没有反应。

      我的第二个朋友是小邓弟弟,第一次看到他是在骆先生的医馆里,他还是一个小婴儿,跟在骆先生旁边。我去骆先生那里的次数很多,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这话说起来好笑,我比着他也不过大上两岁而已,大约就像我爹说的,我过于早慧了吧,看着小邓弟弟总觉得他还是小朋友而我已经是大人了。

      他三四岁的时候,骆先生在那里写药方,他便总爱凑过去垫着脚看,骆先生总是爱敲他的头,旁边看病的人老是爱笑他,都说他看不懂还要往前凑。

      我很喜欢他这憨态,这是小孩子独有的可爱;于是我每次都会把他抱起来,让他看着骆先生写字,有时候还会替他央求骆先生多写几个字。事实上我也不过五六岁也瘦弱,而小邓弟弟却是被先生养的很好,虎头虎脑的每回我抱他都有些吃力。

      先生看出来,便要他下来;但他总是贪图我抱,每回这时候就把头埋在我胸口装作听不见,然后先生便又要拿笔敲他,我便抱着他头躲闪。

      然后便是先生叹气,他咯咯的清脆的笑了起来,好像觉得我们都在与他游戏。

      然后便是几年过去我十二岁了,小邓弟弟也十岁了,然后小喜我认识它也五年了。

      我悄悄的觉得它是个妖怪,因为哪有蜘蛛能够活五年的。

      但是我并不因此感到害怕,反而很是高兴。

      因为我和小喜是朋友,哪有人会因为朋友活的久而害怕的。

      以前是我总是抱着小邓弟弟,不知道为啥他年岁渐长之后便不让我抱了,以前我还能仗着比他高强搂着他,看他红红的耳朵可爱至极;只是后来他各自猛地窜了起来,比我还高一个头,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十岁的少年了,我再想逗他玩耍想要搂住他时,便反而被他拿捏住摁在他胸膛挣脱不得,然后我便笑着求饶,他才得意的放开我。

      只是有一点我还是喜欢,那便是他的耳朵依然红红的可爱至极。

      那个时候我非常开心,镇子里无论去到哪里小邓弟弟都会跟着我,那些没有面孔的人要凑过来,还没说些什么,小邓弟弟便护着我把他们都赶走了,大约是骆先生的原因,他们也不敢惹他,那个时候清静了好多。

      只是镇上好像都没人愿意和我说话了,当然这结果对我来说再好不过,因为我记不住他们的脸,因为都没有面孔,我看那些男女老少都一样,若是和他们说了话又记不住是谁,那多失礼啊!

      我爹后来也不再说什么男子汉的话了,似乎也不与我讨论男孩女孩的归属,只是他老是看着我叹气,不知道为何他有如此之多的愁怨来。

      然后我最记得的便是我十二岁的生辰,我爹说的十二年是一个轮回,我经历了一个,意义自然不同了。

      那天我吃了一碗面,我爹还在面下面窝了一个鸡蛋。

      然后我便去了山林,小喜和小邓弟弟一同与我庆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生辰有什么好庆祝的,毕竟我出生的时候也是我娘去世的时候。

      那些没有面孔的人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很中我的心意。

      他说。

      “春生,你的命是你娘换来的。”

      当然他后面的我便不大同意,因为和别人说的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什么“不孝子弟,有何颜面苟活于世,又或者是要是我爹一定会把我打死之类的话。”

      既然是我娘用命换来我的出生,那我一定得好好的活着才行。

      也是十二岁时,我收到了我最好的礼物。

      小邓弟弟找来了种子,小喜把它们培育出来。

      那一天的榕树下开满了迎春花。

      然后小邓弟弟便开始和骆先生学习医术去了。见他的时候也少了,我先前还去常去看他,但是每次我去他都要分心看我,后来我也不常去了,只有他每月放风的日子才和他一道玩耍。

      只是没有小邓弟弟陪着,那些没有面孔的人便又迎了上来,他们总是笑着问着那些老问题。

      “春生,你现在觉得自己是男是女呢?”

      我不搭理他们,他们消失的这些日子好像又琢磨出了新的问题,便又问道。

      “春生你男人呢?你的小邓弟弟呢?”

      我虽然认为我是女子,但是把小邓弟弟从来都是当做弟弟爱护,听他们这么说我又耐心解释起来。但是看到我开口他们目地好像达到了似的一窝蜂的哄笑又散开,好像我要说些什么其实也不大重要了。

      我爹也难得的对我说“若是你心疼你那小邓弟弟,便少和他接触吧。”虽然我不太懂我爹这话的含义,但是觉得还是有些道理,后来我便和小邓弟弟说了,我要在家学习耕种,也便去的少了。

      大概小邓弟弟也听到了那些话,中间也没有来找我,大概是羞怒了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竟是三年不见了。

      后来我在依水河边洗衣服,旁边的阿努妇人不小心把我碰到,我落水有点受寒,便去了医馆拿药。这才又见到了他。

      他已经是十五岁的少年了,骆先生也把位子让出来,自己在一旁捣药,而小邓弟弟也是坐在过去骆先生的位子上替人看诊。

      竟然完全没有故去的志气,全然像是一个大人了。

      只是我还记得那日我过去,他见了我,呆了一下,大人的小邓弟弟便藏了起来,那个耳朵红红可爱至极的小邓弟弟又出来了罢。

      虽然这么些年过去,竟然是不输过去的可爱。

      然后他为我把脉,然后开始写药方。

      每当他要停笔时,我便故意咳嗽两声,他又好像要再添几位药材似的,又开始一笔一画的写起来。

      我说起来害羞,我是不识字的。

      只觉得他满篇写的好像都是相同的字来。

      然后又是一年过去,我十八岁了,我爹才郑重的拿了一个小牌子给我,他说上面是我的名字。

      伍春生。

      我看到后面那两个字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和当时小邓弟弟满篇写着的大抵相同。

      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的时候我有些害羞。

      木牌是我爹请曲先生做的,曲先生手艺很好,不仅是氏族而且还去镇外生活过许多年,过去一直和他没有什么交集。只是我还记得我爹带着我去找曲先生道谢时,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让我有些不舒服。

      后来曲先生找到我,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经常去山林里,他请我带路帮他找一种木料。

      我其实不太想去,虽然曲先生在我眼中也没有面孔,但是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恶意又像是一种饥饿的窥视,我不喜欢。

      但是爹说要知恩图报,那个小木牌听说值很多的粮食。

      然后我便去了,只是去了山林之后,曲先生便不走了,然后开始脱我衣服,就像是过去那些和我玩闹的孩童一般,只是他更彻底让我更疼痛。

      说起来很奇怪,以往这些事情发生,只是身体疼,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很疼。

      我喊疼,他却笑得更开心,就像是在进食的兽一般。

      那天小喜在沉睡,它不在。

      小邓弟弟许久没见,也不在。

      后天他走了,我做了一会儿感觉头晕目眩,浑身都疼,所以想要去医馆,只是浑身脏兮兮的不好意思让小邓弟弟看到我这样,所以还去依水河洗了澡。

      那时是晚上,骆先生还在前厅,看到我很惊讶,我问他小邓弟弟呢,先生说这不在小镇中,送信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不到小邓弟弟有些失望,但是又很庆幸。

      骆先生拉着我要给我把脉抓药,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是很想吃药了。

      我想着先生在镇上这么受人尊敬,而且听说他很长寿,所以应当知道的很多,于是我便问了他一个问题,从小起便一直在我心里时常浮现的问题。

      “骆先生,这世上这么大,有没有一个地方大家都很富足,没有氏族也没有阿努,大家都付出都会收获,而且互相看到都会微笑,那里的孩子无论怎样都会被温柔对待啊。”

      骆先生好像很吃惊看着我,定了半天然后回答我。

      “有的。”

      我顿时很开心,好像身体也不疼了,我还悄悄的回了一次家,把身上的那件红衣服裁了一截布放在我爹房门口。

      然后变去找小喜去了。

      当我走到大榕树时,我才发现我身体流了很多的血。

      我躺在大榕树的树根上,就像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

      小喜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吊下来,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他就在树影间看着我。

      “小喜你是妖怪吧。”

      嘻嘻,我终于问出来了,但是这个问题我觉得和当初那些问我是男是女的问题一样,很无聊,但是我还是想亲口说一次。

      “真好,你还可以和小邓弟弟做朋友,活很久很久。”

      我感觉有点困,眼皮越来越重,我忽然想起来以前我爹给我讲的那些故事。

      “小喜,你是不是要吃人啊,其实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吃那些没有面孔的人,我偷偷告诉你我怀疑他们没有脑子,没有心,也没有魂,是有毒的。”

      “你说你这么爱睡觉是不是消化不良,哈哈。”

      “小喜你吃我吧,把我的心脏吃掉,其余的都不要了,先前被那个人都弄脏了。”

      我絮絮叨叨的讲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我感觉不停地有水滴落在我身上,我费力的睁开眼,又没有下雨。

      “小喜,我好想再看一次迎春花,我娘也是,给我起个名字叫做春生,可是我好像就没有感觉到什么春天的事物,哎,不能说她坏话,我…我好像瞧见她了,还是不说她的不好,不然她会怨我的。”

      “我的心啊,总是好冷。”

      “你以后有空要和小邓弟弟好好相处,我先前问骆先生,先生说这世上有我期待的那种美好的地方,你记得让小邓弟弟帮我问问在哪里,请他帮我去看一看。”

      “那里一定四季如春。”

      “小喜,小邓。”

      “春生要睡了。”

      “晚安。”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写的很用心,四千多个字,我写的很满足,希望你们会喜欢。
    以前不小心被周遭人知道我的性向之后,有些不熟的朋友会故意在有人的时候问我,找到男朋友没之类的,然后看着旁边人诧异的眼神,有些得意。
    所以春生还是有点代入我的,虽然本攻并不凄惨,但是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有些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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