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笙》安蘅

2、楔子（二）

　　长生殿
　　殿外，树上、房檐上早已挂上了皑皑的白雪，地上的积雪也已经一尺深，往日在树上欢乐歌唱的鸟儿，在这寒日里也不知跑到了何处。
　　可就在长生殿内一个巨大的火炉却让长生殿内温暖如春，柔软而温暖的羊皮地毯使得殿里的人即使赤着脚也不会感到寒冷。长生殿内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富丽堂皇，而殿内时刻燃着的西陵帝最爱的龙涎香，也显示着殿内女子所获得的恩宠之深厚，恐连皇后都难企及。
　　可殿内的女子却身穿一身素衣，双脚竟被一根泛着银光的链子锁住了双脚。只见她缩在床上，双手紧紧将头抱着，任凭身边的，端着吃食的婢女如何劝慰，但她依旧像没听见一样，依然无动于衷。
　　不知僵持了多久，西陵帝赵错终于来了。只见宫女悄悄地在赵错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色变得比进殿时还要难看，他接过宫女手上的热粥，扯开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深深，又闹脾气了不是？快来，把粥喝了。这是你最爱喝的肉粥。”
　　只见顾长笙一伸手将赵错手里的碗打翻，粥直接倒在了赵错的龙袍上，显得他有些狼狈。
　　“赵错，你放了我吧。你是知道的，我不爱你。”长笙拉着赵错的衣角乞求道。
　　“可我爱你。”赵错望着长笙的眼睛，说道。
　　“你爱的只是那个在七岁时就已经被烧死的柳茹深，不是我。”
　　“可你就是她啊。你说你最大的愿望，一是住在一个漂亮的大房子里，二是将顾良辰从冷宫里救出来。为了你，我修了最华丽的宫殿。为了你，竭尽全力将顾良辰救了出来。为了你，我愿意出兵踏平整个东平国。”赵错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抓着长笙的肩，说道。
　　“为了我，你弑父杀兄？为了我，你迎娶我的双生姐姐为后？为了我，你要在我大婚当晚杀了我的丈夫？”长笙红着双眼，仇恨的看着赵错说道，“你只是为了你的权力，为了你的占有欲。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
　　“如果我不杀了他们，我怎么能登上这帝位？如果我不娶你姐姐，我怎么能获取东平国的情报，怎么给你报仇？如果我不去攻打北齐，我怎么将你从林惊涧手里将你抢过来？”赵错解释道，“深深，你应该明白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力和地位才能带给你锦衣玉食，让你不再受人轻贱，也只有它才能保护你，保障咱们的未来。深深，这个道理，你十年前就该懂得。”
　　“那我父亲呢？”长笙激动的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每每到了深夜，想着林惊涧和父亲的死，她总是无法入眠。想象着被西陵军队追赶，最后绝望而又决绝的跳下悬崖的他们。在最后生命的最后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是北齐的百姓吗？有没有想过她呢？如果在天上的他们看到她与狼为伍，会怨她吗？
　　夜夜的思索，总还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或许，她永远无法知晓，这件事就像一根针，深深的扎在长笙心头。杀父、杀夫之仇，永不敢忘。
　　“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并没想过要杀了他们。即使我每每想起林惊涧曾经拥有过你，我就心痛的无法呼吸。可我为了你，我也没有想过要杀了他。”赵错一下子紧紧的抱住了顾长笙，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深深，相信我好吗？”
　　可是，终究他们还是死了不是？
　　“赵错，你我究竟还是不一样的。”长笙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用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脸上的泪水经过擦拭显得脸色愈加苍白。只见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突出，等心情平复一些，说道，“我虽然永远不会原谅要将我活活烧死的人，但我却也从不想去伤害他们。我虽然想去救良辰姐姐，可我不会用成河的鲜血去救，不会用成山的尸骸去救。那不是救人，那是去害人。我不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去掠夺他人领土。我更不会打着爱的旗号，破坏我口口声声说爱着的女人的婚礼，杀害她的深爱着的丈夫和父亲，践踏他的国家。”
　　“赵错，我虽胸无大志，但是我知道生命的宝贵，所以我知道尊重。虽然我爱财，可我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你的心里只有权力，只有掠夺，却没有丝毫得人爱之心。赵错，你太冷血了。”长笙接着说道，“你知道多少次我想杀了你，为我父亲和惊涧报仇吗？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杀不了你，我也不能杀你。
　　“你知道当仇人在你面前，可你想杀却不敢杀，更不能杀的感受吗？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长笙竟突然间郑重地跪倒在地，俯下身去，“求你，放我走吧。”
　　“深深，我知道你一时间可能接受不了我，我愿意等。真的，我愿意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赵错蹲下身去，抱着长笙说道，“你不是嫌我心狠吗？咱们可以这样，你替我生一个太子。到时候孩子让你教，我绝不插手。到时候咱们的孩子肯定像你一样善良，等他长大了，我就退位，让他当皇帝。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像你喜欢的那样，到处去游山玩水。你看行吗？”
　　“赵错，你明知道我是不可能给你生孩子的。”
　　“那你要为了谁？林惊涧？”赵错刚刚平复一点的心顿时又激动起来，他红着眼睛问，“是不是你要因为那个死人记恨我一辈子？”
　　长笙没有说话，只是她眼中的恨意早已说明了一切。
　　“你知道的，他不爱你。他爱的只是柳明华，是你的姐姐。”赵错看着长笙的眼睛，他的眼中有着难掩的悲伤和愤怒，“其实，你和我才是一类人。我承认，我自私，我为了你用尽了手段。可是，你难道不也为了嫁给林惊涧，用尽手段？深深，说到底你也是一个自私的人。”
　　顾长笙像是一下子被戳中了隐藏内心深处的最难以启齿的不堪，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头深深的埋在两腿之间，好像是在回忆着，却又好像是在排斥着某些记忆。
　　赵错静静的看着长笙，等待着她接受自己。他的目光扫过长笙的脸，脖颈，肩……一直到全身的每一寸肌肤。最后，他的眼神落在了长笙脚踝间的那一根银色的锁链上。那根锁链亮的有些刺眼，似在炫耀，又像是在嘲笑。
　　房里的空气像是被冻住了，从赵错身上发出的低气压，和长笙的悲伤，让人终于知道，原来温暖也可以如此刺骨。他们静静地呆着，谁也不愿打破着僵局。
　　“深深，不要再逃了，好吗？那些在安河关的日子咱们不是相处的也挺好的吗？”最终，赵错终究还是成了这个打破僵局的人。在顾长笙面前，赵错从来都只是一个失败者。他太贪心了，他想要她的心。
　　“咱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赵错说着，一下子抓住了长笙的手。话语间竟还有着几分妥协，和对未来的憧憬。
　　顾长笙拨开了赵错的手，赤脚下床走到了窗边，将窗门推开。感受着寒风，看着窗外枯木，“赵错，我承认，我有私心。我很怕死，我也犯过错。那几日在安河关，我只是因为你救过我，这终究不是爱。赵错，让我走吧，别逼我，行吗？”
　　“我逼你又怎样？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一辈子。我只要你。如果你一辈子都不爱我，那我就锁着你一辈子。等你为我生下了孩子，自然也就又人替你爱我，而你，只需要我爱就够了。”说着，赵错将顾长笙拦腰抱起，走向了床榻。
　　不知何时，床帘早已被赵错拉上。可激烈摇晃的床，和床内时不时传出的□□声，依旧可以让人窥视到，床内的香艳。
　　此时，长生殿内的宫女太监们早已自行悄悄退下，留下的只有赵错和顾长笙二人。在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对与错？有的只是权力的力量，长笙无法躲藏。因为父亲，因为良辰，因为所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这些人都让她，只得接受赵错的无礼暴行。可赵错，你终得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放下这一切，因为我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