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王牌]Gazer》浮舟横笛

49、第 49 章

　　“急性白血病？”我机械地复述着，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前脚刚到的伯母不停地向我解释着什么，我麻木地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却感觉听不懂她的话。记忆深处已经褪色的场景在此时重现，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

　　脸色惨白的母亲伏在地上不断喘气，神色惶恐的晋二睁着大大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握着她的手摇来晃去。我趴在邻居的门前挨个砰砰砰地敲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开门。目送她被送上救护车后，我锁上门窗，和晋二手拉手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夜色将我们吞噬……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小学一年级吗？

　　当时的医生又是怎么说的呢？

　　白细胞减少症？原因不明？

　　好心的伯父伯母把我们接去住了一段时间。他们家很明亮，卧室大大的，床单的图案很漂亮，味道也很好闻，但不知为什么，躺在上面总觉得很不踏实，好像这些并不是我应该享受的。堂姐几乎不和我们说话，即使偶尔说两句语速也很快，音调也很高，像台机关枪突然冒出来对我飞快扫射一通，然后瞬间撤退。伯母倒是每天都会很亲切地笑着打招呼，告诉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妈妈也很好。我乖巧地对她笑，小声说我听伯母的，我会照顾弟弟的，然后她摸摸我的头转身就走了。

　　“纱织？纱织？你在听吗？”

　　是当年的梦在重现？

　　眼前端庄的面孔是如此鲜活而清晰，清晰到我可以看清她嘴角的细纹。恍惚中我用力掐自己的手心，一丝刺痛传来，垂眼看去，手心已经多了几个弯弯如红月牙的痕迹。不过一个多月没打球，指甲居然已经这么长了。

　　同样温柔的手落在我的肩膀，我凝视着她温和而含着无尽怜悯的双眼，忽然发觉她已经不能轻易摸到我头顶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在此时计较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眼前却突然一片模糊。
　　肩膀被轻轻拍了拍，然后那只手从手臂滑下来牵住我：“走吧，先进去看看。”

　　我踉跄了两步，连忙扶住墙站住脚步。一段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好像走了很久才到了门口，到了门口却觉得不过眨眼的工夫，恨不得这路再长一些，好让人再走上一会。

　　矛盾又细碎的心思在看到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时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我无暇理睬一旁来回打转的父亲，直接扑过去抓住母亲的手，想不出说什么，眼泪倒先止不住了。母亲嗔道：“怎么哭成这样？一点都不像你。”话音未落，声音里那一丝哽咽已经快压不住了。

　　父亲转头瞪了我一眼：“你哭什么哭，又不是治不了。”

　　这话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我不相信没有人跟他说过，但到底还是把眼泪咽了回去。刚刚伯母只是避重就轻对我说了几句，可我也不是对现代医学一无所知的笨蛋，如今冷静下来，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化疗是目前不可避免的选择，造血干细胞移植虽然算是更好的方案，但对上了年纪的人效果就要打折扣——母亲现在就踩在45岁的分界线上。更关键的是，即使她能经得起这样的手术，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配型还两说。

　　父亲的声音不高不低传了过来：
　　“你舅舅过两天应该会过来，你操心接待一下。”

　　我霍然抬头：“那我呢？晋二呢？我们俩也可以吧？”

　　母亲立刻断然道：“不行！别把他扯进来！”

　　尽管配型理论上是兄弟姐妹间成功率更高，但亲子间总比陌生人要更高些。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电光石火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关键的预选赛前把这个晴天霹雳带给晋二，后果不言而喻。我知道这个理由对一个母亲来说具有怎样压倒性的说服力，甚至我几乎都要无条件接受了。但坐在病房里，我还是无法放弃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能抿着嘴不说话。母亲却对我的沉默很欣慰的样子，反握了我的手道：“周末你替我去一趟学校吧，该说什么应该不用我交代了。”

　　我茫然地走在街头，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似乎都变成了遥远的背景与回声，留我一个人在苍白的世界里踽踽独行。这时反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流不出眼泪，想要认命却又隐隐有些不甘心。最后我拿出手机联系了成宫鸣，他接到消息居然很快就回拨过来：“有什么急事想问……”

　　他的声音淹没在汽车刺耳的鸣笛声里，我皱起眉头，对着扬声器喊道：“你回来再说！”然后不等他说话就挂了。

　　成宫鸣来的比我想象得要早，一进门就上上下下打量我，我看着不禁鼻子一酸，不过想到他今天特意抽空过来，还是冷静下来把情况向他介绍一遍。他先是惊讶，很快便露出了少有的严肃神情，轻轻握住我的手，顺便给我递了一沓纸巾。

　　我胡乱地擦着眼睛，就听他说道：“既然你伯母也是医生，那肯定不会骗你。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相信他们了。你先不要慌，医生肯定会给出最好的治疗方案。虽然这种病听起来可怕，但总会有痊愈的病例吧，没准奇迹就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我不相信奇迹那种东西。”我抓紧了他布满茧子的手，“今天叫你来也不是想听这种话的。我知道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但这样瞒着他真的合适吗？你也是稻实的王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

　　成宫鸣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前所未有的陌生，仿佛像老师在看学生胡闹一样，让我无端有些心虚。在我忍不住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时，他少有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一年级就去了甲子园，虽然败得很狼狈，但从那之后满心想的都是一定要雪耻，而不是要来。可能我就是这么狂妄吧。我也见过像青道那样进不了甲子园的选手，输掉后哭个不停，但我果然还是没法体会到他们的心情。我们虽然都是稻实的1号，但执念还是不一样吧。

　　“现在最好的结果是，手术成功进行，晋二没有受到影响，稻实打进甲子园；最坏的结果就是反过来。你觉得你可以接受最坏的结果吗？如果事情因为你介入发生了变化，你以后会自责吗？”

　　他的话像针一样刺透了我的心，我无言以对，只听他继续道：“没有人想输，我以前什么样子你也知道。但输了又怎样？进不了甲子园又怎样？难道青道那帮人要因为这个年年去跳东京湾不成？”

　　大概看我的脸色很不好，鸣握紧了我的手，声音也放柔了些：“我作为王牌只能说这么多了。我知道你很担心，但这不是你一个人要面对的难题，如果你决定把这件事告诉晋二，是不是应该先得到你家人同意？”他揽过我的肩膀，让我靠到他怀里：“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个难过。你只是太爱他们而已。”

　　他的怀抱是这样温暖而坚实，我蜷缩在这个避风港里，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打湿了他的衣服，忍不住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呢？”

　　鸣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会好起来的。反正七月底比赛就结束了，到时候你们再抉择应该也不迟。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今年先发的机会比去年多，没事的话都能过来找你的。”

　　东京的夏日无比炽热，而稻实球场上的热烈氛围与之相比毫不逊色。我提着被冰袋包裹的蜜渍柠檬站在场外，只听到一片呐喊和球棒击球的砰砰声。没过多久便有选手向外走。领头高高瘦瘦竹竿一般的显然就是晋二，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看起来像是后辈的男生。他把打击手套折了折准备收起来，抬头看到我后，眼睛一下就亮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周围的视线迅速向我们投来，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挤出一个笑容问道：“你是不是要去牛棚？不方便的话等你训练完再说？”

　　晋二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快爽朗：“还好，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聊几分钟也行，你就不用一直等我了。”他一边拉伸肩膀，一边把身后两个后辈让出来：“二年级的正捕高桥，一年级的投手小林。这是我姐姐，也是稻实毕业的。”

　　两个后辈立刻恭恭敬敬向我问好，又忍不住偷偷打量我。我无心理睬这些小男生，走到晋二身边：“这是给你带的柠檬和布丁，记得放到冷藏库里。最近有好好吃饭吗？你有75公斤吗？怎么觉得你好像又瘦了点？”

　　不怪我操心这小子，晋二也挑食，而且是不好好吃主食的类型。白米饭嫌弃没味道，盖浇饭做不好又嫌太咸太油腻，在食堂最大的乐趣是尝试各种菜汤拌饭的配比，大概只有饭团轻易不会踩到他的雷点。听说高一夏季集训时他对着加餐的饭团两眼放光，结果不出意外在训练中吐得昏天黑地，被监督叫去狠狠教训一顿，然后被善良的多田野树背了回去。

　　晋二听着我的连环质问撇了撇嘴：“我春天就有75了，好好吃饭这种事又不用你来教。我才没有瘦，我是长高了好吗？我长了一公分呢，现在188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头顶比划着，显得有些幼稚，身后的高桥和小林却一脸羡慕，好像巴不得自己也能长到188似的。

　　看他难得露出孩子气的神情，我心里禁不住软成了一滩水，又泛着些酸涩。以前大家也喜欢纵着鸣胡闹，现在想想，如果能让背负重任的王牌轻松一些，大家其实也是乐意的吧。

　　看着他们晒得发红的面孔和明亮无比的眼睛，我默默低下头，握紧了拳头。晋二从我手里接过袋子转手塞给小林：“帮我把这个给经理，让他们放到冰箱里，晚上请你吃布丁。”

　　一年级的投手大声应下，拎着袋子一溜烟不见了。我忍不住道：“看来他在你面前挺听话的。”

　　晋二意味不明地笑笑：“总会有乖巧的后辈嘛，我一年级的时候不就挺听话吗？”他做完最后一组拉伸转过头来，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我的手机已经上交，没有特殊情况就不和你们联系了。天这么热小心中暑，你们也不必经常来看我，到比赛的时候来加油就行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举起一只拳头。晋二笑着和我碰了碰拳，领着高桥进了牛棚。今年春季大会大放异彩的二年级投手荒川早就在里面了，刚才似乎瞟了我们一眼，之后一直专心致志投球，甚至没有理睬刚刚进去的晋二。

　　他现在好像是稻实的10号？

　　我没有心思对强豪队伍的明争暗斗报以一笑，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看着晋二头也不回的身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渴望着稻实能进甲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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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已经有人get到部分暗示了，确实有急转直下的意思
写到这里总想起《倚天屠龙记》的后记，金庸说“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但不明白真的是好事
我现在觉得没准我比寺爹刀还多2333但标的是正剧所以无所畏惧了。上次看到一篇文女主生完娃很快死了但标签标了甜文，然后评论区因为这个撕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