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未眠[太平公主x上官婉儿]》弹冠按剑

5、伍

　　三日后，韦后一党被悉数剿灭的消息传入耳内时我正坐在床边刺绣，浅黄的绣布上几束冰清玉洁的雪白海棠正含苞着露——“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我一直觉得这花像极了她。

　　“……禀公主，昨日胜了。”

　　“还有呢？”

　　我倚在窗边的榻上，视线却并没有离开绣布，窗外日头正盛，将窗纸照得明晃雪白一片，我虽神色淡淡，可胸中的恐惧却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比三日前更盛。

　　“韦后及安乐公主一党剿灭殆尽……”

　　那仆从敛眉，面带踌躇，可我却不顾，而是停下了手中的针线，看着她低垂的眼睛一字一顿，神色是我察看不见的冰冷：

　　“我问，还有呢？”

　　“……殿下您问还有什么？”

　　面对我的诘问，仆从面露迷茫，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我眼下却并不想和她再绕圈子，径直问道：“上官婕妤呢？”

　　“……临淄王率军进入宫中时，上官婕妤曾执烛率宫人迎接，把同您所拟的遗诏拿给刘幽求观看，刘幽求拿着遗诏求李隆基开恩，但临淄王担心有诈……斩上官婕妤于旗下。”

　　“……临淄王知到殿下同她感情匪浅，害怕会您会悲恸不能自已，故而才暂且不让禀告您……”

　　见我目光冰冷，那仆从抬头偷偷看了我一眼，瑟缩了一下，尔后便垂头不再说话了。

　　心神微滞，尖锐的绣针刺破了我的食指，滚落的鲜血染晕出一大片鲜红，将那原本冰雪露砌的海棠染上一层染着腥气的血色，那一刹那我仿佛能透过这小方血帕看见仄静悠长的青石板路上，兵戈相接声无止境地作响着，血流成河，堆砌起的尸首犹如京观，无尽的流血却只为了少数人的利益。

　　仿佛那绣布变成了烫手的山芋，又像是被那方殷红刺痛，我手腕微颤，那绣布便掉落在地，染了一地尘埃。

　　驻足窗边良久，我终于转过身来，那仆从战战兢兢，可我却神色如常，嘴角甚至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铲除奸佞，以清君侧，护我大唐江山社稷，你们做得很好。”

　　仆从一惊，苍老浑浊的眼中露出些疑惑，我不答，只是拢着身上的锦茜盘璎披帛起身拾起地上的那方帕布，瓣角上沾染的猩红显得是那么刺眼。

　　我挥了挥手，示意退下，那仆从像是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地行礼告退，只是临走前看向我的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犹豫与吞吐。

　　我叹了口气，把手心中捏攥到落叶般揉皱的布帛展开摊平，方才不过只渲染一小片的血迹此时却蔓印上了整个花苞，被血渲染后的海棠看起来是那样的血.腥妖冶。

　　那日，我曾劝她留下，见她摇头便把随身的玉佩连同诏书一道交付给她，我千叮万嘱，却忘记了一个人若真的想杀谁时往往不需要多少理由的，就像母后对待重润和仙蕙。

　　她是有功之臣，同时也是天下士子之师，李隆基也曾经搜集整理过她的诗文，眼中满是赞许，称她是难得一见的绝代才女，却也正因如此，她必死无疑，婉儿有着多方权柄，他眼里揉不进沙子自是容不下她；又或许，他是觉得今后有朝一日必定与我有所一战，若婉儿倾向于我只会令他更加棘手。

　　事实如何我无从得知，可不管怎样，婉儿都已经死了——那个会给我执扇，会给我念诗，知道我那些不与外人言说宣泄的心思地婉儿已经和我的那些哥哥们一样，落于黄泉之下，得到了永远的宁静。

　　突然间，我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从小到大我一直渴求着追寻着，可那些我以为的美好却在不断地失去着，现在究离轮到她离我而去，就仿佛伸手去握流沙，握得越紧却只能流逝得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