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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章：鬼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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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鬼域，众鬼已经是好几百年没有见过怨气如此之重的魂魄了。
撑船的摆渡官这天勾着一壶孟婆庄新酿的三魂酿，悠哉悠哉地等待凡间下来的魂魄，他今天要做的就是将五百缕鬼魂送到忘川那头的鬼域。
这年头，魂魄越发多了，多为横死、饿死、战死。
看那忘川水黄如混汤，便知又有多少恶魂投入其中，凡间不太平哟。
摆渡人正想着今日的魂魄怎还不来，却见忘川那头的黑暗逐渐被幽幽鬼火点亮。幽绿的光渐行渐近，只见一缕不着地的幽魂飘然而来。
那幽魂身边竟无一缕多余魂魄，慢悠悠独行而来。
摆渡官觉得奇怪，收了那壶三魂酿，一脚踹了踹身边的同伴：“醒醒，你看今日的魂魄，怎的就只有一人？”
“一人？不可能啊！”
摆渡官又揉了揉眼睛，再细细看去，的确只有那一人。
孤魂幽幽飘到他们的船前，摆渡官掏出一杆烟来，点燃后对那孤魂吐出浓厚一口飞烟。只见浓烟缓缓覆盖在幽绿鬼火上，那绿火渐渐熄灭，竟由浓烟勾勒出了一个人形来。
一袭玄色衣袍从黑烟中踏出，脚上登着绣赤色祥云纹襄金线的短靴，此人虽死，却令两个摆渡官不禁也打起了寒战。这一身的怨气戾气，难怪他身边没有其他幽魂，何止生人勿近，简直是百鬼莫近！
“是...比仙州靖国大将军姜兖，姜玉戈？”
刚刚才化作人形的姜兖尚未知晓此处为何地，便定定看着面前两个青面长须、头戴斗笠的小鬼。
他伸手探向自己的胸前，却摸到已经破碎的衣衫，甚至能摸到胸口一个碗口大的窟窿，只是现在并无痛感，也没有血迹。
想来这是到了地狱了。
“正是在下。”
两个摆渡官赶紧让出了一条路，而那姜兖并无登船之意。
“敢问二位，渡过这条河，可是到达奈何桥？”
姜兖自小便听了许多鬼怪奇事，他常对那些说书先生嗤之以鼻，从不信鬼神之说，却不曾想竟真有地狱一说。
“此河名为忘川，过河便是奈何城，城中有孟婆庄，庄上有一槐木桥，那便是奈何桥。”
“我若与二位渡河，可是要去往孟婆庄喝下孟婆汤？”
“渡河后便到奈何城，城中判官自会为你此生作判，判后才去孟婆庄，喝了孟婆汤你便可入轮回。”
姜兖思忖片刻，一双漆黑眼眸深不见底。
两个摆渡官见他许久不上船，便要上前去请，姜兖却后退一步，道：“抱歉，在下并不想渡河。”
“不渡河！？”
“正是，不渡。”
说罢，姜兖就转身要往回走，这两个摆渡可吓得差点又死了一次，这魂魄若是入了鬼域又重回凡间，他俩可是要被打入囚己山的！
可不能让他走！
姜兖身上戾气颇重，这两个摆渡官同时扔出了锁魂链。
听得身后铁链掷出，姜兖一跃而起，轻松闪过。
“将军！死后轮回有何不好！”
姜兖并不作答，又是一个闪身，反而站到了青面摆渡官身后。
想来是这里的动静大了，许多青面鬼差朝此奔来。姜兖一生习武，虽说已死，但这满身的武艺却未曾丢弃。
无奈他终究已是孤魂一缕，锁魂链从四面八方而来，避无可避，他腾空的身躯此刻被数十根锁魂链同时缠上，冒着黑气的锁魂链似是找到了食物的大蟒一般，越收越紧。
姜兖并无痛觉，但却觉得自己的三魂正被那链条饥渴地吸收。
“抓到了！送去卞城！”
“送卞城？不去奈何城了？”
“糊涂啊你！就这怨气，还去奈何城？城里的判官谁敢乱判！直接送去卞城，让卞城府君判！”
不知奈何城中的判官们是不是该谢谢这帮摆渡官，总之这缕不肯过河的将军魂终究是渡了河，却是直接去了卞城。
鬼域，凡间人称之为地狱。
鬼域有十方府君，卞城位于归墟之下，归墟有水，水下为礁，礁下封着滚滚熔浆，熔浆之下就是卞城了。卞城有孽镜台，可观三生罪业，让横死之魂观生世因果。
这天卞城府君正与座下弟子议事，却见七八个鬼差用锁魂链捆着一个满身黑气的魂魄入殿。
只见魂魄满面苍白，眉宇如山，双目漆黑如洪荒未开，长相若是放在天界也是顶顶的美男子，可与当年的榣山君相媲美，今日的各个星宿怕也要自惭形秽。
且暂不论那张人间皮囊，就是那一身戾气也可感得他生前定不是俗人。
卞城府君起身走下高台，不怒不笑，淡然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姜兖的双眼微颤，疑惑地看着卞城府君问：“何出此言？”
“当日你魂游鬼域，却又不知为何魂归凡间，负责渡你的摆渡官至今还在囚己山。”
见他的疑惑又加深了几分，又道：“囚己山，关押鬼差的地方，你魂游时年岁尚小。”
姜兖六岁时曾与父亲去过一次道观，因失足跌落悬崖昏睡过二十日，那二十日里他断断续续做过梦，梦中有船，还有一个纤瘦且手腕苍白的男子，那男子戴着斗笠，看不见真容，撑着船，带他在一条浑沌的河上看河中长相奇特的小鱼。
小儿梦境，不足当真，姜兖自然没有上心过。
“府君容禀，在下生前乃靖国将军，靖国国主昏庸残暴，百姓生灵涂炭。”
他认真地娓娓道来：“靖国皇帝李睦杀我满门，笃信宦官，残害忠良，剖我心脏，我做鬼也要让他不得安宁！”
姜兖说着，却见眼中淌下血泪，森白的牙齿似要咬碎一般。
而卞城府君勾唇一笑，道：“姜兖，当年你魂游鬼域，只是一缕生魂，返回凡间还可以活下去，可如今你已被剖心，就算你回到凡间，也只是孤魂野鬼。”
“我不甘...孤魂也罢...谋逆臣子也罢...我要回去。”
“有何不甘？你生前杀戮深重，又被人剖心，自当是还了你的杀戮。”
“为国为民，不杀何为？”
“谬论。”
台上那座下弟子不禁小声道，而卞城府君并不反驳，挥袖一抹，便展开了一面赤红铜镜悬于大殿之上。
“因果轮回不可违逆，不如将军先登上孽镜台一观？”
姜兖从未见过这般器物，又转过头看了看卞城府君，对方为他让开一条路，姜兖拖着沉重的步伐渐渐登上黑气化作的台阶。
赤红镜面化为血水，血水倒映出姜兖惨白脸上的两行血泪。
孽镜血水倏然翻腾，水中腾起一座仙山。仙山高耸入云，姜兖不知为何，竟知道那仙山名为榣山。
血水再次变幻，转而变成了一张男子模糊的脸。
朦胧中的面容让姜兖空荡荡的胸腔又感觉到了异样的沉重，却还有久违的亲近感如一池温水注入胸腔，颇令他动容。那轮廓十分消瘦，看得出红色唇瓣的弧度正在盈盈而笑，犹如溶溶月光，温柔地笑望着远方。
纵使是模糊一瞥，也已经足矣。
“榣山君...”
姜兖脱口而出地喃喃道，正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衣袖，却幻影急转，一头黑毛恶狼冲入姜兖的目光，血盆大口像是要将他吞下。
恶狼一口咬住的是一只刚刚要振翅的仙鹤，它也不撕碎仙鹤的翅膀，只是含着仙鹤如邀功似的跑向榣山君，讨得了一次温柔的抚摸。
本是属于恶狼的温暖手掌，又好像是在抚摸着姜兖的面颊，掌心的暖意连他这怨鬼都倍感舒适。
[榣山君承长琴太子一脉却任由贪狼为祸，着贬入轮回，受人间之苦！]
[恶狼失踪，恐怕人间又要尸骨遍野了。]
金光摇晃，一袭天青广袖闪过眼前，那个气定神闲的榣山君闭着眼睛从云台跌下，从此天界再无榣山君那昆山玉碎般的琴音了。
“姜兖，你便是那只恶狼，榣山君仙游时将你从魔界带到天界，你在魔界就满身血债，榣山君却执意要把你养在贪狼星上。无人知道你为何突然失踪，为何在凡间摇身一变成了姜家独子。你六岁那年本就该收入鬼域打入铁围山，却又被摆渡官放走。”
卞城府君来到姜兖身边，道：“如今你也该偿还孽债了。”
霎时，姜兖胸口黑气密布，卞城府君大惊，立即捏诀想要防止黑气聚拢。
座下弟子皆大惊失色，立即腾身前来相助。但那团黑气蔓延极快，卞城府君竟也无法抗衡。
姜兖嘶吼一声，胸口如有其他的灵物入住，时而感到胀痛难当，时而又感到愤怒异常，就像是两个人在互相撕扯。姜兖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撕咬生肉的快感，还能感知到与其他魔物争斗后受伤的痛觉，后又有被人温柔抚摸的亲昵。一切来得太快，他无法支撑。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说道：
[只有你离开，才可让他仙灵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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