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实验兔》斎子焉

16、（16）借宿上院

　　或许是很久没见的关系，狄的声音似乎没以前那么惹人嫌了。

　　大个子蹲下来与希雅平视：“你在这里干嘛？为什么不回下院去？”

　　小兔子呆呆看着他。

　　“你打算就这么睡在露天？而且还是草地上？”

　　“……”

　　“……”狄叹气，“去我的宿舍吧。”

　　希雅愣愣的……愣愣的……

　　狄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拎起来，说：“自己乖乖走过去，或者我把你扛过去，二选一。”

　　“……哈？”

　　“去还是不去？自己走还是我扛？”

　　一定是很久没见的关系，黑猩猩连脸都比以前看着顺眼了……

　　希雅拍拍衣服站直，狄满意地笑笑，走在小兔子前面。

　　为了躲避研究院中的其他人，狄挑了平常走得最少的小路回宿舍。

　　看起来处处明亮的路德凯恩原来也有那么多没有路灯的小路……希雅听到前面的脚步声有些远了，赶紧小跑几步跟上，轻轻地，扯住了狄的衣袖。

　　弗拉多猩猩窝还是一如既往的凌乱，希雅环视客厅，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

　　“你今晚就睡在……”狄自己也意识到了客厅里没地方招待客人，“你先跟我上楼再说。”

　　可惜上楼后，情况也没什么改善，狄在房间里整理了好几下才勉强腾出一块空地。

　　“你就睡……睡我的床，我睡地上。”

　　希雅目测了下那块空地的面积，“这里我睡正好，你躺不下的。”说着，他扯动旁边一块不知是窗帘还是桌布的布料，准备拿来当被子用。

　　狄一把把它抢过来：“你睡床！……要是兰斯在的话，他也一定会这么安排。”

　　“……”居然拿兰斯先生来压他，太奸诈了……希雅用沉默表示不满。

　　狄和他僵持了会儿，投降：“要是你不介意，我把我的床分一半给你，这样总可以吧？”

　　“……好。”

　　希雅不是很乐意跟狄猩猩睡一张床，但是情势所迫，挑三拣四不是他的风格。

　　借狄的浴室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果腹后，希雅穿着成年人宽大的衬衣当睡衣，爬上床睡觉。

　　狄歪坐在床边，拧着眉头，半晌，他问：“小兔子，你好像又瘦了？”

　　“……大概……有点……”

　　瘦了有什么奇怪，能长胖才是奇迹。

　　后背突然有个温热的东西覆上来，从肩胛骨摸索到腰部，希雅猛地撅起来：“你……”

　　狄像老人似的不停念叨：“居然还在瘦，比以前更瘦。再这样下去，我怀疑你除了皮和骨头还有肉吗？等等！”

　　希雅惊恐地看着狄不断靠过来：“干……嘛……”整个头都被黑猩猩捧住的感觉相当惊悚。

　　“你……在下院过得怎么样？”

　　“……还好。”和从前比确实还好。

　　“……没被人欺负？”

　　“……偶尔……”

　　“睡得好吗？”

　　“……可……可以吧……”

　　“……”

　　“……？”

　　狄的眼神才变得有点温柔，转眼又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既然你说过得好就当你很好吧。”

　　“……”他到底想说什么？

　　狄松开手，揉了揉小兔子的头发。

　　在光线充足的房间里，狄终于看到希雅洗净了汗水和泥污后的脸——两眼凹陷挂着血丝，一边一个深深的黑眼圈，假期里还算有点红润的脸现在透着不健康的苍白……这也能算“还好”？！见鬼的，那“不好”起来要变成什么样？！

　　狄仰天躺下，两手枕在脑后悠悠地抖着脚：“听说你当上了课代表？”

　　希雅哀叹，狄猩猩到底让不让人睡觉了……

　　“课代表好玩么？”

　　“嗯……”

　　“哈，你还真是嘴硬。”

　　希雅恼怒地侧过身，他不想谈论这个问题。这次有狄帮忙不用露宿他很感激，但是谈起当课代表的事，让希雅觉得像在抱怨诉苦和求饶，他不喜欢。

　　狄也不管希雅有没有回应，只管自己说着：“下院的死小孩们不管换多少代都是一样的德行，啧啧……”

　　“那个……兰斯先生他……好吗？”

　　这句话他每天都要对着德尔问一遍，并不是不信任好友，只是……不由自主地……就又提起了……

　　狄本来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没想到小兔子却好像没什么忌讳。

　　“他挺好的，德尔很细心。别说异变了，连颗灰尘都没有。”

　　“嗯……那就好……”

　　回想起兰斯被封印的那一刻，希雅的心里有一处地方就钝钝地揪痛起来。

　　“小……”狄的神经再怎么粗也看得出小兔子现在心情不佳，但是老天作证，他真的不擅长安慰人……尤其是面对未成年的兔子……

　　要是兰斯在就好了，那家伙天生就是治愈系的。

　　兰斯……么？……狄灵光一闪。

　　他展开手臂，捉着小兔子的后衣领，轻而易举地将希雅扯进怀里。

　　“嘎？”什么状况？

　　狄双手环抱住希雅，想了想，一手按住他后脑勺让他枕在自己胸口，再想了想，另一手笨拙地在他背上拍拍。“……没……没事了……”

　　……难道说……这……是在……安慰他？！

　　希雅有些不自在地动动四肢。

　　狄全身僵硬，搂着小兔子的手像两只大铁钳。他果然还是不擅长这种事……大猩猩为自己一时的心软而懊恼。

　　“咳……那个……睡吧！”

　　“……”希雅把两手撑在狄胸前，防止自己在睡梦中被闷死。

　　两个人都以为在这种怪异的姿势下会辗转难眠，结果没多久，被窝里就传出了两种呼噜声。

　　次日，天才蒙蒙亮，小兔子便被一个噩梦吓醒。

　　梦中的他真的变成了雪白的兔子，而且还是研究院的实验兔，被关在笼子里等待解剖。一个酷似狄的人把他从笼子里捉出来，任他怎么扑腾都无法逃脱那个人的钳制。

　　那个人说：“先看看脚。”希雅的脚便失去自由。那个人又说：“再看看肚子。”希雅的肚子上就如压了大石头，沉重得难以呼吸。那个人最后说：“呵他腰，看兔子怕不怕痒。”希雅飙泪大叫：“我怕我怕！不要呵我痒！不要！”然后四肢一蹬，他就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苏醒的希雅不爽地发现狄的额头就在他眼前，他眨动眼睛时睫毛都能扫到黑猩猩的皮肤。自己的手脚胸口被狄的手脚压住——这就是他难以呼吸的祸首。

　　小兔子牢记这个人让他留宿，不该对他太过分，按捺着把狄推醒。

　　弗拉多黑猩猩仿佛很满意这个抱枕，在希雅嫩乎乎的脸上蹭了蹭才睁开眼。

　　希雅告诉自己：忍耐……要忍耐……

　　早餐自然是小兔子准备，吃过东西，狄便趁清晨人少先把希雅送回下院。

　　在树梯口分开时，狄用那种“今天天气真好”的稀松语气说：“昨晚忘记告诉你，我会去申请你的监护权。”

　　希雅消化了很长时间才对“监护权”这个词有了概念，可是……所谓的“监护权”难道不是指父母对子女？

　　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一上午之后的事了。

　　希雅一整天都听不进课，脑子里全是“监护权”“监护权”“监护权”……随着“监护权”的回声，脑子里还有自动出现、不受希雅控制的幻想图：爸爸（狄）领着儿子（希雅）蹦蹦跳跳地在沙滩上游戏，空中荡漾着两人银铃（=口=）般的笑声……

　　小兔子猛一个哆嗦，胃酸往上翻涌。

　　不要……死都不要……

　　可以让他商量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德尔。

　　德尔•布里里安还是那么受女孩们欢迎，希雅趁午餐时间去找他时，两个人没排队就领到了午餐，还坐到了靠窗的好位置。

　　不过今天，小兔子没空去感叹德尔的人气之高，他一坐下就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狄……黑猩猩……他他他……我昨晚被……被关在研究院……然后……”

　　德尔一边吃饭，一边耐着性子听他把一句话可以说完的内容讲了十几分钟。

　　等希雅停下，德尔才帮他总结：“就是说，狄想要收养你，当你的监护人，是么？”

　　小兔子拼命点头。

　　“所以？”

　　“……啊？”

　　“他要当你的监护人，所以呢？”

　　德尔的话问得小兔子哑口无言。

　　“呃……所以……所以我……不想当他的儿子……”

　　德尔拿汤匙的手顿了下：“收养你和你给他当儿子好像不是一回事。”

　　“诶？不是吗？”

　　“不是。”

　　希雅唯一一个自认为合理的解释都被宣告无用，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德尔催促他吃掉午饭，悠悠地说：“按照法典规定，未满三十五岁是不允许收养未成年人的。”

　　希雅先想想兰斯的年龄，再联系“狄和兰斯先生同岁”，正要欣然而笑，德尔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但不是没有例外情况。”

　　“你进路德凯恩和我一样是以‘战后遗孤’的身份，法典中的特殊情况就包含‘战争’这一项：由于战争失去亲人，符合年龄条件，被国家认定为‘战后遗孤’的，可以由品德良好，有固定收入且能保障一定生活水平的成年人进行收养。”

　　“……”希雅有听没懂。

　　德尔很体贴地翻译成简单易懂的句子：“只要你和狄双方同意，他就能收养你。”

　　希雅这下明白了：“那我不同意。”

　　德尔看他一眼：“你确定？”

　　“确定！……吧……”

　　就算“收养”不是给他当儿子，希雅想到狄相对于自己巨大得多的身材就有些胆颤。

　　“希雅，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嗯……”

　　德尔眼中一闪而过的严厉让希雅瑟缩了下，他说：“监护权这件事最好是你和狄两个人好好谈一谈，别人的建议仅仅是建议。虽然从情感上来说，你可能不是非常喜欢狄，但是被他收养，对于你来说绝对是优势大于弊端。”

　　于是希雅懵懵懂懂地答应他会去找狄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