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陛下》折难

5、将军

　　帝国人人均年龄两百岁，成年很早，中间有漫长的可供挥霍的岁月，相对的，他们衰老也很慢。
　　将军艾伯特如今已经一百一十二岁了，可是仅凭外貌来看，跟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没什么两样。他有一头蓬乱的金发，双眼是通透的碧绿，轮廓深邃，如果不是时时刻刻都板着一张脸，恐怕会有不少人倾心于他。

　　收到翡翠的回复后，艾伯特的嘴唇几不可见地抿了一下，如果换作往常，他已经听从命令回去了，但是今天……
　　艾伯特罕见地追问：“陛下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翡翠保持笑容：“这我不得而知，将军大人。”

　　艾伯特一下子站起来，高大的身形将投下的日光全数遮蔽，只留下一片阴影。他是狮子形态的半兽人，受到影响，身材比普通人还要高大健壮，如果面容再凶厉一点，恐怕会吓到不少人。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比之下，翡翠就显得格外娇小。

　　艾伯特将军就像一座沉默巍峨的山，但掌控王宫近十年的女仆长不会因此畏惧，她时刻记得自己是皇帝的仆从，除皇帝之外，任何人都无法动摇她。
　　“回去吧，将军。”翡翠笑意盈盈，“陛下不愿见您，那么说再多也无用。”

　　艾伯特最终放弃了。
　　一大早就入宫等候，最终却根本没有见到陛下。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中午，高悬天际的太阳越发火辣，恣肆地挥洒热量，宫中的仆人都躲在屋檐阴凉处避暑，艾伯特直愣愣走在阳光底下，接受曝晒。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在思考，思考为什么皇帝不愿意见他。

　　是因为觉得见面之后他会因劳里的事情责怪他吗？
　　不，不对。
　　皇帝虽然年少，但心性极为坚强，并且拥有合格君主都会有的强烈自信——他们是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的，只要是皇帝下的命令，那必然是正确的。
　　皇帝并不惧怕来自他的苛责，而且实际上，艾伯特并不是只为了此事而来。

　　那到底是为什么？
　　饶是聪慧英勇的大将军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皇帝之所以不愿见他，仅仅只因为那壳子里已经换了一个人了！傻逼才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见熟悉原主的人！

　　算了。
　　艾伯特感到深深的疲惫。

　　这些年他始终不放弃，试图让皇帝回到正道上，然而一次又一次的，皇帝让他失望。而现在，正处于即将投票的敏感期，皇帝却做出这种极不合常理的事情，艾伯特很难不去想，是不是一切都是皇帝故意的。
　　那个孩子，难道就对王座如此厌恶？

　　可是……
　　艾伯特很想就此收手，不再管他。可是那个时候的场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稚弱孩童那双湖水一般的瞳孔令他无法忘怀。

　　艾伯特狠狠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罢了。
　　他骤然停住了脚步。

　　-

　　另一边，郁雪融遇到了大麻烦。

　　“喵~（可恶！）”
　　他试图支起身子在地面上站稳，然而奶猫的身体实在太过绵软，他根本无法站起——奶猫的四根爪爪在地毯上一阵扒拉，最终不负众望地摔倒了。

　　“喵！（可恶！）”

　　郁雪融摊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兽形的缘故，他内心的情绪被无限放大，那些原本应该被控制得很好的恼火、失望和羞耻占据他全部心神，甚至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为什么啊！
　　地毯上的小猫咪撒娇般地咪了一声，再一次提醒郁雪融自己变成了什么。

　　可恶！
　　为什么是猫咪！

　　虽然是行走的人民币、人形吞金兽的布偶，但是在这个世界毫无用处好吗！

　　郁雪融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看这无辜的小表情，真是想让人一拳打上去；看这双软弱的爪爪，怕是连个小孩都打不过。张口闭口喵喵喵，连骂人都骂不过！
　　在这个慕强的兽人帝国，可爱一文钱都不值！

　　很好，好极了。
　　或许是愤怒已经到了极点，郁雪融现在反而心如死灰。
　　他现在不仅不能期望用兽形打破舆论僵局，反而还要费劲心力遮掩这该死的小猫形态呢:D

　　沉默了一阵，郁雪融再度试图起身。

　　“喵喵喵~”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努力用小爪爪把自己撑起来。

　　试了将近一百次，郁雪融才勉强脱离那种软弱到无法站立的境地——他终于立了起来。猫咪短短的小腿隐没在地毯的绒毛里，和之前趴着的时候，肉眼可见似乎没什么变化。

　　郁雪融：“……”

　　他开始练习走路。
　　站立都那么辛苦，走路就更不可能轻松。猫咪的脚掌实在太过软弱，几乎到了没走一步就会跌一跤的地步。
　　到后面，郁雪融一脚踩空，旋即再度滚成一个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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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所以说，这场穿越根本就是想让他受罪吧。

　　“喵——”
　　猫咪趴在地上，叫声细弱，软绵绵跟云朵一样，完全能够激发女性的怜爱。
　　但是郁雪融根本不想收获这些怜爱啊！

　　好不容易才收敛好暴动的精神力，再加上之前如此“高强度”的运动，他已经累到无法动弹。
　　现在比较担心的事情就是，要等多久他才能变回人形。如果没记错的话，资料上说刚觉醒的兽人无法控制兽形的转变，可能随时随地变成兽人，这种混乱的状态持续的时间因人而异。
　　如果郁雪融变成了老虎一类的猛兽，根本不需要掩饰，这段混乱期也无所谓。可现在他觉醒成猫咪，是需要遮掩的形态，一时间很多事情都麻烦起来。

　　那么……
　　郁雪融瞬间抛开之前的羞耻，长大嘴巴试图说出人话。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依旧只能发出猫咪撒娇一般的叫声。
　　但是郁雪融毫不泄气，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如果无法快速找回人的声音，那么翡翠绝对会发现他的兽形。
　　在没有足够信息和时间的考验下，郁雪融无法相信翡翠，即使她是原主信赖的女仆长。

　　侍从背刺君主的例子，可不少啊。

　　不幸中的万幸，他进了一间设施较为全面的房间，橱窗里储藏了不少零食，加上原主阴晴不定的性格已经闻名全国，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人的形态，郁雪融打算就宅在里面。
　　幸好没人啊。郁雪融再次感叹。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敲击声。

　　猫耳直愣愣竖起，在空中颤动，听觉被放大了。
　　凌乱的脚步，气喘吁吁的女人，以及，一位呼吸稳定的男人。

　　那名男子不顾女人的劝阻，敲响了房门：“陛下，我是艾伯特。”

　　草！
　　“喵！”

　　糟糕，郁雪融立即将头埋进地毯。这个兽形也太拖后腿了，因为受到惊吓就不受控制地出声，完全把他带到极为尴尬的境地啊！

　　如此明显的叫声，门外之人不可能忽略。

　　“……陛下？”

　　完了完了完了——

　　也不知道是刚刚那次惊吓刺激到了郁雪融，下一秒，他突然找回了人的声音。
　　“啊……是艾伯特将军，有什么事吗？”

　　因为受到猫咪形态的影响，他的声音不自觉变软不少，毫无之前的冷硬。
　　对比皇帝之前的态度，就好像是在示弱撒娇一般。

　　艾伯特隔门听着，心中的失望和愤怒一下子烟消云散，脑海中只余下那名怯怯地望着自己的小孩。

　　艾伯特清清嗓子，准备先说说软话：“陛下，您养了新的宠物吗？听叫声，似乎是只可爱的猫咪。”

　　兽人帝国也有宠物？你们难道就不会别扭吗？
　　郁雪融暗自吐槽，自动忽略后面那句肉麻的形容，顺势应下：“没错。”

　　借口都送到嘴边，不用白不用。
　　至于从哪来的猫，为什么其他人此前都没看见这种事，皇帝不必向他人解释。
　　这是身为皇帝唯一的好处了。

　　“陛下，能让我见见那只小可爱吗？”艾伯特解释说，“我对猫咪这种生物，还算有些了解。”

　　不，不能。
　　里面没有小可爱，只有大怪兽。

　　郁雪融一脸木然：“将军，有什么事情，隔着门说就可以了。”

　　看来还是不行。
　　艾伯特一开始就对皇帝开门不抱期望，因此收到回答之后，并不失望。

　　他看一眼翡翠，对面的人并不打算离开。

　　算了。

　　艾伯特开口：“陛下，您现在是什么处境，您应该清楚吧？”

　　哇哦，一来就开大。
　　如果换作脾气暴躁的原主，恐怕早就发火了。

　　屋内一片寂静。

　　艾伯特继续说：“内阁和军队本来就对您有所不满，选举日就在三月之后，这样敏感的时候，您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是想马上被罢黜吗！”
　　一开口之后，艾伯特就无法控制自己了，他本来就不擅长言语上的说服，向来直来直往，这一段话，还是刻意收敛的结果。
　　不收敛的话，就是“你为什么这么蠢！”之类冒犯性极强的话。

　　郁雪融谨遵人设，开口回答：“轮不到你来说教。”

　　“您是皇帝，之前很多事情，我都没再说过。”向来八风不动的将军眼中竟带出一丝沉痛，“可现在已经不得不说了，陛下将您托付给我，不是为了任由你堕落下去的！”

　　这一声落在郁雪融耳畔，恍若钟声响起，他猛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像被狂风席卷一般飞舞，闪过诸多陌生画面，来不及看清，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短暂的失神让郁雪融忍不住皱眉。

　　艾伯特口中的“陛下”，毫无疑问，就是先王，那位战死的王者。
　　这具躯体内还残留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

　　也是，毕竟是父与子的关系。

　　室内的皇帝成功被激怒：“放肆！！”

　　艾伯特没有以说教逼迫性的话语回答，而是骤然软下语气：“陛下，请您相信，我始终是为了您而守护这个国家的。”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吗，陛下，我只效忠于您。”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那扇半阖的记忆大门。
　　一段突兀的回忆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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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养我自己
这个时候雪球陷入思维定势了，觉得帝国慕强，猫咪形态根本不能扭转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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