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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将来 ...


  •   国庆日,圆圆在家享受假期。
      深更半夜,强光晃眼,仿佛有只大手推了一把,本就睡眠不稳的她惊醒。从窗外瞧去,大型形状奇异的飞机从天而降,四面八方呈现合围之势,场面惊悚极了。
      迅速冲进姜辛房间,叫醒沉睡的母亲,又去叫醒父亲,小澈闻声而来:“是他们……他们突袭!”
      元度让他们不要开灯,用最快速度上车。
      车子飞奔在沦陷的土地上,姜辛叹道:“战争来了?”
      还好早有准备。
      心有余悸地看看救急包,里面有些生存必备物资。再看脚上哑然失笑,还穿着拖鞋。
      圆圆惊呼:“尚婕阿姨!”
      兵荒马乱中无处遁逃,尚婕已是满脸鲜血跌倒在地。此时停车十分危险,元度还是停了下来,尚婕认得车子,跌跌撞撞跑近。
      姜辛伸出手臂,用尽所有力气将她拉了上来。
      圆圆忧心忡忡:“野人在许家,不知怎样了……”
      可惜完全相反的方向,回不了头。
      郊外尚且安全,穿过小镇,天渐渐亮,山谷之中更是寂静。野外生存难不倒姜辛,元度比她还要淡定,小澈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元度分发了饮用水:“你可以回去,要逃的是我们。”
      圆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小澈终于对她坦言:“我是间谍。”
      “怎么可能……”
      “父母都是间谍,所以我也是。”他苦涩地道:“他们现在是侵略者,所以我也是。”
      八成做梦吧,昼夜奔逃,狼狈至此,小澈突然成了敌人。圆圆冲口而出:“就算你是他们,可你也是我们啊!”
      小澈站立原:“我不会走的,我也不知回哪儿去,一个不知何去何从的人,也很难搞清楚自己是谁。”
      此情此景,尚婕很难不起疑心。
      这家人未免太过从容,如此灾难似乎习以为常,不仅提前做出反应,还有个身份成疑的少年混居其中。
      对救命恩人就不要持有过多好奇心了,知道太多反而无益,先活着再说吧,现在专心逃难。
      一转眼成难民了。
      正午时分,爆炸声此起彼伏。家还在吗?刹那之间,每个人对身外之物的理解加深一层。
      急救包里的食物和水仅供五个人吃喝三天,还有一些照明和防身之物,晚上的山里空气能拧出水来,不敢点火,只得相依相偎。
      白天又是干着急,为保存体力不敢翻山越岭,更不敢开车向前,只怕前头的大城市也沦陷。
      姜辛对小澈说:“咱们在这里,耳聋眼瞎,物资消耗完也是要出去的,不如早些准备。”
      元度父女守在原地,尚婕站起来:“多个人多份力,我有野外徒步经验。”
      没想到连镇上的商店也被控制了。
      一小队人将此作为物资仓库和落脚点,设有岗哨。
      姜辛匕首入袖,小澈随她前去搞定监视信号,尚婕按约定时间堂而皇之入内,尽可能多拿架上食物,直到包袱装不下,沉到需要两人抬着走,姜辛一把接过,轻松在肩上。
      尽量轻手轻脚,黑暗中不知谁碰倒酒瓶,眼看就要暴露,尚婕示意他们躲在墙角。进来个人四处看了看,又出去了。
      这里靠近树林,有松鼠出没。关键时刻,被小动物救了一命。一路上丢了好些面包渣,作为报答。
      姜辛问她的职业,尚婕谦虚地说,建筑师。
      “难怪了,那是死角?”
      “不仔细搜查不易发现,顺便多些突袭机会。”
      元度这家伙说她是设计师,还以为是服装设计师呢。姜辛窃喜,捡到个工程师,不错赚了。
      许家大宅灯火通明。
      许加豪反抗挂了彩,野人为救他也受了伤。宅院被征用,万幸小弟出海快活去了,算是躲过一劫。
      在家睡得好好的突然要被扫地出门,简直荒谬之极,他气不过想再嚷嚷几句,嘴巴被她一把堵住。
      “不要命了?你看外边!”
      “难道束手就擒……”他扭头看向门外,不说话了。
      这些不是强盗,是纪录严明的军队。
      吾等平民此时有如丧家之犬,赶紧夹着尾巴逃吧。
      互相搀扶着走出去,迎面来了两个穿制服的,指明带走尹舒娴。他还在想尹舒娴是谁,野人脸色已经变了,下意识握紧双手。
      从她脸上就能看出答案,许加豪明白过来,挨到门口突然拉起她狂奔。对方反应不比他慢,眼看追上,她却大笑三声,只想此时与他死在一块儿也不枉了。
      投鼠忌器,她不敢还击,只用身子挡住他,两个制服男子闪电般出手,几个回合招架不住,更架不住后边人多势众,野人脑袋嗡一声,被打晕前尚能听见许加豪的痛哭。
      “你们抓错人了,她只是个小姑娘啊!”
      苏醒之际不知身在何处,许加豪的呼喊声回荡耳畔,算个男人吧,没有抱头瑟瑟发抖,明知不敌还拦在身前,似乎真是可以嫁给他了。
      这花香好熟悉,生母的家。
      宣仰神色疲惫:“忙了一宿。”
      身上的白色制服还没换下,见她额头出血,取了绷带来处理,野人道谢,自己胡乱裹一裹:“你救的我?”
      “希望我们理解的救是同一含义。”
      “你是他们那边的?”
      “你是我们这边的。”宣仰凝视她:“你是我的骨血,现在乃至将来,你很安全。”
      异族。
      许加豪说错了,他们没抓错人,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是同异族有血亲关系的人,这叫什么?不容于世。
      她仍不死心:“我爸也是?”
      “他不是,所以当年我不能留你。”
      “你好像挺有权势。”
      “利用所学为本星尽一份力,为安全计,我命人找到你,申请与你回归。”
      一个军医有多大特权?再说我压根不会走,野人轻蔑地望向院外:“你觉得你能决定很多事吗?”
      “我们血脉相连,这里只是你半个家,而且你从未被好好对待。”
      一人之力显然无力回天,战争来了,谁又能为谁做什么,自己还有个亲妈照应,圆圆他们呢,此时颠沛流离了吧,她深呼吸:“你们……占领之后是否屠杀平民?”
      “杀戮不在本次计划之内。”
      那就是掠夺资源了,想起课本上说我们幅员辽阔,物产丰富,以主宰自居的结果,就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人家有备而来,号称只抢东西不杀人,问题是做得到吗?反抗倒成了对方的不是,卑鄙无耻至极。
      尸体过了很久才被人发现,没有反抗痕迹,从表象上看是服毒。
      面对满目疮痍,郑山悲怆地吩咐料理尸体,不要墓碑,免得有朝一日被挖坟鞭尸。
      这个引入祸水之人,借他一万个胆也不敢造成今日之局面。国力渐衰,科技欠发达,尤其与另一世界相比严重落后,身为同袍谁不心急,而他选择了错误的方式缩短与另一世界的距离。
      一直以来他像自己的影子,行事不够沉稳,遇事不够冷静,他有心历练他,多年以后才向总部推举。
      一个人若觉不得志,势必想法设法证明自己,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其人可诛,其心可叹。
      搞到无法收场的境地,无法追究其他责任人,大家四散奔逃尚来不及。
      此时无法与上峰取得联络,随逃难大军出城成了唯一选择。前后都走不通了,看样子军方的防御重点不在这里,民宅被大量征用,平民被驱赶。很快,房屋被一座座推倒,侵略者抓了些劳力,像在挖掘什么东西。
      亡国之奴,听天由命。
      他们又来抓人了,他看看身边的老幼妇孺,主动站了出去。露宿街头,已经倒下一片,缺衣少食,缺医少药,这些人去了只会加速死亡。
      三号星的探测器不停工作,他们抢来大型机器,壮丁们被派了重活,化身土拨鼠,像要挖进地心。
      繁重的劳动,有人生病,有人死去。
      有时诧异自己还未死去,四肢已经不像自己的,生命与家园都不是自己的,尊严在和平时代也属奢侈品,到底什么是能真正拥有的呢?
      就眼下来看,大概食物与药物才是真实的。
      而这两件事物的统称,叫作凌教授。只有他在视察之余,偷偷带来保命物资,虽然非常有限。
      不断有人死去,终于年轻力壮的被告知停工,被拉到一间繁花似锦的大屋内。
      由密道进入地下室,一座大型实验室与小型监狱。
      野人很快想通,看起来认命了,每日吃吃睡睡,躺在柔软的丝绒大沙发上优哉游哉,不时感慨:“比读书舒服多了。”
      不用打工兼职,抛头露面四处接活,摇身一变成为上层人士子女,享受特殊待遇。
      本来还严加看管的人放松戒备,由她自由在屋内走动。外形标致,笑容甜美,言语风趣,大家都喜欢这个带点儿泼辣的女孩子。
      “我想好了,这里被弄得乱七八糟,哪有好日子过。”她惬意地伸一个懒腰:“你是对的,陌生的地方总有一天会熟悉。”
      宣仰甚是欢喜:“目前有任务,完成之后,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从此相依为命,没人敢动你。”
      “为何这样肯定,咱们家有到底做什么的?”
      “如若顺利,我是功臣,用功勋换你合法身份,我认为值得。”
      宣仰很忙。
      项目处于实验阶段,动物和人体都有了,成功指日可待,将报告交回就能与女儿回家。
      在这里度过最美好的年华,爱过人也爱错人,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不是一无所有就算最大的幸运。
      她更忙于工作,不分昼夜地待在实验室里。
      野人心知蒙混过关,暗自佩服自己演技。早已察觉楼下别有洞天,捂那么严实,必须瞅一瞅。
      其实也没什么新发现,监室内关了些人,心中记挂圆圆,挨个去问有没有听过这几个名字,是否见过这一家人。墙角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道:“小姑娘,若想得到想要的答案,首先要让人相信你。”
      野人歪头看他:“老先生,你知道的可能没有我多,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这脾气像极了姜辛,郑山哑然失笑,起身走到有光处。野人这才看清对方不是个老头,只是神色极为疲惫。
      “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
      “反正不是好事。”
      “细菌实验室,往好处想,通过咱们这些没用的人,进行一般药物试验。往坏处想,非一般药物为谁准备,不得而知。”
      “这种地方应该彻底毁掉。”
      “如果方便,请拖慢他们的进度。”
      “一把火烧了也就是了!”
      “你知道火势一旦不受控制,会造成什么后果?”
      当然知道,怕是要焖烧,还汤汁入味呢,她喃喃道:“我们需要帮手。”
      “元度和姜辛不是普通人,我们相识多年,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此等浩劫不会坐视不理,如果你能找到他们……”
      “那你也不是普通人?”
      郑山摇了摇头。
      “故作神秘。”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可以来去自由?”
      “好心人,有良知的人,热爱这片土地的人。”她昂首走了。
      疾病来势汹汹,姜辛自己也没想到。
      体力一天不如一天,昏昏沉沉,意识模糊。健康时是大家的保护神,谁知第一个倒下。平时强壮如野生动物,忽而一病不起,还是在环境恶劣的丛林里。
      元度吓得魂魄出窍,一时无法冷静思考,只抱起她盲目地走,直至力竭。她被摔得痛了,闷哼一声,他又无比懊悔心疼。
      一向冷静的爸爸濒临疯狂,孩子们一时不知该先救谁。
      尚婕极力安抚:“没到绝望的时候,也许她只是水土不服,或是吃了什么过敏的东西。依我看需要这里体力最好的人带她去看医生,目标最小也最安全。”
      小澈上前:“姜姨交给我,请放心。”
      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轻松背起病人,冒险求生和原地藏身,一对人一分为二。
      临走告别,小澈与圆圆目光相接。
      多年照拂,性命相托,无需多言。
      背起姜辛去镇上医院,此时只能祈祷医院还在。东躲西藏,好不容易靠近医院,可惜已是原址,看样子早已夷为平地。有人在附近支起帐篷,他过去打听,得知有一位私人医生的房子还在。
      不知房子里的人活着没有,不管有没有机会都要一试。
      敲开大门,枪口对脸,连姜辛都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自投罗网,冲撞到人家大本营来了。
      “别开枪。”野人笑道:“这位小哥长得不赖,给我做压寨夫人吧!”
      看守一阵大笑,将二人押入地牢。
      刚一进去,姜辛哇地一口吐了。郑山面露尴尬:“这叙旧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大吐一场舒服多了,姜辛脸色倒是红润了点。几日水米未进,头重脚轻,自己觉着只要有进食就会恢复。
      很有可能与误食酸枣有关,不该贪嘴。当然既已好转,不提也罢。
      郑山说了经过,姜辛将野人来历告知,至于小澈,还是越少人知道他真实身份越好。
      这里只提供维持生存的水和少量食物,靠这些反抗拼杀是不行的,大家一筹莫展,小澈骤然站了起来,向看守说几句话。
      不一会儿,他被带出,回到了地上。
      客厅里凌教授激动万分,双手颤抖,已经不能说话,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小澈含蓄一笑,父子重逢,两人沉默了许久。
      “妈妈呢?”
      “在等你。”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进行最后的身份核查。
      野人一旁冷哼,没良心的仔,这是认贼作父还是自幼潜伏,身世比我还魔幻啊,分分钟变出个爸爸。
      人家可是纯种外星人呢!
      “凌叔叔是什么人,你们以前就认识?”
      “本想回去同你引荐,现在见面亦是无妨,我和他的关系比较复杂。”宣仰淡淡回忆:“年少相识,种种过往一言难尽,我们现在更像知己。”
      原来凌教授是常来的,从前有所避讳,现在不用顾忌什么,借着与宣仰的私交频繁出入宅院,为姜辛带来特效药和营养品,野人这才停止鄙夷。
      可怜的小澈,你爸出轨了。
      姜辛渐渐康复,这一天野人亲手做好甜点,色香味俱佳,等候母亲品尝。咖啡格外香醇,宣仰赞叹:“好手艺。”
      “他教我的。”
      “他对你如何?”
      “好到不能再好,可惜我不能全心全意,他也不能。也许只有我是丑八怪,他是穷光蛋才能白头偕老。”
      “年轻时会觉得爱情重要。”
      “妈妈。”她切下一块蛋糕,低声道:“你要安享晚年,可曾想过别人活不到晚年。”
      宣仰微微一怔,寒光乍现,喉头多一把利刃。野人的声音自脑后传来,守卫只得遵照她的指令打开牢门。
      姜辛冷不防出手,收拾掉地面上的人。两人继续挟持人质,隐入难民混居之地,忽而听见一声爆炸,接二连三,一连响了十来声,火光冲天。
      谁这么猛?野人笑了,做了我想做又做不成的事,比放火还厉害。
      姜辛去了又回,身后跟着小澈。
      “你炸的?”
      “□□不难。”
      宣仰闭上眼睛:“动手吧……”
      “我不会同你回去,不恨你更不会爱你,将来有孩子,我不会像你一样轻易丢弃她。”野人轻声道:“你走吧,曾经我理解但不原谅,可若你需要我原谅,那我原谅你。”
      连过去都没有,何况将来。
      人与人之间,最残忍莫过于没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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