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白鹭展翅上青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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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临阳府的时候，恰是黄昏。
点点细雨滴漏，城门外芳草仿若新洗过般簇新，踩着春的东风而至。
这是一座和清水县完全不同的古典城市。
若说清水县里里外外透出的是渊博学风，临阳府则是骨子里都沁着精致，生生在这北地渲染出南方的小意温柔，不负平洲诗词之城的美名。
许楚楚和许霖一路跟着钱家车队行至临阳府钱家本家，才得以从马车上下来，好解放颠簸一路的双腿。
钱家不愧是临阳府第一大当铺，财力雄厚，在临阳府的宅子虽碍于规定面积不大，但内里装修几乎算得上寸土寸金。
钱府离考试的府衙还有段距离，为防考生考试辛苦还要忍受舟车劳顿，便早早在府衙旁的客栈预订好上房，以供钱氏子弟歇息。
好在许楚楚选择跟随钱家车队赶考，得知他们要提前预订，也托钱家人帮自己和许霖订了两间上房。
通过童生试的难度并不大，许霖心中可谓胸有成竹，唯一在乎的，可能也只是名次问题。
待得考试之时，许楚楚将他送至府衙门外。依旧是和钱庄一并请人作保，二人便一起进了府衙。
这回搜身清查比县试严厉一些，但到底送许霖他们来的是临阳府大族钱氏，差役碍于情面也不敢做得太过。许霖很顺利便进入考场，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出乎许霖意料的是，这府试居然比清水县县试还要简单。
想来临阳府底蕴的确不如清水县，清水县的题目中还稍有些僻难之处，意欲考察学子的知识盲点，但临阳府的题目却几乎都是常用经义，重在考察学子的基础掌握能力。
正因为题目简单，这时候细节才会决定最终名次。释义是否精简得当、书写是否整洁流畅，这些都是可以影响到阅卷官考评名次的因素。
心中一凛，许霖越发沉下心，做题前都先想好才下笔，力争少出错、不出错。
日落西山，时近黄昏，府衙才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好不容易通过县试，这回考的题目又简单，自然没人绝望之下提前出考场。
这些先出来的人反而一个个红光满面，仿佛考中童生就在眼前。
不久，连钱庄也出来了。
许楚楚左等右等，还是没等来许霖。
直到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刻钟时，许霖才慢悠悠走出来。
许楚楚见他神情淡然，不像不高兴的样子。
她便也不多谈成绩，同样一脸淡然，借了客栈的灶炉煮好羹汤，又点几个菜送上房来吃。
因为考虑到不少人是下县来的，所以府衙的阅卷速度很快。三天后就是宣榜的日子。
宣榜那日，许楚楚和许霖都远远站着。
后者是因为胸有成竹；前者却是对许霖有信心罢了。
果不其然，挤过去看榜的钱家小厮连忙过来报喜：
“考上了！许家少爷榜首，咱们家少爷第十二名，都已经是童生了。”
这报喜声引得周遭一片羡慕，再定睛一看，才发觉许霖岁数不大的样子，不少人上了心，四处打听着。
才知道这许霖在县试中也是得的头名，今年十三岁，接下来还要往平洲去考院试。
许霖的事儿一提，更是一片欣羡，有那好事的还拱手打趣道：“提前恭喜秀才公了，还等着秀才公给咱们临阳府考个小三元回来。”
人群里有一俊朗少年听得这话，有些不愉，默不作声地把目光投向许霖，想看看他到底是得意忘形还是胸有城府。
许霖闻言，不由皱眉正色道：“某不曾历院试，不敢自称秀才。至于小三元，虽必将为之勉力温书，然天下之才多矣，某不敢擅专也。”
意思是，他许霖还没去考院试，你也别秀才秀才的叫，至于小三元嘛，他现在有机会，自然会用心复习努力争取，但也不会把它看做自己的所有物。
这话既不骄傲自满，也不过度谦虚，把少年人该有的朝气和志气都说得一清二楚。
周遭不由一片叫好，那人群中的少年也不由凝目仔细打量许霖。
良久，少年身边的书童小声唤道：“公子，咱们该回京城了。”
少年点头，却一边吩咐着小厮，“记得让平州那边关注一下这人的院试情况，另外，我要他的详细资料。”
说完向一旁的府衙行去。
许霖似有所感，望向少年之前站着的地方，只看到一枚锦囊遗失在地面。
锦囊上正绣一行白鹭直上云天，却最终，消散在了无人烟的云海。
***
不知为何，许霖近日总有些心神不安。
他前几日便已到达平洲，如今正在预定好的客栈房中休息，本想拿出书本温习，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更是不自觉拿出那枚锦囊好生打量。
总感觉，他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图案。
门外传来敲门声，正是许楚楚来唤他一道吃饭。
许霖把锦囊好生收起，才徐徐下楼。
楼下大堂钱庄端坐在那儿，听堂中说书人讲这平洲历史。
却说平洲之名源于前朝年间，自古为积贫势弱之地。还是今朝始立，先出个林阁臣修缮水利，后又陆续冒出赵、王两家，才逐渐富余起来。
如今林、赵、王三族皆已迁往京城。赵家是武将氏族，靠军功起家受封平阳侯，爵位世袭不替，如今天下太平武将逐渐势弱，赵家仍算得三家中最为旺盛昌隆的一族。
林氏不消多说，自林阁臣后以诗书传家，出了无数举人进士，林氏族人又大多只做实事，在官场上虽不冒尖儿，但颇受百姓敬重，拧成一股绳亦是极大的势力。
这王氏嘛，却是因行商发财，后来攀上赵家这门姻亲，才供养出一个读书子弟。那王氏子弟也算争气，一路向上爬，如今入阁拜相，贵为户部尚书。
这三族各有自己的行事章法，这些年也不断扶持平州府出来的读书人，如今正逢州级大考，此时由堂中说书人一一道来，亦是在三族暗示下，存着招兵买马的心思。
有些心思活络的听了，便暗下决心，欲要在院试中得个好名次，为自己拜入三府门下添些筹码。
至于能否当真得偿所愿，就不得而知了。
***
一年一次的院试转眼间便拉开帷幕。
院试设在州学附近，由各州学政督考，从各府各县抽调学官统一阅卷，一旬之后公布名次。
相较起童生试，院试更多了几分不确定性。
毕竟童生试只考验读书人的基础记忆和答卷基本功，但院试还多了杂文、策问两项，更注重读书人的行文思路和思维深度。
再者童生试答案为死，院试答案却更灵活，孰高孰低很可能便在阅卷考官一念之间。
也莫怪古来读书人家不乏信神拜佛之辈。
混杂在考试堆里，眼见得不少人头发花白，想来“老童生、少秀才”并非妄言。
许霖前两次童试都斩获头名，还被人戏称“小三元”，但他却不会放在心上。
许霖生性如此，即便事情已经十拿九稳，他亦要全力以赴。
依旧是在许楚楚目光送别中进入考场。
院试负责搜身的差役比前两次不客气得多，许霖有些不适，但并未多言。
进得考场，才静下心准备考试。
考卷一发下来，这回许霖没看杂文和策论的题目，反倒先沉心把最前面的经文默诵和诗词作好，待得准备完毕，才翻开后面的杂文策论。
杂文题目出得中正平和，语曰：荡荡乎，巍巍乎，作何解？
或是考虑秀才习文水平不高，这道题目简单易懂，就连句子也是出自考生常读的《论语》，只要成功找到对应句子，便能破题成文。
这句话来自《论语·泰伯》，全句为“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意在称颂尧之功绩，此时把它作为杂文题目，上位者的心思也不难猜，不外乎想听些赞颂之辞罢了。
这有何难？许霖目中一闪，于稿纸上打起草稿，洋洋洒洒挥墨成文。
至于策论题目其实亦在许霖意料之中，正是关于去年大旱，问众人道：若为县丞，则事若何？
和杂文比起来，策论务实得多。因为秀才们多有人进入县衙谋差事，便让他们以本州县丞的身份写上应对之策，可以说，这道题很能考察读书人的为官能力了。
许霖不知道，去年结束的乡试也是这个考题，但考生的身份立场又是一变，让他们以一州长官的视角去解决问题。
策论要点在于，务实之中突显见识，精简之中更需表现文采，许霖在稿纸上足足修改了两三次才最终定稿，随后誊抄上考卷。
考卷无一处涂改，每一列每一行都排列整齐。许霖松下一口气，静等考试时间结束。
一出考场，才发觉许楚楚就在门口等着他。
人山人海里，他独独看到她甜甜笑着，周边嘈杂声再多，此刻都不及她一颦一笑，就那样深深印刻在他脑海。
他亦朝她笑笑，坚定地向那人群中唯一的暖光行去。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白鹭展翅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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