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陆小凤》猫璐

40、第四十回 自古人心 贰

　　陆小凤沏着京城中最顶尖的客栈最上好的房间才会提供的好茶，茶叶在水下打转，茶香徐徐渺渺升起，飘飘荡荡。

　　陆小凤就在这氤氲的茶香热气中看着李燕北。

　　李燕北低着头，浓眉和锐眼之间除了那种仿佛猛兽一般的残酷的表情之外，还多了一丝烦忧。

　　有些时候人们总是好奇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是否也会有烦心事，纳闷像他们那样吃穿不愁、花天酒地的人生又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呢？

　　李燕北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是京城中最有权力的几个人其中之一，像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事会令他烦忧呢？

　　清亮的茶水像是被风吹拂一般微微皱起，陆小凤喝下一口微苦的茶水，在回甘之后感叹了一句：“好茶。”

　　“可我已经没有品茶的心情。”李燕北叹息道，“再好的茶喝进嘴里都尝不出味道。”

　　“幸好你还能吃下葱花猪肉的大馄饨，或许也能喝下好酒烈酒……”陆小凤放下茶杯，接着说，“最重要的是，还可以跟朋友坐在最好的上房中，让他帮你排忧解难。”

　　“你确实是个好朋友。”李燕北看着陆小凤那和眉毛同样挺拔秀气的胡子，道，“实话说，我苦等你来京城已有数日。”

　　陆小凤笑道：“现在我就坐在你对面，你的苦等已经结束了。”

　　他没等李燕北说话，接着道：“你的苦水也可以跟我倒一倒了。”

　　“可惜我并没有什么苦水。”李燕北苦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只有血水可吐。”

　　陆小凤叹了口气：“你与杜桐轩的赌注不至于让你丢了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我还不了解的事情。”

　　李燕北道：“江湖中已经许久没人看见过西门吹雪的行踪，但是我本来并不为这件事烦忧，因为我知道他的为人，江湖中本就鲜少见他的身影。”

　　陆小凤不自在地摸了摸胡子。

　　李燕北倒是没有叹息，只是眉头依然紧皱着，问道：“现在决战之期将近，你知道京城中这段时间来了多少人？”

　　“我猜想江湖中所有的剑客都已来到京城。”陆小凤回答道，“我知道有许多了不得的高人也被请到了京城，可以说，任何江湖人都不会想错过这一场盛事。”

　　“只要活着，只要抽得开身，江湖中人谁也不想错过这一战。”

　　“京城中的大小客栈酒楼早已客满，就我所知，许多百姓甚至一家人挤在一间房间之中，将余下的房间都租给了出手阔绰的江湖人。”李燕北道，“这些都算正常，但是我的人调查到京城中有许多经年空置的宅院如今也有人进进出出，形迹可疑。近几日这京城都是只进不出，但街上却看不出多了那么多人。”

　　“而那些屋宅虽在我的地盘也有，但是大多都在杜桐轩的手下。”李燕北道，“而且我竟然也查不到在我地盘中的那些屋宅，究竟归何人所有。”

　　“这确实奇怪。”陆小凤眼睛转了转，“若是连你也查不出，我想……”

　　“你想的没错。”李燕北道：“除了那屋宅之外，我发现杜桐轩身后有一些人，但我也查不出是什么人。”

　　陆小凤沉思着。

　　“最初我与杜桐轩约赌的时候只赌我二人的地盘，虽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但是对方的地盘永远是嘴边的肥肉。”李燕北道，“但是前几日杜桐轩突然加码六十万，这之后，盘口也已经到了二博一。”

　　陆小凤摇头冷笑：“这样的行为，这样的赔率，很难不让人觉得这背后有什么。”

　　李燕北道：“但确实每个人都看好叶孤城，直到昨天晚上为止，杜桐轩还认为他已十拿九稳。”

　　陆小凤挑眉，重复道：“直到昨天晚上为止？”

　　李燕北点头，道：“因为昨天晚上，情况就已突然改变了。”

　　陆小凤诧异：“什么情况改变了？”

　　李燕北凝视着他，道：“你难道真的还没有听说叶孤城已负伤的消息？”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是吃惊，连声音都大了不少：“他负伤了？他怎么……”他咳了一下，才继续道：“他怎么负伤的？”

　　“在张家口，被蜀中唐门的唐天仪的毒砂所伤。”李燕北道，“蜀中唐门的毒药暗器，除了唐家的子弟外，天下无人能解，无论谁中了他们的毒药暗器，就算当时不死，也活不了多久。”（绝·一）

　　陆小凤脸上的吃惊之色已经消失，转而眉头紧锁，思忖着什么。

　　“若按照你说的，杜桐轩一是加码六十万，二是身后有些不知名势力，那如今的情况可以说不仅是对他不利，而是十分不对劲。”陆小凤边说边在杯中缓缓倒入热水，“他和他身后的人，自然也算是叶孤城这边的人，他既然身后有连你也查不出身份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也有办法不让叶孤城被人袭击，毕竟他的踪迹比起西门吹雪，简直是摆在众人眼前。”

　　“唐天纵伤了叶孤城的消息，可靠吗？”陆小凤问道。

　　“八成可靠。”李燕北答道，“但是不论消息是否可靠，现在那些买叶孤城的人都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就我目前所知，到今天清晨，已有不下十人因此而死，今日若没有什么转圜消息，只怕死的人会更多。”

　　“天大的赌约，人死了，不也就作废了。”陆小凤叹息了一声，看向李燕北，道，“只怕你也十分危险。”

　　“我原本十分危险。”李燕北说到这里脸上的郁色倒是散了不少，他朝陆小凤拱了拱手，道，“但是你来了，我就只有三分危险了。”

　　陆小凤笑了笑，道：“不若我住到你家去。”

　　“可惜我也不知道我每天到底会回哪个家。”李燕北哈哈大笑，继续道：“我本来很担心，但是见了你，我就不那么担心了。”

　　“为何？”陆小凤喝下这杯茶水，“因为这些事情我都会去查？这可不一定……”

　　李燕北摆摆手，道：“你自然会去查，不仅因为这些事牵连甚广，更是因为就算你不去给别人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来找你。”

　　陆小凤苦笑了几声。

　　“更重要的是，我看你并没有为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这次决战特别烦忧，你是西门吹雪最好的朋友，看你这样，我也安心了不少。”

　　陆小凤脸上的还有着些许自然的笑容，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悄然握紧。

　　他已经明白了，一个人若是知道太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我若是不烦忧，也不会着急从海边赶回来。”陆小凤无奈道，“只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

　　李燕北好奇道：“什么道理？”

　　“我明白了这一战是他们自己要打的，旁人是拿他们做赌注赢钱财还是看好戏，都与他们无关。”陆小凤神情之中透出一股淡然，“他们本就不是为了浮名而战。”

　　“现下天下剑客或许都在京城，或许都能亲眼目睹这一战，若是有人能参透西门吹雪或叶孤城的一招半式，或许他们只会觉得自然；若是有人能看出他们剑法中的绝招与破绽，他们大概会欣慰剑道后继有人，十几二十年后世间不至于没有对手。”

　　“怪不得你是西门吹雪的知己好友。”李燕北拍了拍手，赞叹道，“比起你来，我是自愧不如。”

　　陆小凤笑道：“那不如请我吃饭？”

　　“自然应当。”李燕北道，“今天晚上，我到金鱼胡同的福寿堂去叫一桌菜，送到家里去，我们在家里吃饭。”

　　陆小凤道：“好。”他忽又笑了笑，“却不知道是你哪个家？”

　　李燕北也笑了：“方才便说了，是十三，我今日本也应该回去吃早饭的，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我叫人在这里等着接你去。”

　　“听闻这位十三姨是为很出名的美人。”陆小凤调侃道，“你可别坏了你的规矩。”

　　“不说这个，她也很想见见你这四条眉毛的陆小凤。”李燕北没有在十三姨的问题上细说，只是避过，道：“现在我就不耽误你了，你刚到京城来，我知道你一定想到城里去逛逛，去见见朋友。”

　　“好。”陆小凤继续笑，他猜李燕北或许曾坏了自己的规矩，但他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道，“那我们晚上见。”

　　李燕北离开之后陆小凤在椅子上坐了半天，他独自喝完了剩下的茶水，还是没有理出什么有用的头绪。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出去逛逛，去见见朋友，花满楼一定已经到了京城……

　　只不过他放下一直摩挲在手中的茶杯，刚刚起身，就听到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看来李燕北说得没错。”陆小凤喃喃自语了一声，方才道，“请进。”

　　房门被吱吱呀呀推开的同时，一股莫名的香味也飘了进来。

　　陆小凤抬眼看去——

　　他闻到过这种香味。

　　也认识走进房间来的这个女人。

　　“好久不见啊，如梦姑娘。”陆小凤大爷一般地坐回椅子，道，“佳人来访，只可惜我已经没有茶叶可以待客了。”

　　“我带了好酒，与陆公子同饮。”如梦漆黑的眼眸看着陆小凤，声音柔和又缠绵。

　　她背在身后的手，轻轻将门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