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终散》曈穆

90、箱庭之爱（二）

　　穿过乌云，似乎到了另一个时空，一个挂满了各式各样灯的时空。

　　Momo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随即又察觉到一丝诡异。

　　不知为何，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自然光源。所有的光芒都来源于这到处的灯，每一道光都是刺眼的，哪怕看似柔和。并且当光芒照到人的身上时，就仿佛被审问一样让人极其不适。而没有光芒的区域则是一片黑暗，同样让人感到不适和压抑。

　　蹙眉，Momo感到呼吸都有些不顺。这时，Lolo带着她落到地面，地面非常柔软，似乎重重踩一脚就能够陷下去，真是毫无安全感。

　　“要小心，尽量不要有大动作。这里是真的会陷下去。”Lolo抓紧Momo的手，嘱咐道。

　　Momo也没有挣开，她看着微微下陷的地面，有些疑惑。

　　“陷下去会怎么样？”

　　“陷下去也许是件好事……”她望着远处，淡淡地回答。

　　Momo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有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们在做什么？”

　　“要去看看吗？也许能找到碎片。”Lolo提议。

　　“碎片？”

　　“嗯，这层往上都需要电梯来移动，而每个电梯都需要钥匙，钥匙就是由碎片组成的。还需要找到‘持有者’，持有者可以将碎片合成一把钥匙。”

　　闻言，Momo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拉着Lolo决定去看一看。

　　在灯光聚焦的地方有一群黑色的人，还有几个白色的人，他们只有人的形状，没有衣服也没有肌肉骨骼，就像是随处可见的人类简易图案，透露着古怪。

　　她们艰难地挤到前面，发现在这个圈的中央是一个白色的人。白色的人举着一个牌子遮住脸，牌子上画着哭泣的表情。

　　——这是？

　　挑了下眉，Momo看向身旁的Lolo，Lolo正专注地看着这个白色的人，神色透露着了然与怜悯。

　　——会发生什么吗？

　　Momo转回视线，只见那个白色的小人突然跳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砸向地面，“咚、咚、咚”，一下一下，每一下都会使地面陷下去一点，每一下也都会使这个白色的人“消失”一点。

　　诧异地看着这副场面，Momo反应几秒才慌忙地环顾四周。没有人去阻拦吗？他们为什么仅仅是围在这里？她又转头看向Lolo，Lolo这次注意到她，向她摇了摇头，没有言语，但意思很明了。

　　她懂了，于是没有轻举妄动，就和其他人一样默默注视着白色的人。

　　“咚咚咚”，白色的人越陷越深，他手中的牌子也变换了图案，从哭泣变为愤怒，又从愤怒变为喜悦，最后直到他消失的那一刻，大大的笑脸变成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的表情，然后他身陷地底……

　　这时，周围的人开始动了，他们先是拿出手机，“咔嚓咔嚓”拍着空无一物的地面，随即收起手机开始无意义地鼓掌，一边鼓掌还一边大笑。在本来什么都没有的脸上冒出了嘴，一张占了半张脸的嘴，嘴咧开大口，笑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有嘲笑、有讥讽，也有真心的喜悦。

　　Momo旁观着，不禁感到毛骨悚然，她急忙拉着Lolo冲出人群，却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张着大嘴鼓着掌向这边走来。

　　她有点慌了，脸色发白，手脚也跟着颤抖，甚至觉得天旋地转。随着身体摇晃，眼睛也就与其他眼睛对视，在“天空”，在悬浮着的灯旁边布满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啊……”尖叫即将破口而出，但是即刻被制止。

　　Momo转动眼珠瞥向一旁，Lolo很平静，白皙的脸在苍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可怕。

　　她捂着兔子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拉着她远离不断聚集的人群，来到光芒与黑暗的交界。

　　来到这里，Momo似乎冷静了点，于是拍了拍Lolo的手，示意她没事了。

　　Lolo这才放下手，并将口袋里的碎片交给她。

　　“很幸运，碎片到了我的口袋。”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说这个碎片出现地点是随机的。

　　轻轻点了下头，Momo接过后看了看，发现上面印着的是一个很普通的青年，他看上去有些内向，但展露着微笑，只不过被染成了红色。没有多想，她将碎片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随后又看向聚拢的人群，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层就是这样，他们……是人类也不是人类，可以称呼他们为某种意象的集合体。”

　　“那刚刚陷下去的那个……”

　　“那是‘祭品’，为了讨好那些‘人’而选择被吞噬。”

　　“讨好？”Momo眨眨眼睛，非常不理解。

　　见此，Lolo微微一笑，却没有笑意。

　　“嗯，讨好。如果你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就会明白，为了不被群体排斥而选择讨好，为了不被视作异类而伪装自己，最后被‘眼睛’发现的时候，在群体的围观之下陷入地底获得解脱……”

　　“为什么不反抗呢？就算不去讨好这样的群体，只要自己解开心结，也是可以过得很好的吧？而且群体也不一定是完全统一的……”

　　Lolo摇头，说：“反抗不了的，孤独比死亡更可怕……在个体平等的群体之中，规则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少数再怎么正确，为了不变成最孤独的那一个，最后也会泯灭自我意识，服从于多数。就算群体的面前是深渊，只要大多数跳了，为了不成为孤独的那一个就会跳下去……这里就是这样。”

　　“……”Momo沉默，她能够理解却不敢苟同。就像她们，哪怕全人类都向异种俯首称臣，她们也绝不会丢掉反抗命运的勇气。就像她，注定会孤独，然依旧选择前行……

　　“走吧，去找下一个碎片。”Lolo轻轻拍了拍兔子的头，可话音还未落，就听“滴——，滴——”的警报声突然乍响。

　　几个银皮人从天而降，瞄准Momo，毫不迟疑发射能够引起空间震荡的粒子光束！

　　兔子根本来不及反应，Lolo急急地抱着她扑进黑暗，堪堪擦过粒子光束，兔子的鞋尖还因此被削去一块，还好没有伤到她的脚趾。

　　“扑通”一声，两人一同倒在铺满电线的铁皮之上。瞬间，几道视线落在她们的身上，又很快消失不见。

　　Momo挣扎着坐了起来，目光落到Lolo的身上，发现她的小腿缺失了，血液“洒了一地”。

　　“Lolo！”Momo不禁大呼出声，又引来许多的视线，她顾不得，急忙从自己外衣上扯下布条，想给她包扎止血，然而被Lolo抓住了手。

　　“血……血……”Lolo闭着眼睛痛苦地喃喃着。

　　“血……”Momo瞬间知晓是什么意思，于是急忙咬破手指凑到Lolo的唇边，又轻轻拍拍她的脸颊示意她不要睡。

　　好在Lolo还有意识，她舔了舔滴到唇上的血珠，露出笑容，却没有再进一步的索取鲜血。

　　“Lolo？”Momo推了推她，泪水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吸血鬼自愈能力很强的，只要有足够的血。】就在这时，缸中之脑冷漠的声音在脑海中乍响，唤回Momo逐渐远去的理智。

　　闻言，Momo匆忙定神，微颤着抽出Lolo别在腰间的精致小刀，想也没想就在左手手心划了道大口子，随后她将Lolo放平，又掐住她的下颔致使双唇张开，将左手置于她的唇上，使劲儿地挤出伤口中的血液。

　　这样持续将近一分钟，Lolo的脸色渐渐好转，她失去的肢体也一点一点重新长了出来，很不可思议。

　　而Momo则抿着唇，她的左手已经失去血色，伤口的出血量也渐渐减少。于是她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强打精神想用刀子划开右手，但是被已经清醒的Lolo制止。

　　“足够了。”她动动嘴唇，声音有些哑，但是很清晰。

　　“可是……”你的腿……

　　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Lolo笑着抬了抬腿，此刻失去的小腿已经全部复原，只不过裤子成了短裤，也没了鞋子。

　　见状，Momo这才松了口气，贫血的眩晕感也随即侵袭而来。

　　Lolo扶住要晕倒的兔子，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拿起地上她刚才扯下的布条将她受伤的左手包扎好，又收起小刀，最后将昏睡过去的兔子抱了起来，面向一排排电脑，以及一排排独独长着大眼睛的人形生物。

　　“你们最近害死了谁？”Lolo沉声质问。

　　“大眼睛”眯成月牙，齐齐伸出刀子式的“手指”指向东边的角落。

　　于是Lolo抱着Momo走过去，果然在乱七八糟的线团中发现了碎片，碎片上印着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手里拿着以她自己作为封面的杂志，似乎是个明星？但是被完全涂成了红色。

　　她蹲下来将碎片捡起，随后从Momo的口袋中取出另一张碎片，将两张拼在一起，一道门瞬间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大眼睛们又投来目光，同时刀子还在不断地敲打键盘。

　　没有理会这些诡异的生物，Lolo拿好合成后的照片，抱着Momo走进门里。

　　一道光闪过，她们来到一间漆黑的屋子。屋子倒是不乱，只是没有一丝光亮，好在Lolo的夜视能力很强，基本能够看清这个房间。

　　房间比较空旷，只有一个“棉被团”坐在房间正中央，似乎有谁正透过棉被缝隙偷看她们。

　　Lolo将Momo放下，随后拿着由碎片合成的照片——一张岁月静好的夫妻照，来到棉被团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展露微笑，将照片递给棉被团。

　　棉被团怔怔地看着这张照片，小小的手踌躇着从棉被中伸出，试探性地抓住照片的一角，Lolo随之松手，照片和小手一下子就缩回被子里。

　　静默几秒，一把钥匙从被子的缝隙扔了出来，Lolo拾起后温柔又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被子紧了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Lolo也不在意，轻轻迈开脚，抱起Momo，然后来到突然出现的电梯前，用钥匙打开电梯的门。

　　在她们走进去以后，电梯自动启动，缓缓上升，与漆黑的房间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

　　只是隐隐约约的，Lolo听到小小的啜泣声，于是她也默默地流下眼泪，抱紧昏睡的Mo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