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荷风》珩之影

3、第三章 君将行

　　离别总是来的那么快，自被选为转世灵童后。协加衮钦就没有笑过，像被枷锁牢牢锁住，一种窒息感压得他无法呼吸。

　　昨天那群喇嘛又来了，并下了最后通牒，说明天就要启程去拉萨了。

　　协加衮钦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湖泊，这里是他和仁增旺姆的秘密基地，两年前他们发现了它。晚上协加衮钦想了很久还是准备见一见她。

　　他在湖边来回踱着步，内心焦灼不安。他不知道仁增旺姆会不会来，他手里捏着的木刻，汗水濡湿了他的掌心。

　　“衮钦！”

　　仁增旺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回过头看见湖光映着月色，而她从阴影中走出，带着满池月光。

　　“旺姆，这个给你。”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那个木刻的板子，上面刻着他为她写的情诗。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明显的表露爱意。

　　衬着月光仁增旺姆看了看木板上的字。

　　我与姑娘相见，

　　山南门隅林里，

　　除了能言鹦鹉，

　　谁人都不知晓…

　　在不觉间泪水从眼眶划出，一双温柔的手捧起了她的脸，协加衮钦用指腹抹去她的泪珠。

　　“旺姆，等着我，我会回来的。”他的眼神坚定。

　　仁增旺姆看着他，默默回望，点了点头。

　　西藏的九月天气已经微凉，身后的喇嘛等待着协加衮钦启程。他手里捧着黄色的经幡，挂在许许多多经幡之上，这代表土地的经幡，也象征着他定会回来，回到这片土地。

　　一行人洋洋洒洒，走了好到半个月。到了一个叫浪卡子县的地方。

　　队伍停了下来，看似是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待在房间里的协加衮钦看着门口围着的喇嘛，不禁苦笑出声。名义上的转世灵童但实则就是个囚徒。

　　夜已深，房间里仅点了一只蜡烛，大半的房间笼罩在黑暗中，协加衮钦在黑暗里看着远方，看着那个人持杖，身披袈裟而来。

　　罗桑益喜像一个指引者将协加衮钦带入了佛，他就是渡协加衮钦的佛。

　　沙弥戒的准备异常仓促，显然事先没有准备，但第巴使者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凑足了所有东西。

　　协加衮钦跪在那鎏金的佛像前，听着五世□□罗桑益喜的祷告，看着自己的头发一寸寸削落在地，落在寺里的石板地上，冰冷，告诫他褪去凡尘。

　　三千烦扰丝，一朝落尽。

　　本来沙弥戒是在落发剃度后几年或者更长时间，但如今却顾不得这些细节。他的沙弥戒定在了五日后。

　　协加衮钦回到自己房中，摸着自己已经光溜溜的脑袋，内心却仍停留在过去。这一夜很长，可协加衮钦没有半点睡意，他看着太阳从东方一点点升起，朝霞的红晕洒在协加衮钦青涩的脸上，那里是未知的未来。

　　沙弥戒很快就来了，其繁琐程度令协加衮钦也忍受不了。

　　传授沙弥戒，从进堂到圆戒共需十六天，占去整个戒期的三分之二，在“三坛传戒”中所用时间是最长的。这是因为传每一种戒，都要举行一系列仪式，如挂搭、请引礼师、道喜看单、贴单、通启二师、请戒开导、查验衣钵、露罪忏悔、呈罪称量、登坛受戒等。同时，新戒对丛林规矩和传戒礼仪都很陌生，需要花一些时间来学习演练。

　　前面的东西在浑浑噩噩之间就过去了，协加衮钦被带到了客堂，前面坐着十位引礼师。他跪在他们前头，首者高喊着“我等形虽出家，未沾戒法，今幸大和尚传戒，特望诸师引导愚迷，早登戒品！”

　　协加衮钦跟着他读着，心思却飘了老远老远。他看着罗桑益喜从前面站起，走了过来，用他的手附上了他光秃秃的头顶。嘴里念着《大悲咒》。协加衮钦抬头看着自己的师父，对上了他清明的双眼。

　　“从此我赐你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协加衮钦跟着默默重复着，仓央嘉措。

　　沙弥戒的日子除了念经诵佛就什么也没有了。仓央嘉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房间，实在忍不住的咒骂了一句。

　　就在刚刚他结束了为期十多天的沙弥戒，而那个第巴使者却通知他明天启程去拉萨。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只能叹一声身不由己。

　　在远远的天际，那座宫殿耸立在上，看不清它到底有多高。仓央嘉措是第一次看见布达拉宫，那个处在雪域高处的宫殿。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踏上那一阶阶的石梯，缓步踏入那高高的门槛，转角就可以看见那门廊壁画。

　　康熙三十六年十月二十五日的拉萨，在布达拉宫里，仓央嘉措举行了坐床典礼，正式成为了第六世□□嘛。

　　仓央嘉措像是被第巴创造出来的人，坐上了西藏最高的位子，成了雪域里最大的王。

　　树影婆娑，仓央嘉措向上望着西藏那湛蓝的天空，妄得一片净土。望着远方藏南的方向，忆起那儿时快乐时光，思从悲来。

　　“上师，请回吧，到时间诵经了。”

　　身后的经师将他围成半圆，即使身处在布达拉宫，也没有一块地方属于他。

　　他的手抚过转动的玛尼轮，那金属的冰冷质感顺着指尖传入心间。他忆起他的阿妈阿爸，还有在哪湖边印着波光粼粼的仁增旺姆。

　　他无视身后不断请示的经师们，亦步亦趋。他用手轻抚那长廊壁画，那鲜艳的颜色顺着指尖流转。猛然间一副画入眼，仓英嘉措挺住了脚步，画上是一女子，不是藏族的姑娘，她身上的服饰他从未见过，朱唇雾眸，无论从那个角度都好似在看着自己。

　　仓英嘉措失了魂，抬手伸出指尖轻触着纸面。纸微凉的气息渗进骨髓。

　　“这画中人是谁？”仓英嘉措开口却没有人回答，身后的经师只是默默地诵着经，摇晃着手里的转经轮。

　　意料之中，仓英嘉措其实也未想从他们口中得到答案。他一伸手从墙上摘下了那幅画。

　　“上师，不可！”仓英嘉措未做理会，将画轴仔细地卷好，藏入宽大的袈裟之下。

　　经师从后面追上来，拦住仓英嘉措，可是却无用，一转身仓英嘉措已经逃了老远，将他甩在了身后。

　　仔细将门栓插上，才从怀里掏出画轴，平铺在木桌上，才放下心打量起画中女子。

　　他的手在画纸上流转，不放过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