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从，臣不得不从》昱怀信

24、只给我看

　　次日清晨，师徒二人换了装束，梳洗完毕。
　　“衍儿，你的脸应该再抹黑一些。”苏栈看着铜镜中的陆衍，抹了半盒炭粉也遮不住英俊眉眼。
　　“老师还说我，老师也抹得不够。”陆衍盯着苏栈劲瘦却并不羸弱的腰肢，“老师就不应当出门，只留在屋内，给我一个人看。”
　　“莫要浑说。”苏栈回头警示陆衍，“我们尽快行动。”
　　陆衍被苏栈警告不敢再放肆，一边将自己的脸涂的更黑，一边又拉着苏栈，给他披上了宽大的外袍。
　　不能给别人看！
　　整理妥当的师徒二人率先去了市集。
　　“昨日的假账本上写着一万斤猪肉，每斤二十文，而真账本上的猪肉只有每斤十文。”苏栈对一边环视集市全貌，一边对陆衍说。
　　“所以老师以为，钱亮是买了次品，在老师视察之时做样子而已。”陆衍说着，忽然看到一家肉铺，“老师，那里。”
　　苏栈点头示意，“走，去看看。”
　　肉铺主人见苏栈陆衍二人走近，连忙招呼：“二位买肉吗？”
　　苏栈询问道：“掌柜的，猪肉怎么卖？”
　　“我家的肉是今天新杀的，二位看，这肉质，二十文一斤。”
　　陆衍故作惊讶，“二十文？这么贵，不是十文吗？”
　　掌柜的连忙反驳，“这位小兄弟可不敢乱说，我们集市的肉都是二十文，哪来的十文？”
　　苏栈见掌柜如此神态，询问说：“可我家亲戚前几日买过，说只要十文一斤，老板怎么说？”
　　“你家亲戚肯定不是在我这买的，这样吧……”掌柜左顾右盼一圈，才小声道：“你们去西街头第一家问问，他家有……”
　　苏栈心下了然，对掌柜的道谢后，便与陆衍一同前往西街头。
　　西街头的肉铺门面破旧，门可罗雀。
　　掌柜正歪在椅子上打瞌睡。
　　陆衍上前喊醒掌柜，“掌柜的，还有肉卖吗？”
　　“有有，二位买多少？”掌柜揉揉惺忪的睡眼。
　　苏栈并未直说，“掌柜家的猪肉多少钱？”
　　“二十文，集市都是这个价。”掌柜摆弄着手中的砍刀。
　　陆衍压低声音道：“可我家亲戚在掌柜家买过，十文一斤。”
　　掌柜闻言，眼珠转了转，搓搓手道：“十文的也有，你要多少？”
　　苏栈卖关子问：“掌柜有多少？”
　　“五十斤，你若都要了，给你便宜些。”掌柜说着便要回屋去拿。
　　陆衍忙拦住掌柜，“掌柜不急，这十文的肉，生意可好？”
　　“生意当然好，前几日衙门的人还来我这买了一百斤，说什么钦差要来。咱一个老百姓也不懂……”掌柜看着二人，忽然想起什么，“你二位也是衙门的？正好，我给钱大人留了。”
　　“不错，我二人便是钱大人派来的。掌柜可否让我看看，我先把银子给掌柜，午后我二人来取。”苏栈说着，自口袋内拿出一锭银子。
　　“好说好说，你们随我来。”
　　掌柜说着，领二人进了内屋。
　　一进内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紧接着，一堆早已腐败的肉映入眼帘。
　　苏栈陆衍二人相对无言，同掌柜交涉后便转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那堆散发着恶臭的腐肉堆依然萦绕在苏栈心头。
　　“钱亮如此欺上瞒下，贪污腐化，天理难容。”
　　陆衍闻言，悄悄勾住苏栈手指，“老师不恼，我一定让钱亮自食其果。”
　　苏栈长叹一声，“我在想，若那日，我们视察乃钱亮逢场作戏，那真正的难民，又被安置在何处？”
　　陆衍拽住苏栈手指，左右晃了晃，“去旧庙看看？”
　　“走吧，去看看。”苏栈任由陆衍牵着，二人穿过集市，缓缓走出县城。
　　到达城外正值晌午，初秋的日头毒辣异常。
　　陆衍抬手挡在苏栈额前，为他遮住烈阳，二人一同眺望不远处正在拆棚子的工人。
　　二人上前询问道：“这位兄台，这里怎么拆了？”
　　正在拆木杆的壮实汉子看着他二人，回道：“没人住了，还不拆了？”
　　苏栈疑惑道：“没人住了？我听昨日这里住满了难民？”
　　这男子忽然警觉，“难民？你二人要做什么？”
　　苏栈连忙解释，“哦，不瞒兄台，我二人是来走亲戚的。”
　　男子这才消除疑虑，“亲戚？哎，长清县的难民不住这，你们找错了。”
　　陆衍见状询问：“那昨日在这的人都去了何处，兄台可知？”
　　男子用粗糙的手指挠挠头皮，“昨天？昨天在这的都是长清县城的百姓，不是难民，说来这见个什么钦差，具体我也不清楚。”
　　“那兄台可知难民在何处，我们要去寻个亲戚。”陆衍说着，自衣袋内拿出一锭碎银，递给那男子。“烦请兄台帮个忙。”
　　男子一见银子，顿时喜笑颜开，他抬手指向不远处几座山，“大部分难民都在那边山洞里，二位去找找看。”
　　“谢过兄台。”苏栈听罢，带着陆衍告辞。
　　“衍儿，我们去看看。”
　　陆衍却拦住苏栈，“老师莫急，现在已是晌午，若去了，今日怕是赶不回来，还是等明日。”
　　“也好，是我心急了。”苏栈说着，心却揪成一团。
　　难民房屋被毁，流离失所已是苦不堪言，钱亮身为朝廷命官，却驱赶难民，贪赃枉法，罪无可恕。
　　“老师不要难过。”陆衍将苏栈手掌握在手心，“一切有我在。”
　　苏栈强行勾起嘴角，冲陆衍笑笑，“无事。”
　　陆衍腹诽着，分明就是有事。
　　陆衍提起旁事，“老师还记得筑堤坝的石材吗？”
　　昨日他们视察筑堤，却意外发现石材有所蹊跷。
　　苏栈点点头，“自然，今日去不得山里，那便去堤坝处查探一番。”
　　“夜间我陪老师一同去。现在……”陆衍说着，自衣袋内掏出一块点心，“老师饿了吧，吃点东西。”
　　苏栈看着陆衍抹了炭粉的俊郎黑脸，暖意直达心底。
　　“你也得吃一些。”苏栈说着，将点心接过掰成两半，分给陆衍。
　　“那老师喂我。”陆衍说着，毫不羞涩地轻启薄唇。
　　“……”苏栈尴尬地看看左右，二人此时已离开旧庙所在，但尚在城外，周围行人寥寥无几。
　　见四周无人，苏栈才迅速将一半点心塞进陆衍口中，自己却低头不语。
　　陆衍细细吃完点心，凑在苏栈耳边道：“老师喂得，格外好吃。”
　　苏栈只觉耳廓酥麻，面颊发热。他甩开陆衍的手，独自向城内走去。
　　傍晚，微光如诗如画，落日余晖绽放出最后的繁华，给静谧的河水镀上一层金色。
　　长清县堤坝旁，几个官兵聚在一起喝酒划拳，说到尽兴处，爆发出一阵阵哄笑。
　　周围的聚着一些衣着破旧的百姓，正三三两两蹲在一起啃着手里的干粮。
　　“去看看。”陆衍自石材堆后探出头来。
　　陆衍率先自石材后走出，苏栈紧随其后。二人不敢声张，悄悄从人群后面绕过，走到另一边。
　　这边只有两个中年男子，正蹲在一起啃手里的干粮。
　　“二位大哥。”苏栈向男子打了个招呼。
　　男子见苏栈和陆衍凭空出现，诧异道：“你二人是谁？”
　　“二位，打扰了。”陆衍神色自如编着假话，“我们兄弟二人自临淄来，听说长清县修筑堤坝，每天给一百文工钱。”
　　苏栈忙应和道：“没错，二位大哥也是在此务工的吧。”
　　“你从何处听说的？”其中一个男子唏嘘说：“你们这是被人骗了。什么一百文，都是骗那些钦差的。”
　　“不是一百文？”苏栈疑惑道：“那二位每日工钱多少？”
　　“工钱？”另一男子愁容满面，“哪来的什么工钱？能吃口饱饭就不错了。”
　　苏栈问道：“这是为何？朝廷不是颁布了政令，务工百姓皆有工钱。”
　　“你们有所不知。这山高皇帝远的，发不发工钱，朝廷哪能知道？”男子愤慨不已：“还不是凭当官的一张嘴，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陆衍继而问：“既然不发工钱，那大家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哎……”男子长叹一声，“你当我们想来？还不是……”
　　“别说了，当心官兵听到。”另一男子急忙拦住同伴。
　　“他们敢做，还不许人说？”这男子却是个倔脾气，“两位小兄弟，听大哥一句劝，这不是赚钱的好地方。我们都是这长清县的百姓，大水冲毁了房子，我们无处可去。老人和孩子们被赶去了那边山里，我们这些人就被官兵抓了来修堤坝。说是给工钱，就是个幌子。”
　　见同伴如此，另一个男子也说道：“哎，在这修堤坝，每日只有干粮吃，还有官兵日日把守，想跑都跑不掉。”
　　苏栈闻此心惊不已，“纸包不住火，县丞、府尹岂能不知？他们都不管管？”
　　“哎，工钱本该县城衙门发，现在全克扣了，府尹怎能不知？定是他们官官相护。”男子说着，无奈摇摇头。
　　见男子将所闻所见全盘托出，苏栈道谢说：“多谢二位告知，不然我兄弟二人险些被骗。”
　　男子左右环视一周，“两位小兄弟快些走吧，莫要被人看见。”
　　陆衍安慰他们说：“二位大哥也请放心，天日昭昭，定不会让这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继续横行霸道。”
　　男子也只当陆衍年少心性，说说而已。却不知面前这位少年乃是靖朝天子，定能为他们讨回公道。
　　“二位保重。我们兄弟就先告辞了。”苏栈陆衍不宜久留，了解实情之后便准备离开。
　　苏栈陆衍二人转身离去，默默无言，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小皇帝想让老师只给他一人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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