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玄紫|双丝网》舒弥

9、阡陌冢前誓鸳盟，情丝结作万千缕

　　第九章阡陌冢前誓鸳盟，情丝结作万千缕

　　晨光熹微，映照着南疆小径上两个沉默前行的身影。前者褐发白袍，手中一把长剑散发着耀目的红色，后者身负剑匣，一头白发垂落肩后，随着步伐微微摆动。

　　——这二人正是脱困不久的玄霄与慕容紫英。天枢境中云梦亡于沐苍翎的千寒剑下，以自己的魂魄换出了羲和剑魂，沐苍翎因云梦之死无意再战，七舞与九聆自知不是对手，只得任由他们离去。

　　“原来，玄女娘娘，也会有算错的时候。”望着一白一蓝两个并肩离去的身影，九聆轻声说着，目光中的叹息之色在接触到仍立在原地默然不语的沐苍泠后又浓重了几分。

　　“羲和剑魂被封，玄霄必会前来夺取，他孤身一人，定然无法取走剑魂，那时便令沐苍翎将他制住，再行发落。”许多天前，九天玄女曾在丝竹声中对着属下侃侃而谈，带着得意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已在她的掌握之中。

　　然而，一向自负的她没有料到，慕容紫英会不惜触怒天界，随玄霄前来。

　　她亦是没有料到，云梦会甘愿被封禁魂魄，在天枢境中陪伴沐苍翎永世。

　　芸芸众生，于她眼中不过蝼蚁，丝毫不足为虑。可身为神的她摒弃了诸多情感，自是无法理解情之一字，在凡人心中，到底有多大的份量。

　　一子落错，则满盘皆输。

　　不过这些隐情，对于正在南疆密林中赶路的二人来说，是并不知晓，也是毋需知晓的。

　　“玄霄师叔……”一直匆匆赶路的紫英忽地抬头，唤住前方的男人，“行了半天……却不知紫芝所说的坟冢究竟在何处？我们既然有言在先，也应前去祭扫。”

　　玄霄一怔，他……居然还记得么？

　　自己经历了记川之境，自是明白那阡陌冢中埋葬的便是他们的前世之身，那过往是如此的惨烈，他原本是想把此事彻底忘却，谁知紫英却把祭扫一事提了出来。

　　去拜祭自己的前世，还真是奇怪呢……他含糊应了一声，抬步正要前行，却蓦地止住了步子。

　　淡青色的烟雾在眼前袅袅升起，融入初晨的薄雾，一片朦胧中依稀看见水边的紫裙女童俯身从身边拿出一盏纸扎的白色莲花灯，点燃中心的蜡烛，将它推入水中。

　　放了灯，紫芝抽出袖中的玉笛放至唇边，阖起双目，轻轻吹了起来。

　　她没有动用任何的灵力，只是简单的吹奏着一曲挽歌来凭吊自己的故友。烛焰明灭，那莲灯在幽咽的笛声中缓缓漂远了，却不知，沿着这条河流，它是否能漂至那千里外烟水茫茫的云梦大泽？

　　倏尔笛音一转，变成了古曲，曲调中少了三分忧伤与追思，却多了五分洞彻的叹息。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吁嗟鸠兮，无食桑椹！吁嗟女兮，无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玄霄在叹息般的笛声中转过头，看见少年清俊的侧脸，那双眸正定定望着逐渐远去的莲灯出神，暖色的火焰印在眼瞳的一片墨色中，幻出些晦涩难名的色泽。

　　他……可是依旧无法释怀云梦与沐沧翎一事么。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般冷冽的一线寒光，那般刺目的一丝殷红。

　　离开天枢境时，青衫的剑客空洞的神情依旧萦绕于心，玄霄在心中暗叹，那一生醉心于论剑品酒，问道修仙的沐苍翎，与当年的自己，是何其的相似。

　　犹记得当年初上山时，年少的自己是如何的野心勃勃，仿佛天地在握。苦修羲和，力战妖界，他没有觉出夙玉不顾性命带走望舒的苦心，却只是因她的背叛而勃然大怒，终至阳炎侵体。

　　十九年的冰封，孤寂难言，他在寒冰中静默苦思，渐渐理解了那一张哀婉泪颜后所隐藏的坚决与无奈，然而，当那个酷似云天青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得知，那个曾在凤凰花下低头浅笑的女子，已然如过了季的花朵般凋谢了。

　　世间之物，唯有消逝，方觉珍贵。

　　然，悔之晚矣。

　　“你们到了？”一曲终了，紫芝收了玉笛，轻声问道，数日不见，她的脸色更加的苍白，眉目中透出的是与她外貌毫不相符的倦意。

　　“紫芝姑娘，云梦她……”

　　“不必说了，”紫芝摇头，目送着那一盏莲灯远去，“是我太不了解她了，我原以为此事可以将她瞒过，却不知，她的执念，却是这般深重……”

　　“不过这样也好，她的心愿，也不过是陪在沐苍翎身边而已，而今她心愿已达，我们也无需徒自伤怀了。倒是你们——”她转头望了一眼二人，若有所思，“羲和剑魂已经找回，你们又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

　　这一问，却让慕容紫英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是呵，羲和剑魂已经找回，往后，自己又当归于何处？是回到剑冢继续这百年孤独么？紫英默然不语，视线却不自觉地掠到了身畔的玄霄身上，不料却恰恰对上了那双黯红的眸子。

　　那双眼眸里，有温柔，有怜惜，有不舍……有着那么多他从未发现的情感。

　　“玄霄师叔……？”紫英不知所措的低唤，右手却忽地一暖，陷入了另一只手的包裹中。

　　那只手上传来的热度似乎有灵性，沿着手臂向上延伸着，把少年的两颊烧红了一片。

　　“看来，我不必多问了。”紫芝的话语似有深意，把紫英的脸颊烧的更红了几分。抽出玉笛，女童遥遥一指茂密的丛林，“那里，便是阡陌埋骨之处了。”

　　“紫芝今日与二位分别，人海茫茫，不知相逢又是何时，然还有一句话，愿说与二位一听。”她敛襟一礼，将玉笛在掌心击着，曼声低吟，“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玄霄谢过姑娘。”薄唇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他微微用力，又把少年的手握得紧了几分。“走吧，我们去祭扫阡陌的坟冢。”

　　逝者不可追，来着犹未卜，当年的女子已经逝去，为何好好不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情感？切莫等到繁花落尽时，空折下满枝萧索。

　　晨雾散尽，林间的一切都在阳光下清晰了。那刻着“阡陌之墓”的坟冢前两个身影相对立着，眼眸深处的情感重合在一起，纠缠不休。

　　“紫英，我们便相守一生，可好？”

　　“是的……玄霄师叔，紫英承君此诺，必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