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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椒房殿,由花椒和泥涂壁而得名;又因椒者多籽,而取其“多子”之意,为皇后居所。

      苻宁立在殿前,鼻尖嗅着宫墙的芳香,微微眯了眼睛。

      殿前候着的宫女一瞧见她,便让人进殿传信,而她自己忙迎上前来行礼,欲为苻宁引路。

      苻宁跟着她进了正殿,抬眼便撞进了一双氤氲着水汽的杏眸。

      那双清澈的眼睛与她的一模一样。

      苻宁咧唇一笑,忙上前磕头,道,“母后安康。”

      苟誉见此,眉头紧紧蹙起,她甩开杨柳急行几步,将她搀扶起来,哑声道,“孩子,快起来!”

      苻宁起身,见苟誉眼睛不眨地盯着自己,神色激动,不由嘻嘻一笑,“母亲这般瞧我,可是被女儿的容色所迷?”

      苟誉“噗嗤”一笑,抬手擦拭忍不住流出来的泪珠,低声道,“宁儿随我。”

      说着,她揽住苻宁,带她在凤座上坐下,而后又上下细细打量了一会,眼眸中重新涌上湿意,“宁儿在外受苦了,都瘦了。”

      “不苦的,”苻宁抬起小手,擦擦苟誉眼角的湿润,安慰道,“和尚对我很好,这些年女儿过得甚是自由。”

      “那就好。”苟誉连连点头,又瞥见苻宁风尘仆仆的模样,柔声道,“要不要先梳洗一下?”

      苻宁笑着点头,这一路行来,再不洗漱身上真该有味了。

      苟誉转头看向杨柳,笑道,“柳儿,你让人去把浴房的碳点着,再命人打些热水,待浴房暖和了,再带宁儿过去。”说完,她想了会又补充道,“对了,再让膳房的人做些点心送过来,这距晚膳还有些时辰,宁儿该饿了。”

      “诺。”杨柳笑着答应,然后退出去盯着宫人准备。

      待准备完毕,苻宁去了浴房,她挥退宫女,独自脱衣梳洗。

      步入热汤中,毛孔渐渐被热气熏开,待适应片刻,她笑意盈盈地将水中的玫瑰花瓣捞起,一瓣一瓣地铺在白皙红润的肌肤上。做完这些后,她舒服地呼口气,闭起双眸想起事来。

      刚刚的久别重逢,让她很不适应。

      母亲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她面上的小心翼翼与讨好有多么明显,明显到让苻宁有些无措,不知如何面对。

      其实对于旧事她早已释怀,可母亲并没有,她也知道,母亲不能释怀的原因多半是当时的自己太混账了,说错了许多话……

      三年前。

      天色阴沉,太阳已经许久不曾出现,整个长安城都笼罩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椒房殿,宫女们小心翼翼地守在门外,皆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整座宫殿陷入一片死寂。

      殿中只有几盏长信宫灯燃着,灯火随着小风忽明忽暗地跳动,光线有些昏暗。又因连日的阴雨,空气十分沉闷,倒使得殿中气息颇为压抑。

      苟皇后端坐在上方,皱眉盯着跪得笔直的小人儿。

      那小人儿四五岁的模样,生得粉雕玉琢,婴儿肥的小脸上还挂着几行泪珠。她跪的笔直,如葡萄般的黑眸亦是紧紧盯着苟皇后,倔强执拗,没有丝毫退让。

      殿中陷入沉默,只有灯油偶尔发出几声燃烧的“噼啪”声。

      终于,苟皇后打破沉默,语气微冷地斥道,“还不认错吗?”

      苻宁执拗地盯着她,生硬道,“我无错。”

      “好好好,”苟皇后气的起身,发髻上的芙蓉镶玉金步摇相互碰撞,发出叮铃响声,“你观你近日行事,哪里还有半点章法!”

      “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母亲,为了哥哥,生在皇家,不争宠哪里还有生路。”苻宁梗着脖子,反驳道,“女儿何错之有?”

      “争宠?”苟皇后自嘲一笑,后又盯着苻宁,将旁边一叠纸扔到她面前,低声道,“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想自己的女儿最后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苻宁看着满地凌乱的纸张,渐渐垂眸。

      “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张夫人早产一事你插了手。”苟皇后死死盯着她,神色冰冷,“你该庆幸她母女平安。”

      苻宁垂头不语,小手却越攥越紧。

      苟皇后看着一动不动的她,深吸一口气,失望叹道,“宁儿,你变了……”

      “变得心思歹毒了。”苻宁接着她的话缓缓抬头,黑曜石般的瞳孔深不见底,眼球布满了血丝,红的似要滴血,异常妖邪,“母亲,我恨她。”

      说着,她渐渐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颇为丑陋的伤口,低吼道,“若不是她,一向疼爱我的父亲怎会舍得杀我,若不是她,父亲怎会冷落您。我恨她,恨不得她立刻就去死。”

      苟皇后看着女儿歇斯底里的模样,眸中浮上一抹痛色。她苍白了脸,缓缓跌坐在凤座上,良久,她轻叹道,“近日,道安师父会离开长安,你随他去吧,过段时间母亲再接你回来。”

      苻宁闻言,惊怒地瞪大眼睛。她想过此次母亲会打她,骂她,关她,却从未想过会被送走。

      她挺直身子,小脸终于有了害怕之色,“我不要。”

      苻宁见苟皇后低头按着额头,并不答话,连忙起身上前几步跪下,哑声道,“母亲,不要送我走。”

      苟皇后见小女儿眼中染上恐惧之色,心中疼痛难忍,本想硬着心肠,可终究还是在那双湿润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告诉母亲,你错了没?以后悔改否?”

      闻言,苻宁犹豫了,她无措地捏着衣裙,缓缓垂下头。

      苟皇后见她还不悔改,软下的心肠又硬了起来,“你走吧。”

      殿中陷入沉默,良久,苻宁缓缓抬头,直直盯着苟皇后。那眸中有倔强,有不服,还有一丝受伤,“母亲,您不要我了吗?”

      “您不要我了吗?”

      明明很小声的询问,声音却在殿中盘旋了许久。苟皇后看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心痛万分,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她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掉泪痕,淡淡道,“回你宫中去吧。”

      苻宁看着她,自嘲地勾勾嘴角,咬牙道,“母亲怕她,怕到将父皇拱手相送,怕到将女儿送出宫,您哪日再将椒房殿也挪出来,让给她呢?”

      “混账!”

      苻宁看着脸色苍白的苟皇后,心中居然有些快慰。她板着小脸一字一句道,“我没有这么懦弱的母亲。”说着她重重磕了个头,大声道,“拜别皇后。”

      苻宁走后,苟皇后哭倒在凤座上。

      杨柳连忙扶起她,抚着后背帮她顺气,“皇后,保重凤体。”

      “柳儿,我心痛啊!”苟皇后捂着胸口,哽咽道,“宁儿打小聪慧良善,如今却成了这样。你可知她刚刚的眼神有多可怕,如同地狱的恶魔满是戾气。”

      杨柳:“公主也是因为那件事想不开才致此,等和道安师父出了宫,在外游历一段时间,心胸开阔了自然就能走出来。”

      苟皇后点点头,抽噎道,“这孩子性子太倔,怎么也不肯服软。不过此事也全都怪我,因为大人间的恩怨平白伤害到了孩子。”

      杨柳轻叹口气,将话题转移开来,“皇后,张夫人一事尾巴已经处理干净了。”

      “嗯,”苟皇后平复下来,低声道,“宁儿还小,不懂事。等她以后就能明白,手上一旦沾了无辜人的鲜血,就洗不干净了。鲜血并不会让人快乐,只会把人一点一点拖进地狱。”

      事后,苻宁因为自己说了气话顶了母亲,所以有些害怕,可更多的是不以为意,因为她相信母亲会原谅她,不会真的把她送出宫。

      可当释道安进宫来接她的那天,她才知道母亲原来是说真的……

      “公主,您好了吗?”

      “快了。”

      浴房外,宫女的询问唤回了沉浸在回忆里苻宁,她从已经凉掉的水中起身,换上早已备下的绣着桃花的水红色交领罗裙。

      出了浴房,她在外间的梳妆台前坐下,任由宫女们为她抹上香膏。而后,又一小宫女上前散开她的长发,片刻后,墨发已被盘成双丫髻。

      苻宁晃晃脑袋,髻上坠的银铃也跟着叮铃作响,声音甚是清脆。她对镜摸摸两边发髻上的珍珠桃花簪,嫣然一笑。

      一个人聪明,那是好事,可聪明人误入歧途,那便是大祸。当年的她正是在深渊的边缘徘徊,而苟皇后与道安和尚又将她从边缘拉回到了人间。

      这般苦心,当年的苻宁不懂,现在的苻宁却很清楚,心结心结,解了不就结了。

      想到此,苻宁起身,将从头发上卸下的玉簪揣入怀中,笑意盈盈的去找苟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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