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终散》曈穆

80、一九三七（四）

　　“对、对不起。我没办法，她……”苗珠先发制人，小心翼翼又饱含歉意地望着率先走进来的Kiki，手里紧攥着的毛巾似乎说明了什么。

　　Momo也是敏锐，在看到苗珠神色有恙时便放下抓住毛巾的手，并摆出一副不合作的姿态。

　　应是理解了现在的情况，Kiki蹙眉轻咳一声，说：“行了，你先出去吧。”

　　“是。”苗珠低着头，迅速地给了Momo一个眼神后离开了审讯室，并意料之中的在门口碰到了面带浅笑的副局长娄瑨，于是她又向他行了个礼才匆匆离去。

　　“娄副部，犯人现在衣冠不雅，可否给我五分钟？”Kiki回头向他请示。

　　娄瑨并未拒绝，只不过让她先将那本有空白页的书拿出来。Kiki毫不迟疑地照做，动作也是干净又利落。

　　对此，他很是满意，接过书后又看了眼表，意思十分明了。

　　毫不耽搁，Kiki将门关上，并未上锁。随即她快步走到Momo的面前，拿起桌子上的毛巾又捏住Momo的下颔，毫不怜香惜玉地擦起她的脸，也不在意会不会弄疼她。

　　因为这家伙手下没个分寸，Momo就是脸上没伤也被这人擦出伤来，疼得她是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这还没完，胡乱地蹂躏完她的脸，这个顶着Kiki脸的家伙居然还要扯她的衣服？！Momo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可惜连头发都还没碰到，手腕就被Kiki攥住，同时那双稍有些灰暗的狐狸眼也微微地眯了起来。

　　“呵，这么贞烈啊。那你一会儿可是会很痛苦的……不过，假如你交代了我们想知道的，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你不但会因此平安无事，我们甚至还能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她轻笑一声，柔和又缓缓地说道，并拿起桌子上的衣服塞到她的手中，连同一颗藏在衣袖里的小药丸。

　　“自己换吧，给你两分钟。”说着，她还微笑着给Momo理了理头发，Momo并未排斥，因为此刻的她已经懵了。

　　——脑……脑，我……这个是个啥？

　　【药丸吗？那是青统司专为间谍自杀而准备，内含□□的毒药。】

　　听到“自杀”这两个字，本来有些慌的Momo深吸一口气，瞬间镇定下来，随即开始麻利地换起衣服。且因为伤口的血液大多已经凝固，粘着衣服，所以她还要小心地将衣服和伤口分开。

　　好在Kiki早早地就背过身去。

　　——脑，你说Kiki是狐狸的几率有多大？

　　【不小，以她目前的行为状况和以往游戏的隐形规则来看，她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嗯。可是那个苗珠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之前的……章立白？

　　【他们的身份我不能保证，但是他们的目的很显然就是代号“1937”的文件，而你现在还能活着也是因为这份文件。提醒你一句，就是你最后撑不住叛变了，也一定要体现你的价值，没有价值的人，结局只有死亡。】

　　——哼，我可不会叛变。不仅是因为那会让我感到无比可耻，还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可以叛变的筹码。

　　将纽扣系好，又将药丸攥在手心里，Momo的目光逐渐坚定，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接下来审讯的准备，纵使真的会夺走她的尊严与生命，她也一定要奋战到底！

　　或许，这就是那些久远的革命先烈所贯彻始终的意志吧……

　　Momo如此想到。

　　“时间到了。”Kiki与门外的娄瑨同时说道，而Momo也恰好勒紧了裤腰带。

　　很快，新一轮的审讯到来。

　　娄瑨和Kiki坐在Momo的对面，他们中间横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纸和笔以及Momo所携带的书。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姓娄，单名一个瑨，现在是军情一处情报部副部长。”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刘海微微遮住眼睛，即使穿着一身军装也没有半分锐气，反而是书生气非常浓厚。说实话，Momo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人会是个心狠手辣（大概）的卖国贼。

　　可事实就是如此。

　　见Momo目光沉沉也没有回应，娄瑨耐心而温和地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任谁在抛弃过去的信仰时都会有所排斥，都会尽可能地抵抗下去，我曾经也是这样。

　　但是，死亡对每个人都是平等以待。在它的面前，恐惧、臣服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有理由和权力去责怪臣服于死亡的我们，因为当他们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这么选……”

　　稍顿，娄瑨凝视着Momo的眼睛，继续道：“Momo小姐应该不到三十吧，这以后还有六七十年的美好生活，你真的——甘愿放弃吗？”

　　毫不躲闪他的目光，Momo冷笑着吐出了两个字“甘愿”。

　　“哦？这么说你是承认了？”娄瑨微微挑了下眉。

　　“承认什么？”Momo当即垮脸，面无表情地反问一句。

　　“哼。”轻哼一声，娄瑨笑着回答，“承认你是延庭的特务啊~”

　　“我可没有。”Momo知道绝对不能慌，于是克制着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

　　然而娄瑨却是鼓了几下掌？

　　“你知道吗，Momo小姐，间谍啊，总是会有一种职业病。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每时每刻都在算计着别人也算计着自己。同时，他们表面上都不怕死，在面对死亡和信仰时，最初也都会坚定地选择信仰。你不觉得你实在是很符合吗？”

　　“……幸存者偏差。”

　　“嗯？”

　　“你不觉得即使不是你口中的间谍，也会有人为了自己的清白名节而克制恐惧奋战到底吗？”Momo冷静地反驳。

　　“哼~Momo小姐你喜欢关注学术期刊吗？”娄瑨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转移话题。

　　虽然觉得很疑惑，但她并没有思考的时间，于是只能凭借直觉答了一个“是”字。

　　“很好，那么你刚才所说的‘幸存者偏差’是谁提出的？”

　　“……”Momo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她能记住这个偶然从书上看到的名词就不错了！

　　【统计学家，亚布拉罕沃德……】

　　脑的话还未说完，Momo就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闻言，娄瑨笑出了声，说：“Momo小姐还真是厉害啊，不但说出了尚且不存在的名字，还能预言出这个人未来将提出的观点呢~”

　　【起码得在1943年以后，他才会提出这个观点，而且不保证这个世界会不会出现这个人，也不保证会不会是这个名字。】

　　——你就不能先说重点？！

　　缸中之脑没了声响……

　　Momo觉得新换的衣服也和伤口黏在了一起，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如何解释？

　　“不用解释，确实有人提出了相似的观点，只是名称和人与你所说的对不上号。不过我真正关心的是，你为什么要撒谎呢？”娄瑨稍稍前倾身体，声音轻飘飘的。

　　“……”Momo这回是真的懵了，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她总不能说直觉上该撒谎吧？

　　见状，娄瑨的笑意更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Kiki突然出声。

　　“咳咳，娄副部，我想我们该抓紧时间了，你伪造的那个东西瞒不了秘警局太久。不如直接用吐真剂吧。”

　　不过两三句话就打断了娄瑨攻破Momo心防的节奏。

　　微微挑眉，娄瑨看向她，笑容自面上消失。他缓缓靠回椅背上，淡淡地说：“行，你来吧。”

　　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睛，Kiki站起来从角落的铁柜子里取出常备的针管和试剂，然后在他们的面前用针管将试剂吸出来些。

　　“Momo小姐，希望你不要逼我动粗。”准备好后，Kiki看向Momo，沉声作出警告。

　　Momo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明白自己逃不过，便十分配合，反正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陌生的液体通过针管流入体内，一瞬间就好像灵魂离体一般，Momo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大脑控制。

　　“说吧，1937在哪儿？”Kiki沉声问。

　　“书里的空白页就是。”

　　“嗯。那么如何获取文件内容？”

　　Momo垂着眼眸，嘴唇毫不犹豫地动了动，说：“不用获取，那张空白页就是。”

　　闻言，Kiki和娄瑨对视一眼，皆皱起眉头。

　　“空白页代表什么？”Kiki继续问。

　　“不知道。表姑或许知道。”Momo如实地答着，同时这些问题的答案也印在心中，让她颇为疑惑。

　　之后，他们又问了她一些问题，直到吐真剂的效果消失，他们得到的有用信息也只有“1937是份空白文件”，当然这还得是在她确实说了真话的基础上。

　　虽然吐真剂展现的成果不是很理想，但已经足够证明Momo是延庭间谍。于是为了表现他们的合作诚意，也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娄瑨吩咐Kiki给她在“牧场”找间干净的屋子，再找个女大夫给她包扎一下伤口，先观察她几天。

　　之后的两天，Momo一直被关在一间还算不错的房间，偶尔Kiki会领着几个军士来询问她一些问题，基本她都不知道，吐真剂也用了两三回，没什么效果，甚至Momo都因此很奇妙地适应了吐真剂，致使其效果急剧下降。

　　平静度过这两日，Momo的身体恢复到不错的状态。除了楼道里总是传来凄厉的叫喊声之外，这里还算是住得舒服。有时候，她都忘了任务和使命，甚至是自己的存在……

　　直到第四天的晚上，缸中之脑刚刚对她进行言语催促和“恐吓”，她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霎时，Momo警觉起来，且屏住呼吸，悄悄地来到门边。

　　下一秒，只听“咔嚓”一声，牢笼的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偷摸地走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Momo先发制人，双拳合拢使劲儿砸向这个人的后脑！

　　然而……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猛地歪头躲过攻击，同时抓住Momo的拳头，一个过肩摔将Momo摁在地上。当然，这个人很细心地扯住了Momo的衣领，因此并未发出很大的声响。

　　Momo挣扎着，准备趁机将之前Kiki给她的药丸塞进这个大块头的嘴里。

　　谁知大块头立刻就放了她，并小声道：“嘘，我是来救你的！”

　　也是在这时，Momo才看清这个人的脸，竟然是……章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