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游不椥

128、128.

　　程琛让顾城往前走自己跟在后面，而摆在顾城面前无非就是一条可以一直走到底的路。
　　“顾城，你会发现，只要这样一直走下去怎样都可以抵达终点。”
　　“这里还有其他的路吗？”
　　“有啊。”程琛不假思索地回答他，“顾城，你走回头路，只要一回头，就是我。”
　　顾城听过他这句话之后，久久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前面有的是路，又为什么要回头。”
　　程琛无奈地摇头。
　　这已经是相当老的一栋老楼，虽说是还算不上太破旧，但能看得出近年是有整改的，可如果是这样，倒还不如让它倒塌下去重立一座，这样只会让它是被抛弃的对象，被当作是一件棘手的物件。
　　“这是钥匙，你先上去吧，我把箱子搬上去。”程琛边说边做，“还记得是几楼吗？”
　　顾城接过钥匙，沉默一会儿，“三楼。”
　　程琛笑道，“第一层只有十一阶，往后都是十二。”
　　“你还住在这里？”顾城终于问他。
　　“对啊。它都成这样了还没有倒下去，我又为什么要搬出去？”
　　顾城不再住在这里的时候，顾盛兴理应已经打理好了这房子。顾城来到这里的之前，还以为会是程琛以前的家，没想到这把钥匙却还留着。
　　“早知道你把钥匙给我的时候不打算回来，就不要了。”
　　“那你住的房子呢？”
　　“留着没什么意义，就租出去了，现在住着一对学生，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不知道怎么样了。”程琛一个人拿着两个箱子，顾城刚想过去帮他就被他制止了，“我来吧，我走在你后面，怕你又摔着。”
　　顾城的反应很是迟钝，又是过了许久才回应程琛，独自摸黑上楼，默数着台阶。
　　也许一切的反常才是不幸降临的前兆，这是顾城头一回觉得程琛此刻不属于自己，至少是别人的了。
　　他用钥匙把门打开，大概是由于老旧的缘故，有些艰难和卡顿。
　　门打开后呈现在顾城面前的是巨大的黑洞，手一伸进去就被淹没，房子里的窗户也一定都是打开的，因为顾城此刻两面夹风，从心底冷透了。
　　有一只手抓住了顾城，顾城第一反应并不是任何人，而是一些虚幻的鬼魂抓住了他。
　　“小琛，你回来了。”
　　从心底冷透了。
　　这百分百是人的声音，是人的温度，奇怪，尽管不知道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出现在自己曾今住过的家，这个感觉，还是感觉程琛属于别人了。
　　或许我是真的爱着程琛的，顾城心想。或许我正在奔赴一场毁灭，或许我应该立刻质问他是谁，再去质问程琛，趁现在，让程琛明确的感受到我爱着他......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认错人了。”这是顾城这几年一直说的话，他一直觉得别人在把自己当作是顾川，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顾城觉得自己就是顾川，他们一直把自己错认成了顾城，所以此时此刻，他根本不想成为程琛。
　　顾川，你真的把我报复的很惨。
　　黑暗中的人应该是愣了神，可还是松开了顾城，“对不起，请问你为什么会有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那本来就是他的钥匙。”程琛的声音在身后适时的响起，“我只是带他回来了。叶哥，好久不见。”
　　叶文朝把灯打开，他们都看清了对方的脸，他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栗色头发，下巴下留了一小撮胡子，随了他的发色也是栗色，单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和休闲裤。
　　“我给你发了消息可你没回，还以为你这次不回来了。”叶文朝打量着顾城，然后才反应过来侧身让开一条道，“快进来吧。”
　　顾城没动，叶文朝反而走出来去帮身后的程琛提箱子，“开了一天的车吧。”
　　程琛说，“是有点累了，叶哥做了晚饭吗？”
　　“当然！热一下就可以吃了。这是你朋友吗？”
　　“这是顾城。”
　　“啊......”
　　顾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余欺年的电话终于在此刻响起，顾城说了声抱歉，反而是和他们错身走过，没有进房间，去了更加黑暗的地方接起电话。
　　“顾城，为什么你不在家？”
　　电话一接听就是余欺年的质问，顾城很轻易的就能够想到此刻余欺年正寒冷地立在家门外的样子，“我回南坪了，现在已经到了。”
　　程琛等了一会儿，让叶文朝先进了房间，不一会儿自己也进去了，只留下一地从房间里被挤出来的光让顾城在黑暗中有依靠。
　　一听到南坪，余欺年反而是紧张起来了，其他的也都不敢再问顾城，“怎么会突然想起要回去？”
　　顾城久久地看着那一的光，“大概是想要结果了吧。”
　　这次换余欺年的沉默，“顾城，又是一年了。”
　　“嗯。”
　　“我真心祝愿明年的你能够睡得好，我已经提前了一整天来找你，可我还是错过你了，我明明......我明明想要和你一起度过最后一天的，顾城。”
　　“很可惜——”
　　“很可惜我每次都迟一步。”余欺年抢过顾城的话语，“顾城，再过两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我想我们都该释怀了。”
　　“很高兴你能想明白。”
　　“我其实能够想明白的，顾城，可是你每次都会给我机会，我能感受得到。”顾城能够听见他下楼的声音在整个楼道里回响，这样一听，仿佛余欺年和顾城此刻正在同一个时空，下一秒即将相遇。
　　“顾城，你一定要回来，好不好？”
　　“会的。”若要勉强，顾城也不会一直在这里。
　　余欺年此刻站在通风口，他现在变得有些不相信顾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放在之前，他肯定就放下心了，无论顾城是骗他的还是怎样，相信顾城一定会回来，可是他觉得顾城被什么给绊住了，以至于事事都要开始围绕那个东西。
　　那已经不再是自己的房子了，顾城满脸阴郁地望着，他一人沉寂在黑暗中。
　　“顾城，接完电话了吗？”程琛在听到外面终于没有动静的时候出来寻找顾城，“怎么一个人站在那里。”
　　程琛总能够在黑暗中准确的找到顾城。
　　“今年好啊，过年也早，你不用急着回去吧？工作还忙吗？”叶文朝围着围裙，把热好的三菜一汤一一端上了桌。
　　“不忙。”程琛简短的回答了他。
　　“不忙也好，免得愁的早早就生了白头发。”叶文朝边说边点头，他的栗色头发中间有或多或少的他自己的黑头发。
　　顾城观察屋子里的陈设，这大概还是自己当初离开时的模样吧，也应该是强行保留的后果，因为许多东西是新的，但是顾城却都还记得它们陈旧时的模样。
　　“还是感谢叶哥帮我打理这房子。”
　　“也没什么，你知道的，房子如果太久没人住，一方久了就会一直生灰，有几次我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费了一番功夫才收拾好。”
　　“辛苦叶哥了。”
　　“哎，这算什么辛苦，你要在外地，没空看着自己的家，不得已才让我来，这算什么辛苦。没在外面受委屈吧？”
　　顾城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实在是没心思吃饭，干脆就拿着一双筷子什么也不干，可程琛却还往他的碗里不停地夹着菜，顾城坐了很久的车，下来又是风雪，现在脑袋里早已经是昏昏沉沉，看着这些饭菜甚至有些犯恶心。
　　“顾城，这些菜不合胃口吗？”程琛侧过脸问他，顾城听来却像是在报复。
　　“没。”顾城试着吃下去几口。
　　这无非就是报复，所有人都想从他身上讨回曾经失去的东西罢了，所以才要不断地压榨他，还要试图从他的灵魂挤出几分真情。
　　“以前就见过顾城啊......”叶文朝若有所思道，“也是很久不见。”
　　“好不容易才让他回来一次。”程琛是这样说的，“可是费了一番口舌。”
　　“毕竟忙嘛。”叶文朝表示理解，给程琛盛了一碗热汤后又给顾城盛了一碗，“这儿的路一直不是很通，像是被放弃了一样。”
　　“毕竟还留在这里的人，要么不会走，要么就是走了再也不回来了。”程琛好像在每说一个字的时候就会去看着顾城，叶文朝自然也发现了，他掩饰性的看了一眼时间，突然起身。
　　“你看，这聊着天的时间就是过得快，我去拿蛋糕。”
　　顾城这才有了反应，抬头和程琛对视一眼却又迅速的移开视线。
　　“小琛每次回来过自己的生日，就回来吃口蛋糕，我都说他了，蛋糕什么地方不能吃，还要专程回来一趟。”叶文朝像是在对顾城说一样。
　　叶文朝拿来的是黑色的巧克力蛋糕。
　　一定得甜到发腻了。顾城看着它，它一被端上桌，甜粒就开始扩散。
　　“每年也没什么新奇，除了蛋糕也什么都没有了。”叶文朝笑道，“礼物放在你自己的房间里了，你一会儿去看。”
　　“谢谢叶哥。”程琛看向顾城，“你有什么愿望吗？”
　　“这是你的生日。”
　　“可你还什么都没说。”
　　顾城迫于无奈的一笑，“生日快乐，程琛。”
　　“你有什么愿望？”
　　被他这样问，顾城突然变得有些烦躁，“我没有愿望。”
　　程琛却一点也不恼，而叶文朝却能感受到此刻二人不对的气氛。
　　“小琛，我就先回去了。”叶文朝站起身，去拿沙发上的外套。
　　“叶哥，我送你吧。”
　　“不用了，你一趟来回都挺麻烦，放心吧，这条路我都不知道走多少遍了，闭着眼都能摸索出来。”
　　“那叶哥路上小心。”
　　“走了啊。”叶文朝披上外套就出去了。
　　叶文朝一走，只剩下顾城和程琛，他们之间摆着的那个蛋糕，程琛拿来刀切下一块小三角摆在顾城面前。
　　“顾城，我希望下一次是你来等我。”
　　“没有下一次了。”顾城叹气，他实在是累了，不理解程琛这次演这出戏是为何。
　　“为什么没有了？”
　　“你重新开始吧。”
　　“不了。”程琛一下子也没了别的心思，“休息一段时间吧，等休息好了就带你出去走走。”
　　桌上的蛋糕被切开一个不完美的缺口，里面的糖浆流出来，可谁也没动这个蛋糕一口。
　　程琛进房间收拾床铺的时候又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叠被子，叶文朝送的礼物盒子放在床头，又被程琛放在了柜子上面。
　　顾城看着那盒子上面的蓝白花纹，问程琛，“你和他相处的还好吗？”
　　程琛随意的拿起了盒子，“他就像一个大哥一样，都挺照顾我。”
　　“你能在外面走，也少不了他的支持吧。”
　　“他确实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鼓励，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他帮我处理的。”程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雾霾蓝色的领结，程琛又把它放了回去。
　　算了。顾城看着程琛，或许这本就是程琛的一场小把戏，如果他去纠结计较，就是遂了程琛的愿，可是看看他现在，不就是早已经入套了吗。或许他能够在生命消失之前，假装拼了命的去爱惨了程琛，说不定能够让程琛后悔呢？
　　顾城出神的片刻，他说，你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