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记事》呂兒

20、第二十章

　　下午，符宁洗漱完毕，换上了银红色对襟罗裙，裙摆及襟上用银线绣着朵朵海棠。之后，她被推到梳妆台，由着梳头宫女将黑发梳成双环髻，簪上团团簇簇的珠花。直到司礼将海棠花钿贴在她额头，符宁终于完成了今晚的梳妆。

　　赴宴之前，符宁先去了椒房殿，她乐呵呵地在苟皇后面前转了一圈，嘻嘻一笑，“母亲看女儿今日美不美？”

　　“美极了。”苟皇后看着身着红裙、愈发俏丽的女儿，只觉得是天上哪位小仙女下了凡。

　　酉时刚过，符宁欲往北宫濯龙园赴宴，临行前，她看着苟皇后欲言又止，最终嘻嘻一笑，带着明意司礼走了。

　　杨柳看着站在殿门口目送符宁远去的苟誉，轻声道，“皇后，这殿门还关吗？”

　　苟誉回过神来，温婉端庄的面容似乎还带有一点恍惚之色。她定定看着杨柳，忽然莞尔一笑，清澈的杏眸温柔似水，“如从前一样，关了吧。”

　　“皇后……”

　　“柳儿莫要再劝，”苟誉笑道，“对我来说，孩子们都好好地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其他的，莫要强求。”

　　杨柳看着满足的苟皇后，只好放下心中的盘算，轻叹口气，笑道，“诺。”

　　路上，符宁凝眉，快到北宫时，她转头看向明意，淡淡道，“母亲这些年可出过门？”

　　“不曾，”明意低声道，“这些年皇后闭殿不出，所以宫中大小宫宴皆由张夫人主持。”

　　符宁不管其它，只问道，“一步也没迈出？”

　　明意摇头，“一步也没有。”

　　符宁皱眉，突然，从前方拐角处蹦出个人来，着实将主仆几人吓了一跳。

　　符宁捂着胸口喘气，待看清来人后，毫不留情地踹他一脚，笑骂道，“你神经病啊！”

　　符晖痛兮兮地揉揉腿，委屈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力气怎么这么大，痛死哥哥了。”

　　“活该！”符宁理理身上的象牙色大氅，笑道，“晖哥哥怎么在这里？”

　　“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自然心有灵犀。”符晖忘记了疼痛，一把搂过符宁捏捏她的脸颊。

　　“妆花了！！”符宁拍下他的手，嗔怪道。

　　片刻后，符宏也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看着搂着符宁的符晖，神色一沉，温和道，“妹妹别听他的，他躲在这一个多时辰，专门为了吓你。”

　　符晖立刻感觉到了凉飕飕的凝视，他连忙放开符宁，解释道，“瞎说，我怎么会吓妹妹！我是专门在这等她一起赴宴的！”

　　符宏瞥他一眼，上前牵过符宁的小手，温柔一笑，“妹妹，我们一起走。”

　　符晖见他二人不管他，气的直跺脚，“喂，你们等等我啊！”

　　等他们三人到时，同辈的皇子公主们基本都到齐了。

　　原本热闹的场面自他们三人踏入时，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那身着银红色衣裙的女孩身上。

　　当然也包括坐在前方的十三四岁的少女。

　　那少女身着杏红色罗裙，方脸宽鼻，姿容平凡，可却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平添几分贵气。此刻，那双眼睛直直看向符宁，眸中不掩厌恶之色。

　　符宁毫无畏惧地迎上那双眼睛，灿烂地笑了。

　　见此，苻阳皱紧眉头，只觉那俏丽的笑颜格外刺眼，“宫外头回来的，果真是一点规矩也不懂。”

　　闻言，符晖沉下笑脸，捏紧拳头欲上前理论。

　　符宁悄悄拉住他，望着苻阳笑道，“确实是，多谢阳皇姐提点。”说着，她细细瞧了眼苻阳，讨好道，“仔细瞧了，发现皇姐比之从前白了许多，不过还不够。妹妹呢在宫外得了些美白偏方，这就送给皇姐，当作是姐姐提点妹妹的礼物，皇姐可不许嫌弃。”

　　此言一出，周围更加安静了。

　　苻阳的肤色一直是宫中的禁忌，谁也不能提。再加上这些年皇后闭门不出，由张夫人掌事，后宫早已是她们母女的天下。这禁忌也就变成谁也不敢提了。

　　“你放肆！”苻阳气恼地拍桌起身，欲往符宁处去。

　　刚抬步，便被一双大手按坐下去。苻阳皱眉抬头，见是自己的同胞哥哥，忙抬手指向符宁，告状道，“哥哥，她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

　　苻丕揉揉苻阳的脑袋，转头看向符宁，嘲讽道，“宁妹妹还和从前一样牙尖嘴利。”

　　这时，符宏走上前来，将符宁拉到身后，温柔一笑，“姐妹间拌嘴而已，何必说的那般严重，还是你觉得，这不是拌嘴？”

　　“是啊，”符晖也走上前来，看着苻丕瘪瘪嘴，嚷嚷道，“一开始就是阳皇妹先开地口，如果不是拌嘴，那便是阳皇妹不欢迎妹妹回来，此事要让父皇知道，少不得要挨一顿教训。哼！”

　　苻丕一噎，不得已只得拱手，歉然道，“太子说的不错，确是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

　　符宏温和点头，带着符宁坐到各自的位子上。

　　苻阳咬碎一嘴银牙，抱怨道，“哥哥为什么不给我做主？”

　　苻丕凑近她，低声道，“父皇待会就到了，你确定要在这样的场合让父皇不快？”说完，他看妹妹冷静下来，劝道，“莫要因小失大。”

　　闻言，苻阳虽仍旧皱着眉头，但到底忍下了要去找符宁算账的冲动，“我知道了。”

　　这一番动静下来，年纪较小的公主们看向符宁的目光已带了些许恭敬之色，毕竟这几年来，敢公然与顺阳公主作对的，也只有她了。

　　不到一刻钟，符坚到了，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两位美人，眼波流转，各有风情，不相上下。

　　众皇子公主皆恭敬行礼，道，“参见父皇，张夫人，郑夫人。”

　　符坚坐上龙椅，见儿女们行止有度，欣慰地点点头，“都起来吧。”

　　说完，他看向席中恭敬立着的红裙少女，见她明眸皓齿，肤白如玉，方正的脸染上愉悦，“宁儿过来，坐到朕身边来。”

　　符宁抬眸，对上符坚锐利的眼睛，娇俏一笑，“爹爹。”说着，她坐到符坚的案边，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女儿想你了。”

　　符坚拍拍她的小手，慈祥地笑道，“乖女儿，几年不见，懂事了不少。”

　　坐在左边的郑嫣瞧着这一出父女情深，轻笑道，“这三年未见，宁平公主倒生得愈发可爱了。”

　　说着，她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张云容，笑颜愈发妩媚，“要妾说，这宫中的公主就属宁平生得可人，瞧瞧这模样，与菩萨座前的仙子也比得，难怪陛下爱之如珍宝。”

　　这一众公主中，符坚最宠爱的便是符宁与苻阳二人。而二人受宠的理由也颇为好笑，一个是长得美，一个是长得像符坚。

　　符宁害羞地红了脸，望着郑夫人娇嗔道，“夫人说笑了。”

　　张云容在一旁也笑了，婉婉约约的模样，如江南岸边的垂柳，温柔含蓄，“郑夫人说得是极了。不过说句公道话，以夫人绝世姿容，若是得了女儿，定然不比宁平差。”

　　闻言，郑嫣瞥了一眼张云容，一双狭长的含情目闪过寒光，片刻，她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雀鸟含珠金步摇，端起桌上的清酒抿了一口，一副无趣的模样。

　　郑夫人也是个妙人，她不到三十，却保养地如同二八少女。一张瓜子脸，两只狭长的含情目，红唇饱满，琼鼻挺直，端的是妩媚多情。更兼眼角下那一颗黑痣，平添几分妖娆。

　　符宁抱着符坚的胳膊，望向郑嫣，嘻嘻一笑，“其实若论相貌，张夫人温婉动人，不比郑夫人差。”

　　郑嫣放下酒杯，勾了唇角，“宁平说的是。”

　　张云容转眸看向符宁，温柔一笑不再接话。

　　此时，符坚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开怀笑道，“你们别叙了，来，都陪朕喝一杯。”

　　“诺。”

　　宴会开到一半，太后命人送来鹤觞酒助兴，符坚品了几口，对着符宁笑道，“河东刘白堕所酿的名酒，据说于酷暑烈日下曝晒而味不变，如今尝来确实酒香醇厚。今日也算是沾了宁儿的光，才让太后开了私库，让朕有这口福。”

　　符宁害羞地笑了,“爹爹说笑了，女儿还不能饮酒，皇祖母是知道的，如今却单单送了酒来，定然是祖母借着女儿的名头想给爹爹喝。”

　　“哈哈哈。”符坚敲了敲符宁的额头，宠溺道，“就属你机灵。”

　　苻阳看着他们关系和睦融洽，几乎咬碎一嘴银牙，须臾，她抬手切了一盘牛肉，端起走到符坚的另一边，撒娇道，“父皇，女儿亲手切了盘牛肉，您快尝尝。”

　　“好好好。”符坚笑着吃了一大口，直道美味。

　　见此，苻阳挑衅地看向对面的符宁，得意地笑了。

　　符宁不以为意地饮了口清茶，转头向符坚讲述自己在宫外的所见所闻，女孩声音清亮娓娓动听，每每说到趣处更是声情并茂，哄的符坚龙颜大悦。

　　至于所说的是真是假，也只有符宁自个儿知道，况且在这宫中，只要无伤大雅，能哄的天子开心，谁管你说得是真是假？

　　而对比符宁的游刃有余，苻阳的神色变得愈发阴沉，宽袖下，她握紧拳头，手背隐隐有青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