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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伤好之后,我又接了许多四道阎王贴,实力有所精进,我却有些不敢与晏九辞独处,那挥之不去的噩梦,让我胆颤心惊,我不明白,我心里起初所坚持的,是个什么。

      晏九辞的恶,却成了我的心病。

      我心绪杂乱,接了个四道任务,刺杀中书侍郎沈宗。

      那夜,我遇见了一个人,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这个形容颇有些可笑,我却不知还有什么说法更适合于他。

      此时我因日日噩梦,更是无暇顾及他。

      他坐在月下,目睹了我杀人的全部过程。

      这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自然是致命的,他一闪而过,仿佛真是一个碰巧路过的人。我从未见过有人轻功如此之快,未追的上,便消失在黑夜中。

      我本想将此事禀报,却心有余悸,又因近日夜夜噩梦,并无暇顾及这突然而来的陌生人。甚至很快抛掷脑后。

      比起这白衣的翩翩公子,晏九辞更让我难以安睡。

      ......

      那日,晏九辞照常在书房中写字,我研过磨后便侍奉在一旁,他看着我兢兢业业站在一边,忽然来了兴致,提了笔说道:“过来。”

      我有些惧怕,不明所以,却依旧听从了命令。

      哪知,他直接将我拉进了怀中,递笔给我,我一下子慌了神,笔直接掉在了宣纸上,晕开圈圈墨迹。

      我惶恐的向后退开一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属下万死。”

      他却未恼,拿起桌上的笔,递给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问道:“离,怕我?”。

      他经常笑,总是那种不明意味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属下不敢。”我退开三两步,已不知他是何意。

      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他手中的笔,我不知从何时,竟害怕起他来,像那些人一般无二。我又想起了初见他时,他沾着满手的血,递了盐渍的梅子给我,我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妥,或许那时候有一瞬间,他是想杀了我,可是最后,他却没有,将我带回了禁阁。

      那时,他最想杀我的时候,我不曾怕他,而现在,又为何。

      我站在原地发愣之际,他手中动作不紧不慢,开始研磨起了新墨。

      他在不经意间淡淡开口,并没有看我:“离,你应当知道,除恶务尽,以儆效尤,养痈必成遗患。”

      我当然知晓,但是禁阁,那人血淋淋的模样,掉落在地已经看不清的模糊血肉,在我的噩梦中挥之不去,总是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而后胃中翻江倒海。

      为什么他的手段,可以这么残忍。

      背叛的人应当受到惩罚,但为什么是这种惩罚?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再也难以遏制一分,止不住的抖动,眼角却带着些许湿气,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这般,又是为谁这般,我心乱如麻。

      他皱皱眉,用余光瞥向我,:“禁阁屹立至今,靠得可不是兼济天下的大义,倘若那日出一分差错,你,便是他今日的下场。对于杀手来说,感情是多余的,不要再去怜悯一个要杀害你的人,他只是罪有应得,所有人要对自己所作的事情付出代价。”

      那有一天,老天是否会报应你我?

      他的解释没有让我分毫心安,反而更加的恐惧。

      消灭恐惧最好的方式便是去面对恐惧。

      不待我反应,晏九辞再次毫无预兆的将我整个人按在他怀中,换了张新的宣纸,右手抓着我的手提笔问道:“会写字吗?”

      听说掌心连接心脉,被握着的手依然是曾经那种温暖的温度,明明恐惧,却怀念着的。我不知他几次三番这般,是否只是为了教我不要再这般恐惧他。

      晏九辞的温柔看似温柔,并不是温柔,就同他一向的琢磨不透。

      或许只是想要我归顺罢了。

      我摇摇头。

      禁阁的杀手识字的并不多,更遑论写。早在我很幼年的时候,娘亲教我识得些字,加上在禁阁偶然识得的一些,除了能认识阎王贴上的名字,写字的机会并不多,几乎没有,最多,便是看着晏九辞写字。

      他似是叹了口气,说道:“日后我便教你写字吧。”

      我震惊抬头想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寻找缘由,他却再未言语。

      言毕,便用右手握住我的手,执笔。

      他的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即便是握我入笔,也别有韵味。

      他写道:“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庄子休。”

      我不懂,他也未曾解释于我。

      第二日,他差人多备了一副砚台纸笔给我,竟真认真教我写起字来。

      那是一段奢侈而又短暂的时光,他却耐心极佳。

      许是为了消磨时日罢。

      而我的心中,因为他的温柔,再也没有那么大的恐惧。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有那么一刻,比起他的残忍嗜杀,我更怕的是,他因杀戮太重,而造下的孽障。
      ......

      禁阁自从那时扬名天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花千金来雇佣禁阁杀手的人更多,禁阁应接不暇,我变得异常繁忙,也因此经常遇见那翩翩的白衣公子。

      那白衣在月下显得突兀。

      刺杀明明是禁阁的机密,他却总能恰好遇见我。

      我拔出匕首便刺向他,他却轻而易举躲开。

      他手中把玩着玉笛子,说道:“杀手,你若是思虑过重,刀可是拿不稳的。”

      “你!!!”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身份,直到后来,我才知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雁北棠。

      按照宗谱上的说法和一些秘辛,雁北棠算是上堰的人,不过自幼离家,和晏九辞有些沾亲带故,而雁北棠的父母亲曾经在晏九辞年幼时出手相救,关系还不算太差。

      我是一个杀手,我深谙这点,在禁阁,多行一步便是错,很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我杀不了他,甩不掉他,索性他并无威胁,且上堰一向同禁阁交好,这件事也不知如何上报,我也便任由他来去自如。

      他的目的我也无从得知。

      他跟着我,却也不做什么,也从未阻止过我。

      我感到甚是奇怪,却也逐渐习惯,没有搞清楚他的目的之前,还是暂不报与阁中。他的行为自然并没有让我放下警惕。

      他总是会在兴时,把玩手中的玉笛,奏得几许,我虽不懂音律,却能在那曲中心平气和起来。

      见他似乎并无威胁,久而久之,倒是同他渐渐相熟。

      ......

      又一年寒冬腊月,我成了五道杀手,五道杀手必须有一个自己顺手的武器,器物要好,这是禁阁的规矩,晏九辞按照寻常惯例,开了长眠冢让我去挑零散的武器,长眠冢算是禁阁唯一为已经死去的杀手立的碑冢,杀手的尸体早已被填埋在外,它只是个武器库而已,现有为数不多的武器都是之前杀手死后留下的,有的被敛了回来至今还在,有个跟着尸体一起,杳无音讯。

      我想起了修,想要修的武器,可是想了想,才发觉,修死在梁州,他的武器并没有被敛回来。

      长眠冢的武器有袖箭,软刀,暗器,各种各样,我选了个趁我手的短刀,上面已经盖上一层灰,灰尘下的血迹依然可以看得清。

      晏九辞看我拿着的短刀,皱皱眉,“这柄物件不适合你。”

      确实,我依旧觉得,不如我之前用的那柄短刀趁手,虽然那只是一把很普通的短刀。

      短刀在我手中,拿也不是,放亦不是。

      最后晏九辞还是命我将那刀从长眠冢里带了出来。

      过了几日,晏九辞送了我一柄子母短刀,名曰流云,极为稀有的上品武器。

      新的武器确实趁手,下刀比以往更加利落。

      ......

      禁阁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癖好,虽生死常伴左右,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仍然有些不同,或许,是为了抑制乏味,让生活稍有些生机吧。像我,可能从那时候喜欢上了糖浸过的盐渍梅子,并不是经常可以买到,每家铺中,梅子的口味也不尽相同,便自己倒腾着做了起来,滋味还行,不论何时,腰间囊袋中的梅子,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似乎,那可以让我变得心安。

      也有些喜欢收集兵器的,像玄,有些从死人身上带下来的,有些则是机缘偶遇。而殇,擅饮酒,禁阁有明令,阁中人不得饮酒,杀手皆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醉酒实在误事,一个不慎,便会失了性命,因此禁阁明令,动辄得咎。而殇,非常热忱于饮酒之事,饮过酒后,办事倒是更加利落,又因是禁阁的顶级杀手,只他一人,这项禁令不算在内。

      倘若见到殇,八成他是醉着的,他便会问你:“能饮一杯无?”

      此事,还是“天各一方,不能相问”的好,否则,自去领罚。

      却不料,某日便让殇钻了空子,殇诓我饮酒是在月明星稀的一个晚上。

      其实雁北棠那时说的对,我的确思虑过重,我越来越看不透晏九辞,我的心太过于迷茫和不安,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过任何想要的事物,为何而活,如今又在做什么,有些惶恐。

      恰逢满月之夜 ,颇有“对月独酌”“举杯邀明月”的好景致,我便着了殇的道,沾了三分酒。我一向谨慎小心,那日实在荒唐。

      “如何?”殇晃晃手中的陶制酒壶,说道:“新到的新丰酒,听说过吗?‘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还不错。”我答道,捧着手中的觞杯,和殇一同坐在禁阁中的槐树上,看着月色,第一次喝酒,那酒特别的味道,有些不习惯,在那一刻我却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饮酒,饮酒之时再赋诗几句,却为兴事。

      “我初到禁阁,第一次饮的,也是这新丰。”殇酌了一口清酒,淡淡说道。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殇大了我许多年岁,我初到禁阁之时,他便已是禁阁的四道杀手,这么多年过去,已然无人能及,而他的过去,我无从得知,禁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嗯”我低沉的应了声,脸上已经有些微醺。

      常言道:“饮酒误事。”

      真是如此。

      我之前从未饮过酒,也不知酒量差劲至此,一杯便醉,殇晚上还有阎王贴要接,饮了酒,当时没瞧出我有哪里不对,便将我独自留在树上,趁着月色去行贴了。没承想第二日醒来时,我趴在禁阁一处的墙头上,几只鹂鸟从头顶飞过,唤起了我。

      那姿势有些美妙,不可言说。我从墙上重重摔了下去,便接来了禁阁禁令的罚,在禁阁阁主的授意下,掌刑的杀手罚了二十鞭子,一同连诱我饮酒的殇再任务回来后也挨了五鞭子,之后不准上药,命我在水牢中幽闭十天。

      掌鞭的是个禁阁五道的高手,平时用鞭可毙人命,不过那鞭刑手法毕竟是轻了许多,不同的打法。受了那么多伤,鞭刑并不是最痛的,由于鞭法特殊,鞭刑过后那种感觉,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二十鞭,不能上药,险些残废了去。

      我在牢中咳了不少血,晏九辞,不可谓不狠。那本来淡去了的晏九辞的恶,在我心中变得清晰起来。我怎么能忘了,那可是晏九辞,那个可以对背叛者“点天灯”的晏九辞。因他最近对我有些过于好了,我便瞧不清自己。

      这里是禁阁,残暴杀戮,嗜杀成性的地方。

      背部发炎溃烂,出来后养了半个月,伤势未愈,便继续去接了阎王贴。一批批的杀手到来,又死去,一晃数年,我还在着,最后,我终于做了禁阁顶级的杀手。

      ......

      晏九辞不再教我写字,想来也是,他倦了,有了样新的娱事,便是去城中最好的勾栏,那里有一名叫青娘的女子,唱曲百转千回,甚是动听,有时,在青娘那处听曲,一连便是几日。

      青娘生的美艳动人,仪态万方,眉眼带笑,顾盼流离,一颦一簇,勾人神魂,嗓音娇柔纤细,娱心悦耳。

      他闭目凝神,指尖轻轻点头,无比的放松惬意的状态,嘴角微微上扬。青娘唱累了,便上前扶靠在他身上,一双玉手为他剥取盘中的颗颗葡萄,塞进他嘴中,青娘已是这人间绝色,晏九辞生的不遑多让,凌厉的双眉,高挑的鼻梁,唇瓣轻薄,这一刻,真不知该羡慕谁。

      我在一旁远远看着,不敢上前,这香艳的场面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就在这时,青娘伸出的手便拉开了晏九辞的衣襟,晏九辞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暧昧不离,这个时候,我显然有些坐立难安,没有晏九辞的吩咐,我不知该何去何从。

      情到浓时,他抬头瞥见还处在原地站立不动的我,对我斥了声:“出去。”

      我终于如获大赦,步履生风,头也不回的溜走,带上了青娘房中的门。

      我在门外脸有些微热,走去不远处的庭院中吹吹风,掏出腰间囊袋中的话梅塞进嘴中,酸涩又微甜的味道便充斥在我的口腔中。

      丰神俊秀的晏九辞,残忍嗜杀的晏九辞,手执笔墨的晏九辞,流连北里的晏九辞。

      哪一个才是他,我无从得知。

      我又想起了冬至雪夜他手上沾满鲜血递话梅给我的时候,涯山雨夜救下重伤的我在洞中疗伤的时候,一笔一划点墨教我写字的时候。

      鼻头隐隐发酸。

      我不知道,继续这么走下去,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

  •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继续站在茫然的路口,探讨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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