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实验兔》斎子焉

6、（6）魔法兔子

　　次日中午，狄背着个大包出现在兰斯宿舍的玄关：“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野餐吧！”

　　兰斯刚授完课，正和两个学生一起喝茶休息。闻言，他问狄：“野餐？去哪儿？”

　　狄放下那只大包，手一挥：“随便哪儿！就门口也可以，只要铺上桌布到哪儿都可以野餐。”

　　“哈？……”
　　“快点！我把东西都带来了，你别想让我再背回去！”

　　德尔给狄一个“你是疯子”的白眼。

　　“野餐”就在兰斯宿舍前的一块空地上举行。

　　看似粗犷的狄竟然想到带了把大伞来，巨大的伞面遮挡住炎炎烈日，微风拂过时，很令人心旷神怡。

　　希雅躺在草地上，觉得自己像一块蓬松的棉花。

　　“小兔子，别压着我的背包带。”

　　……黑猩猩的声音……

　　希雅没好气地移开一点，还顺手拍了拍压到他背带的肩部。

　　狄对他拍肩膀的动作挑了挑眉，不过很难得的没说什么，算是息事宁人。

　　“……嗯？”希雅后知后觉地撑坐起来，“小兔子？！”

　　狄露齿而笑：“嘿嘿，不像么？一只白毛兔子，跟我们实验室里的那些一样。”

　　“……”

　　希雅有一头柔软的银白色头发，皮肤也异常白皙。摩鲁人总体来说都缺乏某些色素细胞，发色和肤色是要比别的种族浅许多。

　　坐在旁边的德尔重复了一遍：“小兔子……”再看看希雅，“噗！”

　　兰斯用食指敲狄的头：“不要随便给人起绰号，狄！”嘴角却也不经意地勾起来。

　　希雅露出嫌恶的表情，气呼呼地背对狄。

　　小兔子……小兔子……其实……还算是个蛮可爱的绰号，希雅默默地想，比杂种畜牲那些要好听多了。可是……从弗拉多黑猩猩的嘴里叫出来就格外刺耳！希雅狠狠站起身，说：“我去端汤。”

　　到门口，还能听见狄在背后说：“小兔子今天心情不好？”

　　走进玄关，希雅想到一个问题：不要理那只黑猩猩不就好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他！自己以前不就从不理睬同学们的冷嘲热讽，怎么遇到黑猩猩后就忘了呢？！不要正面直视，不要说话，不作表情……希雅考虑了一下，认为自己只要没有任何反应，完全可以应付狄。

　　看到玄关镜子，他探头照了照。
　　小兔子……哼。

　　肉汤就炖在木炉上。

　　完全木制的、只要用一个小小的点火魔法就能燃烧起来的木炉是魔法世界的发明物。从里到外都是木制却能反复使用数万次而自身完好无损，在从前的村子里，使用木炉简直就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要知道普通人连点火都不可能做到！

　　不过现在希雅每天都要用它做饭，再不复那时的好奇和激动了。

　　木炉的火需要魔法点燃，熄灭则要靠特制的炉盖。

　　盖子上镀着的特殊材料使木盖即使碰到带有火元素因子的火焰也不会燃烧，盖下去的同时还能消去炉子的高温。

　　希雅把汤端上桌，转身去找炉盖。

　　平时他做饭都是顺手把盖子放在碗柜上，可今天却不在那里。他环视厨房，又蹲下去看地上有没有，连沙发下也检查过去，但都没有。

　　一般来说，这个屋子里碰厨具最频繁的也就只有希雅，另外三个人……不是，另外两个人大部分时候都只负责吃。于是希雅猜想：会不会是被拿到外面去了？

　　外面有弗拉多黑猩猩在，希雅不想出去。

　　他把衣袖卷到手肘上面，两手摊开，手心向下，一把按在了炉子上。

　　原本很旺的火势一下子被压制下去，淡蓝色的火焰从希雅的指缝中冒出。

　　“咣当——！”

　　希雅惊跳，还没来得及动，双手已经被死死握住。

　　“臭小子你疯了？！”狄狂吼，“拿手灭火你还要不要这……两只手……了……”

　　希雅惊恐地看着他：“放……放开我！放开！”

　　摸过木炉的手白皙幼小，隐约能看到手指、手背上的各种伤痕。但是……没有烫伤！没有新伤口！手心里连块红肿都没有！

　　狄把希雅拎起来，逼他直视自己：“为什么？！”

　　希雅几乎已经双脚离地，巨大的恐惧让他放声大叫：“放开我！救命！……兰斯先生！”

　　叫声惊动了屋外的两人，兰斯小跑进屋，德尔也跟在后面。

　　希雅被狄握着双手的样子，让德尔联想到被揪住耳朵拎起来的兔子，别过脸偷笑。

　　兰斯被眼前的状况吓到，上前质问狄：“你这是在干什么？！……放开希雅！”

　　大个子稍稍收回力气，可仍不松手：“你先问问你的学生想干嘛！”

　　狄手中的小兔子一脸受惊过度，兰斯喊了他几声他都恍若未闻。

　　“狄，不管怎样你先放手……希雅的手腕快被你捏断了。”

　　“……”狄不情愿地松了手。

　　恢复自由的希雅并没有显得轻松，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发紫，像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兰斯柔声问：“希雅……希雅？你还好么？”

　　小兔子忽然把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狄……”兰斯无奈，“到底怎么回事？”

　　狄抿着嘴，难得的面色凝重。

　　希雅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可以吃基础教育分所免费提供给孩子们的糖果，不可以和同龄人玩耍，不可以在节日里到祭坛附近闲逛，不可以直呼村长家爱犬的名字，更不可以出现在乡绅家门前的小路上——就算那是他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

　　希雅不记得自己有亲人，把他养大的是村里的长老。他能够平安长大甚至有机会上学，都是托长老的福。

　　老人去世的时候，希雅没被允许参加他的葬礼。可在摩鲁少年的记忆深处，永远有一张枯瘦的脸神情严肃地对着他说：“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就算被绑在诛神木上也不能松口！弗拉多人会把你当作实验品掠走，珍惜生命的话，就一辈子守住这个秘密！”

　　希雅牢牢记住了。

　　然而……

　　狄在一旁激动地给兰斯解释事情的前后。

　　小兔子说要端汤蹦蹦跳跳走进屋后，狄猛然想起木炉的炉盖刚才被他当托盘用拿到了户外，于是打算给希雅送去。走到厨房门口，他看到的是少年赤手接触炉面，底下的火焰还在呼呼地往上窜！

　　狄的描述，令兰斯和德尔不约而同地去瞟希雅的双手。

　　屋内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兰斯和狄时不时交换一下眼神，却都没什么行动。

　　过了许久，兰斯去扶少年的肩膀：“希……”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年已经抢先揪住他的衣袖：“兰斯先生！请您放过我！”

　　希雅两眼红肿，满脸泪痕。

　　兰斯吃惊地张大嘴，他很快明白希雅的意思，并给狄一个眼色。

　　狄关上门窗，拉上了厨房的窗帘。

　　“希雅，”兰斯正色，“那么说……你刚刚确实空手摸过炉子了？”

　　希雅惊慌失措，不敢说是，可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说不是。

　　“摸了还是没摸？”

　　“我……”

　　狄忍不住说：“摸了。不对！不是摸，是整个人的重量压着按在了炉子上！”

　　希雅垂下头，不作声。

　　兰斯又问：“就是说，你不怕高温？”

　　小兔子摇摇头。

　　狄迫不及待：“不怕火吗？！”

　　希雅的身体僵住，点点头，又摇摇头。

　　兰斯和狄面面相觑。大猩猩的耐性快被磨光：“到底是什么？！”

　　希雅抬起头，声音颤抖着：“兰斯先生，别把我送去……研究院……我不想死……”话还没说完，眼泪已经争先恐后地落到衣襟上。

　　听到“死”这个字，兰斯惊讶了一瞬，但在学生面前，他努力保持镇定：“为什么要送你去研究院？因为狄说你像他们的实验兔？”他微笑着怀抱住少年。

　　希雅此刻的状态显然无法理解他这个玩笑，瑟缩着躲开狄的目光。

　　“是谁告诉你……会被送到研究院？”

　　希雅又不肯说话。

　　兰斯叹气：“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好像外面总有这种恐怖的传闻……”

　　身怀异能的外族孩子被抓起来送到秘密地点进行研究，在用尽各种药物和实验手段，折磨到奄奄一息后，就解剖掉。

　　这类流言在市井中有很多版本，纵使谁都说不出什么详细内情，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希雅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有什么用，只知道它会给自己带来麻烦，非常大的麻烦。所以当狄冲进厨房对着他大吼大叫时，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黑猩猩就是研究院的……

　　兰斯沉吟了会儿，抚着希雅的头说：“从今天起，我们一起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希雅相信兰斯会的，可是还有个人……

　　像了解小兔子的心意一般，兰斯用命令的语气说：“狄！来发誓！”

　　大个子答应得倒是很爽快：“行。”

　　“德尔呢？”
　　“无所谓。”

　　兰斯率先伸出右手，狄和德尔紧随其后。

　　“圣界、妖魔、创世之诸神，我们向您起誓，从今天起保守希雅•凤异能之秘密，直至皮肤化为尘土，血液化为岩浆，骨肉化为艾草。违背誓言者受万灵酷刑，无法超脱，德洽克夏——涅普嘉——！”

　　三个人的右手小指发出暗红色的光，一圈誓言咒文在光芒中形成，像戒指一般套在小指根部。等兰斯念完誓言，光芒才渐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