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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神之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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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无礼的人。”
段飞扬以剑撑地,勉强站起来,他的背部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甚至能听到脊柱断裂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站起来的,只是倚着剑,虚弱却又坚定地说:“有鹿,跟我走。”
他的心里怀抱一个缥缈而又虚无的想法,期望陌生的少女变回最初的模样。
少女居高临下地走到他面前,俯身看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巫祝长…是幕后黑手,食腐者肯定是他带来的。”段飞扬气息虚弱。
“所以,又如何?”少女仿佛在说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这是赤乌对所有不忠之人的惩罚。”
“如果有人死了,也是他们应得的。”
“二狗蛋的死你忘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一起报仇的吗?”段飞扬气血涌上心头,他满目通红,“你二哥在沙盲生死未卜,你却对仇人俯首称臣。”
“我说了,我不喜欢无礼的人!”少女的语调急速升高,眼里有了无名杀意。
段飞扬只觉心脏骤然紧缩,呼吸停滞,直觉告诉他,他会死!只要再说一句话,他就会被有鹿杀死!他逃出瞿州的那一天,父母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好好活下去。从南域一路漂泊到西离,他的目标也是活下去,活下去,然后回去!
但是他停不住手,面对这样的有鹿,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气息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悄然凝聚,那些破碎不堪的气,在场的人都看得出,其实根本不能伤到有鹿分毫。
箭悬在弓上,一触即发。
突然有石块凌空飞来,精准地击中段飞扬的脑门,由于全身精神绷得太紧,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眼前一黑倒地。
有白袍人缓缓踱步而出,左膝跪地,“此人出言不逊,教徒斗胆为圣主教训一下他。”
左眼有疤,不是沙伐是谁。
少女脸上的杀意褪去,她淡淡地扫过沙伐的脸,“希望真是如此。”
圣主降临的事情第二日便传遍了燕城,再加上前些日子燕城主被封为燕武公的消息,城中四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似乎因食腐者产生的恐惧也被冲淡了。
圣主是高阳家的五小姐,这件事情并没有令人意外,乌澜试炼后,很多人都在猜测高阳有鹿的未来,预言她将会成为燕城年轻一代的领袖。谢晟谢将军更是欢喜得不得了,他先前就很喜欢有鹿那个丫头,也看得出她性格坚韧,将来必有大作为,却没想到是如此圣遇。
赤乌教的圣主,高阳氏的后人,不仅意味着她将统领燕城,也意味着整个赤乌世界都将听从她的命令。政与教的结合,数百年来燕城从来没有人可以达到这个程度。
也许,这个消息不仅震动了燕城,也将震撼整个世界。
谢晟听闻消息的头一个行动便是立刻去高阳府下请柬,但高阳府却婉言谢绝。听传话人说,高阳府朱门紧闭,一整天都没有人进出,只开了一道小小的缝,供人传话。
数日之后,从高阳府传来消息,将在府内宴请各方,共祝圣主降临。
赴约者皆是燕城贵胄,谢大将军自不言说,还有副城主陆安远,将兵长史何遂道,翰林学士陈迁,大商户莫百胡……政文商三届人士无一不汇聚。
“要关闭城门!?”陆安远的手一抖,酒杯里溅出几滴酒。
“不可,万万不可!”莫百胡是商人,城门紧闭对他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雳,今年先是为伐姜之战贡献了大量钱粮,又因战事停歇了一年之久,眼见着开春后丝绸交易逐渐好转起来,这个紧要关头,怎么可以紧闭城门呢?
其他人也各自发表了意见,大多是为反对。只剩谢老将军没有发言,他在城中素来德高望重,众人也盼他能说上几句话。
谢晟几不可见得皱了皱眉,良久道;“有鹿……圣主在何处?怎么不见她?”
高阳家主持宴席的人是巫祝长和高阳夫人,说是为圣主祝贺,却连个人影也没瞧着。
“对啊,圣主呢?我们要见圣主。”平日里众人皆忌惮巫祝长,但此刻也顾不得了,声音此起彼伏。
巫祝长扫视一眼,眼里流出鄙夷的意味,他一挥法杖,强大的压迫力使众人纷纷闭上了嘴巴。
“这是圣主的决定,我只是来知会你们一声。”
闻言众人皆露忿色,谢老将军持杯危坐,“燕城成立以来,赤乌教就不曾插手政事,今日要我们关闭城门总得有个理由。”
巫祝长刚待答话,就有清冷的声音远远飘来,“我就是理由。”
明明人还没出现,现场的人脑海里却已经蹦出了画面,有神女自远处缓缓而来,裙摆曳地,步步生花。目光如霜,薄唇微闭,光是看见她的脸便觉得呼吸困难,似乎觊觎了什么神圣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出现在巫祝长身旁的。
就好像她从来就在那里一般。
一瞬间现场的氛围变得沉静,有鹿的目光一扫来,谢晟便觉得有如千斤重担压身,他仍强装镇定,道:“不知圣主何故要关闭城门?”
有鹿一挥长袖,便有金光点点现于空中,金光逐渐交融汇聚,最后竟形成了一幅地图。
“你们可认得这图?”
“这是西离的图。”陆安远道。
“没错。”有鹿再挥袖,图上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点,“这些又有谁认得?”
将兵长史何遂道眯着眼睛盯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这……这是食腐者袭击过的村镇。”食腐者的事是军中机密,这舆图更是只经过他和二公子的手,圣主又是如何得知?疑惑之余不免又多了几分敬畏。
在座的有商贾大户,有文学大家,并不知道食腐者的事,此刻便纷纷议论起来。
“何遂道,向众人解释一下食腐者所谓何物。”巫祝长点名道姓,一众人便满怀疑惑地望向何遂道。
此为军秘,何遂道不敢自作主张,眼巴巴地望向了谢晟,得到应允后,便将食腐者之凶残、受害者之惨状、周边村镇受害情况一一说与了众人听。
“食腐者扩张速度远超常人想象,如果不关闭城门,食腐者的毒液早晚有一天将流进燕城,到时候燕城将会成为死亡之城,就如五十年前一般。”
“关闭城门后,你们打算做什么?关到何日,城中口粮是否充足?”有人发问。
“这就是我们要商量的第二件事。”巫祝长缓缓道,“我要借兵,逸风军、齐风军、正风军。”
“荒谬!”谢晟终于忍不住了,“巫祝长是怀疑燕城的将领不能守卫好燕城吗?这军政大权,岂能说借就借?”
“如若凡人之力有用,周围二十三镇,四十余村又怎会惨遭毒手,食腐者可是无知无觉的怪物,对付他自然不能用常规的办法,只能求助赤乌之力。”巫祝长面色庄重。
“巫祝长,你难道要打破禁制吗?”谢晟脸色一变,“赤乌之力,只能赐予极少数具备天赋的人,何况燕城将士有几万之众,纵使是巫祝长,恐怕也不能一一顾及。”
“不是我赐予,是圣主。”巫祝长微微一笑,“圣主历乌澜而归,得了骐骥的红莲之力,又经禁制赐予赤乌之力,如今天下间,已无她之敌手。”
众人面现惊奇,纷纷仰头望向有鹿。大家知道她很强,却不知道她如今强到何种地步。
“请圣主展示神力。”巫祝长朝有鹿深深一鞠躬。
那日,高阳府白光大作,就算是白天,光芒也耀眼得令人睁不开眼睛。白光之中,隐隐有神女立于空中,她轻轻朝远方点了点手指,便有一大片云层积聚,她一抿嘴,登时雷声大作,暴雨如注。
燕城,很久很久,没有下过这么爽快的雨了。
这么大的动静,惹得燕城人都跑来围观,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跪拜,总之就像传染一般,高阳府周围密密麻麻地跪倒了一大片人。
雨密密麻麻地下,虔诚的人儿跪倒于地,直呼神女降世。
再一日,燕城城门紧闭。巫祝长接手燕军二万人,谢晟坚持留五千人于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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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阴暗的地下,有老鼠吱吱跑过。
少年动了动手指,睁眼。
“还没醒呢。”有人扔来一个白馒头。
饥饿感涌上,段飞扬一把抓住往嘴里塞,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
他抬头去看说话的人是谁,却见沙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昨日救你一命,你当如何谢我?”
想起来了,他昨日被有鹿的话激得满心愤怒,便想要以蛮力与其抗衡,但今日清醒过来细想,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那种状态的有鹿,他根本不是对手。
段飞扬不是不识时务之人,先前在赤乌之门的时候,沙伐就有意无意地指导过他,当即跪倒在地,“多谢沙伐先生救命之恩。”
沙伐一剑劈开地牢的锁,“出来吧,浑小子,还愣着干嘛。”
“你是赤乌教的人,为何要救我?”段飞扬迟疑道。
“我只是信赤乌,才和此处的巫祝长有了联系。”沙伐是左曲人,本无意卷入燕城的风波,只是目前的形势似乎变得严峻起来,赤乌长不仅意图控制燕城,似乎还想染指其他地方。
“我知道你和清玄有关系,明日燕城大概率将闭城,你且乔装出城寻你师傅去。”
段飞扬欲起身,后背却仍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昨日的伤还没好?”沙伐喃喃自语,“有鹿那丫头倒也挺狠心。”
“不碍事,我用气能缓慢修复断裂的脊柱。”段飞扬想起有鹿,心中涌起复杂的感情,“沙伐先生,有鹿她究竟怎么了,是被巫祝长控制了吗?”
“那不是有鹿。那已经不是有鹿了。”沙伐重重叹息,“注入赤乌之力的人,虽然可以得到无边力量,但除了相貌,她们已经没有相似之处。只是神借了一个壳子住在她身上。现在她身上住着的,是神之灵魂。”
“那有鹿呢,她的灵魂到哪里去了?”
“可能,已经死了吧。”
段飞扬面如死灰,嘴唇抖动,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我也听说,有些坚韧的灵魂,会一直和神力抗争,你也莫灰心,做好自己的事便好,我会留在赤乌教内,观察他们的动向。”
段飞扬点点头,眼睛里恢复了点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