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一章 ...

  •   去上堰的前一日,明明没有行帖,只是坐在渭水不远处高耸的楼阁顶上,却“恰好”遇见了雁北棠,虽不知雁北棠为何在此处,却也是见怪不怪,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而又能“恰好”遇见,我亦不会去问。

      我和他,不算是朋友吧。

      毕竟朋友对于杀手来说也是太过奢侈了。

      “倒是许久未见你了,阿离。”他倾着身子坐在我身边,玉笛依旧在手。

      他用这种唤法唤着我的名字,不过那也不是我的名字,一个晏九辞给的代号而已,似乎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他唤着,我却有些心安,好像还存活于世一般。

      心中默应了一声。

      这时,他像往常一样伸出手,看着我。

      这样的动作让我有些无奈,却也默契十足的明白,他是在向我讨要盐渍的梅子,这次,我探手解下腰间的锦囊,全数递给他。

      我想起许久之前,我嘴中含着梅子执行任务,不知不觉,这成了我的习惯,这种方式会让我平心静气,而他似乎很感兴趣,总是向我讨要,我却吝惜不给。不同时令,有几次制作的梅子还有果核未去,他调笑我说,不要将那丢在目标处,一个不慎会绊脚。不知是受他蛊惑还是如何,我倒是在意,果真没有那般行径。比起这个,或许杀人时听他奏乐更加会分心,虽然我倒是从未失误过。

      看到那鼓鼓的袋子,他心满意足的笑笑,之前从未如此得偿所愿,心中大悦,问我:“今日怎得这般大方,是有何所图,需要我报答吗?”

      他这么说,我笑了笑,想起前尘往事,良久,答道:“雁北棠,再奏支曲子给我吧。”

      “好啊。”倒也没贪恋那已经予给他的梅子,而是拿起手中的玉笛吹奏了起来。他果真顺了我的心意。

      我心底却升起一丝温暖,原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平凡的快乐。

      江上漾西风,江花脱晚红;离情被横笛,吹过乱山东(王安石)

      今夜星辰璀璨,街上熙熙攘攘。

      算是个盛世吧。

      雁北棠,你曾经说过,不为凡尘事扰,自由自在的过活,我也很羡慕那般的生活。

      ......

      上堰在雍州更北的地方,这个时节,比禁阁要寒冷些。

      刺杀雁归尘的任务并不是他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打算,我虽不知这其中的秘密,却也隐约能够猜的到,行动之前,晏九辞给了我周密的计划,而我则需单独前往。

      上堰的情报遍布各地,一点风吹草动尽收眼底,禁阁不免混入上堰的探子,故而刺杀计划越少知道的越好。只身前往,此时雁归尘并不在上堰,难度确是堪比登天,晏九辞的计划和透露的详细信息倒还行,由我刺杀在外的雁归尘,而他与参与此次行动的其他人负责牵制和清剿上堰总坛的高手,避免驰援。

      他这计划确实可行,不过雁归尘离去总坛的第二天,途中生出了变故,良机难遇,我必须提前动手,只能传信与他道明,希望他尽快摆平总坛。

      今夜晦月当头,确实是个适合杀人毁尸的好日子,不过不知晓是他死还是我亡。

      春分过后,雍州北边的寒气还是很重。

      雁归尘在江月小筑将要落榻,他身边原本带着六名的暗卫,因秘密要务中途离去,此刻只余下三名实力约莫五道左右的暗卫,应该是要轮番值夜,雁归尘回房后并没有休息,而是在榻上练功运气。这时机虽然不妙,我却不能再等了,只有今夜,成败在此。

      寒风呼啸,稷雪四散,小冰粒打在指骨上,刺得人生疼,无孔不入,指尖已经有些僵硬,我却不能妄动。

      我潜伏在暗处等待最好的动手时机,一直等到将近四更丑时,那暗卫约莫还有一炷香左右便要换守,我悄悄绕道房后递了无色无味的迷烟进去,雁归尘身边的三个暗卫,实力不容小觑,寻常的毒药对于五道高手来说不仅无用只会打草惊蛇。我只能用迷烟拖住片刻,同雁北棠相识的三年,轻功境界大大提升,否则难保不被发现。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无声息潜入房中杀了两名正在酣睡的暗卫,一举得手。

      “什么人!”不料解决掉这两名暗卫后,还是被发现了,那在门外暗哨的暗卫直接破门而入,提着刀刺向我,我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这般动静,却还是惊动了那边的雁归尘,打草惊蛇,却难以脱身。

      见得他那两名已经气绝的同伴,他手中的刀越发狠,很快,我便被逼出门外,身后又是一道凌厉的剑风,太快以至于我没有全部躲开,擦伤了手臂。

      是雁归尘。

      不肖多想,他便已经猜到我的来历,:“禁阁的杀手,是么?”

      的确,除了禁阁,这世上,谁还能杀得了雁归尘,谁又能指使禁阁的阁主下这道命令。

      并不打算应他,手中的匕首已经直直刺去,他却很轻易的,寸步未移,只是用了身法,躲开了,道:“子母流云刀?杀手离?”

      不愧是上堰的堰主,我着实没有想到,仅仅凭借一把刀,便能认出我来,上堰掌握情报的数量确实可观,而这名堰主,更加危险,方才万分凶险的过招,我只是试探而已,他显得轻而易举,未露出半分实力,深不可测。

      我手心微微出了汗迹,这一战,势必九死一生。

      他继续悠哉淡然的样子,环顾了四周,轻蔑的说道:“自不量力,晏九辞未免也太看轻我了。”

      我是否有后援我并不知晓,不过目前看来并没有,更何况,高手之间从来都不是用人多就可以来定输赢的。

      “那又如何?总坛想必是完了。”我说道,欲杀人,攻心为上,要令对方方寸大乱,才有机可乘。

      他听闻我的话,没有丝毫慌乱,纹丝不动,道,“哦?他还是欠了些火候。”

      他是在指晏九辞。

      几招过后,一对二,我逐渐落了下风,五道杀手我尚有余力对付,而高深莫测的雁归尘,我确是完全无法下手,他甚至只当是在耍着我玩,也一点不担心总坛那边的状况,似乎折磨我,看着我一点点耗尽力气更加有趣。

      我不寒而栗,身上已经被刺出数道血痕,面罩下的唇不禁紧咬,再这样下去只有被耗死。唯今之计,只有先除掉那名五道杀手,我心下了然,手中的刀全力向雁归尘刺去。

      “这才多久便已经乱了阵脚?”他更加不屑:“晏九辞看中的人未免也太弱了吧。”

      他正想要轻易躲开,哪知我手中刀锋一转,闪身向旁边那名暗卫刺去,猝不及防,“呲”得一声,划过喉咙,一击毙命。

      那暗卫来不及发出声音便轰然倒地。

      “呼,”我用手擦擦嘴角的血,抬眼看向雁归尘,笑道,:“你未免也太轻敌了。”

      他皱皱眉,正是这般傲卒多败的态度,才会让我有机可乘。

      转而,他便道:“那可真是更加有趣了。”

      我心中暗道不妙,才要躲开,“嗤”腹中便已被深深刺中一剑,血汹涌而出。

      这,便是他真正的实力吗,方才均是冰山一角,根本没有动格,而今剑法快到我无处遁形。

      我捂住腹部向后退了三步,万分警惕的看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晏九辞的人,我会好好对待的。”他笑笑,嘴角万分阴邪。

      他是想慢慢折磨我致死。

      之前的周旋消耗我大量的体力,而今雁归尘实力远在我之上,我只有节节败退,雁归尘实力鲜有人至,每一次我手中拿捏最好的不经意偷袭,他均能够快速反应,我几乎未伤他分毫,而我身上数十伤痕,流血不止,许多年,我都没有再受过这般重的伤势。

      没有人来支援,晏九辞也没有来。前进是死,后退则亡,若是选择,而今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咬咬牙,将两把子母流云刀紧握在手中,向前刺去,雁归尘手中的剑向前一挑,我侧了方向偏开了目标处,就是现在,我足间收起点地,从他身后翻起到上空,用全身的力气和最快的速度向下刺向他的脖颈,他必是没有想到,方才那招只是虚式罢了。

      “砰”的一声,想像中的刀并没有刺进他的喉咙,他速度快到我根本没有看清,在一指的距离处,被他的剑挡了下来,这一击,我用尽全力,他亦然。

      我手中的刀已经快要竭尽极点。他盯着我,不紧不慢,嘴角上扬,我心中暗道不妙,还未待我反应,他周身内力一震,将我甩出数十米,手中的剑与流云刀直接被内力震碎,尽数刺在我的身上。

      千片,足足有千片碎刃,即便是晏九辞也没有这般雄厚的内力,我全身筋脉被震碎,我跪在地上,怀中的阎王贴就此掉落。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拭去了嘴角的血迹,也极为狼狈,道:“生不如死的感觉不错吧,我可真是小看你了,禁阁的顶级杀手,确实很强。”

      他笑了笑,却伫立在原地,不动了,眉心处有血缓缓落下,他摸了摸鼻梁上的血迹,那笑容有些僵硬。

      我抬眼,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淡淡看着他,也笑笑。

      我袖中的银针在之前的战斗中,插在了他的眉心,带着毒的 ,他未曾发现。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了下去,这一次,是我赢了。

      嘴中憋着的一口血最终还是喷洒在了那张别致的六道阎王贴上,而我也向前倒去。

      禁阁有个规定,阎王贴的血迹必然是死者的,曾经我每一次都将它用逝者的血迹一笔划去,而今这次我的血却污浊了这帖子。

      天空中的稷雪越下越大,已经变成雪花飘落,大片红色的染在了洁白的雪花上,脏了那纯白色。

      晏九辞没有来。

      如果我如今还能动,我特别想像往常一般,从怀中掏出一颗用糖水浸泡过的盐渍梅子,塞进嘴中,不理会那上面染了我手中的血迹,那熟悉的味道,会充斥鼻腔,让我有所告慰。

      而此刻,意识混沌,我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静静聆听雪落无声的寂静。突然想起那个许多年前冬至的雪夜,我在寒冬中,将冻得通红的手递在了晏九辞沾满血迹却温暖的手中,那是两种不一样的红色,却那么和谐。

      再往之前,我还是养在身归中的千金小姐,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位保家卫国,征战边疆的将军,母亲是雍州的才女。我是将军的孩子,而如今,我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

      我记得娘亲当年吟过的诗:“行年三十执金吾,身长七尺颇有须。”

      那高大魁梧,金光赫赫的将军,他的孩子,做了个“十步杀一人”,手上沾满鲜血的肮脏东西。

      我甚至已经忘记了爹娘的名字。

      原来,我早已不是司徒梨,

      那东栏株雪,淡白一生的梨。

      ——完——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十步杀一人”还有什么能形容这个职业了,哈哈哈,为白哥默泪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