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终散》曈穆

36、守卫48区（四）

　　我们迈步向前，眼前的光芒低吟着明天的暗语。我们驻步回首，留在昨日的家人面带微笑，挥动着我们再也触碰不到的手。悲伤也好，痛苦也罢，就像我们永远在追逐明天一样，昨日也永远只能待在我们的身后，沉默地眺望着我们远行的背影……

　　——远行者M

　　黑色狼烟在空中炸响，于虚拟训练场磨砺的女孩们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只是莫名的，不管是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是正拿着武器在战场上“厮杀”的战士，在这一刻皆是落下眼泪。无比痛苦也无比迷茫，泪水洒于蓝色队服，也滴落于各自手中的那把枪。

　　——到底是怎么了？

　　在指挥室中泪流满面的Momo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心脏抽痛得连带着呼吸都将失去，她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想要制止这股没由来的悲伤，却无用。

　　就在这时，Diamon的声音传来。

　　【快出来，Momo！快出来，黑色的狼烟升起来了！】

　　——黑色的狼烟？

　　乍一听到这几个字，Momo有些恍惚，下一秒，她的身体先一步动了，强制脱离战场，在意识还处于混沌的情况下……

　　于是理所应当的，她的脑袋会承受一些痛苦的折磨。以至于当Diamon和Mao闯进她的房间时，这只兔子竟是还紧闭着眼睛，痛苦地挣扎着，仿佛陷入了梦魇。

　　“Momo！”Mao率先冲了过去，手足无措又担忧地拍了拍兔子的脸颊，可惜Momo没什么反应。

　　“给她喂药，她用了强制脱出功能！”这时，Diamon冷静地喊道，不过她并没有走上前去，只是将紧握的拳头背到身后。

　　闻言，Mao照做，将随身携带的治疗精神创伤的药急切地塞入Momo口中。

　　药非常有效，没过几秒Momo就睁开了眼睛，令两人不由得松了口气。

　　“Momo……”

　　“东北方向的森林，快！”

　　无人知晓Momo在没有看到狼烟的情况下，是怎么知道出事的是东北方向的森林，但就像以往那样，对于她身上的奇异情况，所有人都选择了不去怀疑、不去过问，只要相信就好。

　　且在这种危急时刻，Diamon依旧保持着冷静。在吩咐一部分人看守好家后，她带着七个善战的人（包括Momo）用Swan开发出的极速空车，以最快的速度靠近黑色狼烟，哪怕黑色狼烟所代表的是最危险最可怕的信号，哪怕她们心里清楚——发出狼烟的人并不希望她们来到这里……

　　越接近狼烟，死亡的气息就愈加浓重，连带着黑色的气体钻进空车，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于是更为奇妙也更为可悲的事情发生了。

　　她们七个人同时回到了“过去”，并且也只是回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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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就是在这附近吧。”Dan环视四周，树林依旧是以前的模样，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四周除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和她们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你们觉不觉得……这里很奇怪？”Wen搓了搓胳膊，这股子阴冷让她有些害怕。

　　自愿打头阵的Yi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四周，耸了耸肩说：“嗯……和以前不一样吗？这里总是这么阴森。”

　　“不、不对，你们没发现吗？这里本应该存在的东西不见了……”Wen停下脚步，声音十分沉重。

　　“本应该存在的？”Yi也停了下来，只是不明所以。

　　而这时Dan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回道：“你是说……那些动物不见了？”

　　Wen点了点头。虽然这里确实如Yi所说一直都很阴森，但是也绝对没有阴森到连一只动物都没有的地步。所以现在这种情况表明——森林极度危险！

　　“怎、怎么办？回去？”Dan显然也意识到了，并且理智告诉她“快点离开”。

　　但是……

　　“呜呜呜~~~”啜泣声似乎越来越清晰，也就是说她们快抵达目的地了。

　　“……走吧，不管咋说来都来了，咱们总要把人救了再走。”Yi的声音也多了几分颤抖，但更多的是坚定，或许她是想到了自己，想到曾经自己无助的时候，也希望有一双手能够拯救她。

　　所以，她率先迈开了脚步。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即使心下愈加不安，她们也还是选择跟上了Yi姐的步伐，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枪，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出乎意料，这一段路并没有发生什么，她们很顺利地来到哭泣的小男孩身边，顺利到有点诡异。

　　大致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她们发现了残留的碎布骨渣，瞬间明白了这里曾发生的事情。恐怕小男孩的父母已经……且他又被树藤划伤了腿，所以才会这样的哭泣吧？但是，很奇怪……

　　“你还好吗？”Yi毫无防备地靠近了小男孩。同时，其身后的Dan和Wen也悄悄打开了枪的保险，一旦小男孩有什么古怪的举动，她们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在空中注视着这一切的七名战士见此，也不由自主地端起手里的枪，哪怕她们心里清楚，这一切只不过是过去的幻影。

　　结果……

　　显然是她们多虑了。

　　通过Yi与小男孩磕磕绊绊的交流，她们得知小男孩和他的父母是被太空船给扔下来的，原因是被检测出“存在反叛意识”，于是为了“人类火种留存计划”能安全实施，他们一家就被扔了下来。

　　恐怕事实并非如此，小男孩一家估计是得罪了太空船上的领导层，才会被随便安了个罪名抛弃。她们如此猜想。

　　“你的爸爸妈妈去哪了？”Dan明知故问。

　　让人意外，小男孩居然茫然地眨眨眼，说：“不知道……妈妈叫我闭上眼睛乖乖睡觉，嗝，我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我枕着爸爸睡着了……大姐姐，你有见过我的爸爸妈妈吗？”

　　皱了下眉，Dan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过，她还是回答了这个孩子的问题，只是这个回答让小家伙的心情更为低落。

　　“没关系，大姐姐们一定会帮你找到爸爸妈妈的！”见小男孩眼圈再度泛红，Yi赶忙向他保证道。

　　或许是Yi长得实在是很有亲和力，小男孩也很单纯，所以在听了她的话后，他的情绪好上了一点。

　　“咱们先回去吧，回去准备准备再来找，你们觉得怎么样？”Wen刻意避开小男孩的视线，直直地看向Dan。当然，她谨慎地没有透露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Dan显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个小男孩的出现太过于古怪，如果这是个陷阱，那么将他带回去没准就会因此让她们走向灭亡。所以一定要在回去前确定小男孩的身份和真正意图。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Diamon她们是不可能知道的，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产生同样的想法。

　　而Wen的这个提议并没有遭到Yi和小男孩的反对，似乎这个小家伙也期待着和她们一起回去。于是一拍即合，由Wen和Dan一头一尾，Yi背着走不了路的小男孩在中间的队形，四人小心地向森林外走去。

　　同时，七位战士（Diamon、Momo、Mao、Three、Honey、Kiki、Yun）也互相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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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路非常顺利，小男孩也乖乖地待在Yi的背上，安安静静的好像不存在。走在最后的Dan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让她不禁对先前的猜测产生了那么一点怀疑。直到……

　　直到她们快要走出森林的时候，异变终于还是发生了。

　　起初是Wen看到前面的几棵树以诡异的姿势缠绕到一起，于是她即刻取下背在身后的火焰发射器，在提醒后面几人小心之后，火舌也已经蓄势待发。

　　然而Yi就好像没听见一样，竟是绕过她径直向诡异大树走去？！好在Wen反应很快及时“刹住了车”，不然恐怕Yi此刻已经是焦炭了……

　　“快，杀了那小子！”断后的Dan怒吼一声，紧接着一枚子弹擦着Wen的耳边直奔小男孩而去！

　　——怎么回事？

　　答案还未得出，Wen下意识地就照着Dan的话去做，手枪抬起时子弹喷出，穿过突如其来的枝叶围攻，毫不犹豫地刺进小男孩的身体。

　　“啊——！！！”小男孩不禁尖叫，且僵硬地扭过头，怨恨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们俩，嘴里流出的鲜血在一刹那变成了绿色的树汁。

　　并且，男孩原本秀气可爱的脸庞也变成了干枯无比的树皮。这还没完，紧接着两颗眼球从原本的眼眶中滚落出来，落在地上还要像弹球一样上上下下……在对上Dan和Wen恐惧的视线时，空洞无神的眼球中不知蕴含的是“又有新同伴了”的笑意，还是一种无望的乞求……

　　说实话，这副场面或许不算骇人，但是却让她们的心凉了半截，因为在眼球不再动弹的时候，小男孩也彻底变成了树人，Yi的脖子上仿佛长了深褐色的吸血虫，蠕动着在吸她的血？

　　“快开枪！”这一声来自现实的呐喊，宛若一道霹雳雷声，在还茫然着的所有人的脑海中訇然乍响。

　　几乎是一瞬间，除了Yi之外的所有人都举起了枪，化作一条条长蛇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树人的脑袋！

　　但是，真正击中树人的只有无力的两三颗子弹，还因为树干的阻挡而失去了原本的威力。

　　“哒啷，哒啷……”

　　废弹壳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眼泪夺眶而出，又即刻被迅速拭去。没有人愿意站在原地，可此刻所有人都仿佛独自一人置身于泥沼，都拼命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即将远去的家人，哪怕只是抓住Yi的衣角！

　　然而……

　　记忆中的人被无数的树藤缠绕，记忆外的人穿过幻影将冰冷怀抱。

　　树人咧开了干枯的树皮，给了她们一个微笑，似乎是在嘲笑她们的无能为力，又像是在讽刺她们那无比悲哀的善良。

　　并且，在橘黄色的空间里，在触碰不到的空间里，即将留在过去的不止是一个人……

　　“沙沙沙，沙沙沙！”明明怪物不是人，明明只是树叶抖动的声音，可在此刻却化作了戏谑的笑声。

　　“不！不会的……不会的！”在空气凝固成的牢笼中摔倒，Momo看着正在被树藤吸走生命的Dan和Wen，看着眼前已经没有一点血色的Yi，纵使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幻影，她也要变成疯子，哪怕荒诞无比，她也要扭过头去改变过去！

　　“Momo，数字空间！”不知自谁的口中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这个人全身的力气。并且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震颤？！

　　什么也顾不上，Momo已经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拼了命地去催发超乎寻常的能力。

　　她要救她们！绝不会将自己的家人留在过去，她们的未来一个人都不能少！！！

　　一瞬间，就好像天神听到了她的祈愿，整个世界为之变幻。一个个在此刻无比可爱的萤光数字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一切的一切皆化作没有感情的数据，不论是敌人还是伙伴，就连Momo自己在这一刹那都变成了数字海洋中的一个小颗粒。

　　可她毕竟是不同的，所以很快，这颗小颗粒转化成人形，并且运用着这非凡的力量去将悲剧改写。

　　——我知道的，这个世界的真实是数据，所以一切都可以改变！命运也好，悲剧也罢，只要有力量，什么都……

　　“可以改变……”才对……

　　缓缓瞪大眼睛，Momo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片猩红。整个数字空间在她消除鬼树数据的这一刹那，就像是被泼了一桶红色颜料，从萤光变成了无比刺眼的红色，就好像在说“就算你是神，既定事实也无法改变”……

　　“不，一定可以！”死死地咬着牙，不顾脑袋好似炸裂般的疼痛，Momo强硬地抹去了鬼树的数据，Dan、Wen和Yi的数据也如她期望的一样脱离了束缚。

　　“一切都被改变了！看，她们不是在笑吗？还向我招手呢~欢迎回家，Dan、Wen、Yi！”

　　【……】

　　“诶？你们说什么？”

　　【……Momo……】

　　“对不起，我现在脑子不太清楚，我走近一点，你们再说一遍吧。”

　　【Momo……】

　　“诶？为什么我……靠近不了？”

　　【回去吧，Momo。】

　　“回去？哈，你们在说什么啊……别开玩笑了，咱们快回家庆祝一下吧，正好Swan种的菜也应该可以吃了。已经好久没吃了吧，火锅~”Momo说着，艰难地向站在不远处的三个人走去，并急切地伸出了手。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就可以碰到了，一起——回家吧！

　　“滴答，滴答……”似乎是水声，又像是指针的声音？

　　【谢谢你，Momo。】她们一齐笑着说道。

　　后退了，在Momo的手即将触碰到她们的时候，她们，躲开了……

　　“为什么？”眼前好像蒙了一层纱，同时有一种油腻的感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

　　“回……家……”不知从何处飘来，仿佛撕裂了灵魂的声音，钻进Momo的耳膜，含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Momo……大家……活下去……”

　　悲伤完成了它的使命。在最后的最后，与她道别的不是眼泪，而是Yi已经干瘪到扭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