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终散》曈穆

11、再见

　　【第三十一场八镜，action！】

　　随着冰冷的电子音落下，摄像眼将目光集中到女孩的身上。伴随着狂风暴雨的哗啦作响，女孩蜕变为戏中人。

　　她穿着深蓝色的拳击战服，跪在冰冷的土地上仰望污浊的天空，眼神中的迷茫与困惑凝结成水珠，挂在眼角迟迟不落。

　　狂风粗暴地掠过，刮走她眼角的泪珠，使她的发丝凌乱，却带不走这份迷茫中的痛苦。紧接着，暴雨砸下，除尽她身上所有的污浊，却冲不去自灵魂深处呐喊出的不甘与悲哀。

　　就在这时，她的面前出现一道以假乱真的虚拟影像，那是Boom Boxer的会场，散发着强烈的光芒，迸发出她所贪恋的欢呼声。

　　女孩垂下头，眼神中浮现出欣喜，又立刻被痛苦所吞噬。那本来像传说中的星空一样闪亮的眼睛，在虚拟景象中出现大波浪卷女人的身影时彻底失去了光彩，仿佛那凝视着她的深渊终于得到了她的灵魂。

　　“Dog loser，你永远都是失败者。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允许你践踏我的荣誉！”波浪卷女人冷漠又高傲地站在她的面前，说出了她的台词，徒有冷漠的语气，没有丝毫人物的灵魂。

　　“呵。”女孩突然笑了一声，然后缓缓站起身。她眯了眯眼睛，脸上挂着愈加甜美却无比冰冷的笑容……

　　就好像被可怖的魔鬼盯上一般，波浪卷女人不禁变了脸色，后退两步，紧接着“电子导演”喊了【cut！】

　　波浪卷女人这才回过神，她愤怒地跺了下脚，盯着女孩，眼神中充满愤恨与嫉妒。

　　但是当电子导演飘到她们跟前的时候，女人又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并笑呵呵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夸道：“Coco，你演的真是不错，姐姐都被惊到了呢~”

　　“谢谢Cami姐，不过我演得没有Cami姐好。”Coco笑笑，很谦虚也很违心地回了她一句。

　　Camilla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是想着：就你个老鼠洞里出来的还想比我好？笑话！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刚才这家伙的气势竟然吓退自己，这笑容就有点僵硬。

　　而电子导演扫了她们一眼，发话【Coco你这样演不行，你必须配合Camilla，她才是主角。还有Camilla，你不能后退，你比Dog loser要强大得多。】

　　“嗯，我知道了导演。”闻言，Coco脸上的笑容有点尴尬，微微低下头应着。

　　反倒是Camilla很神气地发了发嗲，顺便还对电子导演抛了个媚眼：“我会注意的，导演~”

　　【咳咳，好了，我们再来一条，拍完今天就收工。各部门准备，action！】

　　……

　　不一会儿，剧组顺利收工。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有的结伴回家，有的出发去下一个工作地点，除了Coco。

　　她疲惫地坐上剧组安排的空车，在系好安全带后闭上了眼睛。

　　很快，空车浮上天空，随着车流前行，只是一顿一顿的，好像卡了壳。而她的经纪人也终于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你都不生气的吗，Coco？”

　　Coco闭着眼睛没有回答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经纪人，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并且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倒不是将戏演好那种欢喜的累，而是非要配合猪队友那种恶心的累。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到头来还是要被那些富家小姐欺压？难道EBC所谓的基因区别看得就是钱吗？呵呵……

　　没有得到Coco的回答，经纪人也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地发着牢骚：“算了，你也是习惯了。啧啧，那个Camilla可真是厉害，把那个电子导演迷得呀……唉！我真希望那个电子导演程序错个乱再漏个电，把那个恶心女人给电死！当然，我也只能想想，毕竟他们有钱人都有数据备份，哪像咱们穷人整天怕这怕那的，还被他们排挤分了……这么个破烂车！”

　　因为车子的抖动而咬了舌头的经纪人愤恨地跺了跺脚，空车不服气地又颤了三颤。

　　“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只要咱们做好本分的事，总有一天会脱离苦海的。”Coco实在是被吵得难受，于是选择安慰经纪人，想委婉地让她安静一点，但事实上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

　　当然，这也并没有堵上经纪人的嘴。

　　“唉，不是我说你Coco，你也别太天真了，这个世界可比旧纪元的战争还要残酷。你……该妥协的时候也妥协一点，这样咱们才能看到光啊你明白吗？”

　　Coco没有回答，她知道经纪人是什么意思，可她就算再怎么不堪也还有尊严和骨气在，那种卑劣恶心的事除非她选择灭亡，否则宁死不屈。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是上面下了指示，再这样下去公司只能抛弃你了。你知道的吧，现在的演艺圈，没有公司庇护的艺人根本混不下去，到时候你要么回贫民窟，要么沦为‘大人们’的玩物。你又何必坚持？反正迟早得走这条路！”

　　“……”Coco悄悄攥紧拳头，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经纪人看她油盐不进，也终于是觉得自讨没趣，于是闭上了嘴。

　　虽然车里安静了，但是Coco依旧没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因为她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Boom Boxer》授权大电影艺人粉丝见面会的会场。

　　这个动次打次过来的空车也终于停下了它的freestyle。

　　“到了，你好好想想吧。黑政府A先生的邀请你接不接受，这可能会影响你的演艺生涯哦，Coco。”经纪人将破车停在停车场，撂下这句话后就率先下车，去做公关工作。

　　在她离开后，Coco才睁开眼睛，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挣扎与不甘，以及孤独。

　　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银牌。银牌的正面刻着“Boxer Coco”，背面则是绑定在银牌上的她们Boxer的虚拟合照。

　　在孤寂与苦闷的“怀抱”中，Coco怀念地伸出手仔细描摹着她们每一个人的面庞，或许这样能让自己感受到一丝丝温暖吧……

　　Tako，她们的队长，总是展露着温暖的微笑，容易害羞特别可爱，可靠又坚强。在大家伤心难过或者受欺负的时候，她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分担她们的悲伤，也总是会义无反顾地保护着她们，不论她自己是不是也伤痕累累。

　　副队长Yun，平时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内心十分的温柔，是她们打心底最信赖的大姐姐。她不像Tako那样如太阳般散发光热，但却像月亮一般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大家，只是……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呢？

　　Coco看着相片中的Yun，露出不解又悲痛的表情。不过很快她就习惯性地压下了自己的情绪，转眼看向其他人。

　　Rose·C，Boxer的开心果。在那个最黑暗的时期，她们Boxer身陷绝望，是CC每天都在想着法儿逗大家开心，让大家振作起来，也是这样她们才不至于在绝望中崩溃。

　　她总是这样为大家带来欢乐而隐匿自己的悲伤。

　　Coco有时候真的很想让她也抒发抒发自己的负面情绪，可CC总是会微笑着说“我很快活”。

　　她不知道，其实Boxer的每一个人都看到过她躲在角落偷偷哭泣，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过，因为知道CC是个多么温柔而美好的人，也知道她喜欢的是大家一起“快活”，而不是大家一起抱头痛哭。

　　想到这儿，Coco笑了笑，似乎只要一看到她就能感受到那种久违的“快活”。

　　Honey，Boxer的最强战力也是她们的武术教练。人如其名，是个很甜很甜的人，在战斗中只要有她在她们就会感到无比的安心，她是最让人敬佩——勇敢而无畏的战士，只是有点怕鬼。

　　One，Boxer年龄最小的成员，很努力也很有趣，稍稍有点“痴汉”，因为崇拜Yun而加入了Boxer。她虽然是Boxer中实力最弱的，但冲锋起来绝不输任何人，并且她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起码Coco是很羡慕她能够毫无迷茫地走自己认定的路。

　　看着曾经的大家聚在一起欢笑的模样，Coco心中的郁闷也终于纾解了一些。即使如今大家天各一方，独自走着自己的路，她也始终坚信她们的情谊以及Boxer精神不会消失，哪怕队旗被Yun毅然决然一枪摧毁了……

　　【滋滋……Coco快进来，要开始了！】

　　突然，耳机中传来经纪人催促的声音，Coco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又将银牌小心翼翼地收进次空间项链中，才不慌不忙地走下空车，进入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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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乌塔市的天空一成不变，但靠着钟表，人们还是能知道现在已经到了夜晚狂欢的时刻。不论是贫民窟还是富人区都是灯红酒绿一片，繁华中透露着萎靡的气息。

　　Rose·C裹着大衣走进酒吧，和老伙计机器人酒保打了声招呼，又和几个熟客嘻嘻哈哈说了几句，随后才到后台去换衣服。

　　凑巧在走廊里碰到了她那潇洒又善良的盲人老板，他似乎不怎么开心，于是Rose·C就用嘻哈的方式跟他打了声招呼：“Hey，man！”

　　老板循声“望”向她，无奈一笑，说：“你还是这么有活力啊，Rose。”

　　“当然了，人生在世两个字最重要……”

　　“‘快活’是吗？”老板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

　　见老板露出这副表情，Rose·C回归正经，问：“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叹了口气，含着歉意将情况告诉了她……

　　不一会儿，Rose·C换好了衣服来到吧台坐下，却是失去了往日的快活劲儿。

　　【想喝点什么？】老伙计善解人意地拿起调酒杯。

　　“Beer，大杯的。”RoseC重重叹了口气。

　　【好的，马上。】

　　老伙计不会安慰什么，因为它是机器，创造它的人也没有给它安装恐惧或烦恼的系统。

　　对于它们来说，生存的意义是服从主人的命令，死亡的意义是清除主人的烦恼，这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哪怕它即将要报废也没有悲伤存在，自然也不能体会到Rose·C的情绪。

　　不过，身为机器人以及一个酒保，它会为客人送上最真挚的服务。

　　【可以听听你的烦恼吗，小姐？】老伙计将大杯Beer放到她的面前，如此礼貌又人性化地问道。

　　瞧了它一眼，Rose·C喝了一大口Beer后苦笑道：“希望你不会嫌我唠叨，老伙计。”

　　【嗯哼~】

　　盯着杯中的啤酒，Rose·C却是没有直言烦恼，而是说起了自己的经历，说起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过去。

　　“你知道吗，我啊出生在贫民窟的下水道里，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了。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我不知道待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不停地在哭，以及难以忍受的饥饿。

　　快要饿死，不想死，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白骑士出现了……他救了我，但不能收养我，你也知道当时有‘独子抚养条例’（一个家庭只能抚养一个孩子，为了控制人口并提高教育质量），所以他就将我送到了白政府管辖下的危机儿童救济中心。我在那里长大，期间也有不少想收养我的家庭，你也知道我长得漂亮对不对……”

　　【嗯哼，你非常漂亮，Rose。】

　　Rose·C笑笑，继续说：“谢谢你的夸奖，老伙计。当时有很多家庭想收养我，然而我都没有同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个白骑士，他经常会来看我，我不想他再来的时候见不到我。”

　　【他或许希望你能被好的家庭收养。】

　　喝了口Beer，她笑着回答：“或许吧……你知道雏鸟情结吗？”

　　【当然，就是我们机器人都会对出生后第一眼见到的人产生好感。】

　　“没错，就是这样。我就有这种雏鸟情结，我知道如果我被其他家庭收养了，那么很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白骑士。所以，我在中心待到了成年。”她耸耸肩，又喝了口Beer。

　　【之后，你成为了白骑士？】

　　“不，事实上我先加入的是护卫队，因为那个白骑士骗了我。”RoseC叹气，却没有丝毫的埋怨。

　　【他为什么骗你？】

　　“白政府的护卫队要比白骑士安全富有的多，我想他应该察觉到了我想走他这条路，所以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她看着杯中如镜子般的水面，仿佛看到了那个白骑士的脸，因此微微一笑。

　　【可你还是成为了白骑士。】

　　听到这句话，Rose·C的脸色稍变，变得悲伤又惆怅。

　　“是啊……我本来是想在护卫队干下去的，可是在某一天，我得到了一个噩耗……”

　　【……】老伙计没有接话，它知道Rose·C只是停顿一下而已。

　　果然，她接着说道：“我得知了那个白骑士死亡的消息，顺便还发现了白政府的‘改造人计划’，他是第一个实验品……”

　　这么说的时候，Rose·C攥紧双拳，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她摇摇头，将Beer一口气儿喝完。

　　“哈……当时我差点就要去偷炸弹了你知道吗，然而我遇到了另一个白骑士。我一眼就看出来她是那人的女儿。那孩子当时的眼睛是红肿的，眼神也是悲痛欲绝的，但她还是对我露出了微笑，就像是传说中的太阳一样，温暖的微笑。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刹那，将我从深渊中拖出来的那一刹那……”

　　目光凝固，她好似回到了当时，再次瞧见了那个温暖的微笑。

　　【所以，你成为了白骑士，为了她吗？】

　　闻言，Rose·C回过神儿，点头。

　　“是啊……可惜Boxer终究是没了。我们也天各一方……”

　　【你为什么没有跟随她呢？】

　　就在老伙计提出问题的时候，客人们开始了叫嚣。

　　“Hey！唱歌的呢？今晚又没有Boom Boxer，唱歌的呢？”

　　RoseC耸耸肩，笑道：“等我工作完再告诉你吧，老伙计。”

　　【很期待你今天的演出。】

　　闻言，她回了它一个自信的微笑，然后走上圆台，启动职业耳机的麦克风模式。

　　很快，整间酒吧就被天籁般的歌声所环绕，气氛一下子沸腾起来。Rose·C就像是一颗闪耀的星星冲破黑暗，为夜晚带来了狂欢。

　　而在欢呼声中，一个神色郁郁的女孩儿来到了酒吧。

　　【您需要点什么，小姐？】老伙计称职地来到这个有些眼熟的女孩面前。

　　“一大杯Beer。”她微微低着头，声音有些无力郁闷。

　　老伙计很利索地做了今晚第二杯Beer，放到她的面前。

　　【我可以倾听你的烦恼吗，小姐？】

　　Coco勉强一笑并摇了摇头，然后拿起酒杯一个人喝起闷酒。

　　【或许我不该这么说。小姐，你可以关掉屏蔽器来听一听这美妙的歌声，也许你的心情会好一些。】

　　闻言，Coco看向这个调酒机器人，淡淡地问了它一句话：“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老伙计很诚实地摇头。

　　垂下眼眸，Coco苦涩地笑了一下，道：“现在的我就濒临死亡了……”

　　说完，她付了账后离开了这里，只是在门口的时候，她关掉了屏蔽器，那美妙而熟悉的歌声传入她的耳朵。

　　Coco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还是决然迈开了脚步，继续走她自己的路……

　　没过多久，酒吧的热闹也渐渐停息。

　　盲人老板给Rose·C发了工资，感谢与告别的话语却是谁也说不出口，他们只是如往常一样道了声“再见”，就好像明天还会到来一样。

　　在Rose·C要离开的时候，老伙计叫住了她。

　　【Rose，我有帮到你吗？】

　　Rose·C露出大大的微笑，说：“你帮了我大忙，老伙计。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快活吗？”

　　【嗯哼，虽然我没能倾听你的烦恼……】

　　“但是你倾听了我的故事，这就足够了。”RoseC笑着向它挥了挥手，在踏出酒吧前，她看向前方小声地说了一句。

　　“再见了，我的朋友们……”

　　——再见了，Rose·C。

　　老伙计和盲人老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渐渐地化作数字，消散在黑暗之中。

　　……

　　【滋滋……很抱歉，您的房屋因为遭到了恐怖分子的袭击已成废墟，我们会尽快为您安排新的住处。另外，查到您拖欠房租，请尽快缴纳……】

　　冷风飕飕地刮，裹着大衣独自一人走在回家路上的Rose·C，突然接到了住房中心的信息，心里五味杂陈。她将耳机摘了下来，耳边瞬间清静不少。只是……

　　抬头望着漆黑污浊的天空，望着层峦叠嶂组成巨型监牢的高楼大厦，感受着冷风无情地捶打着自己的身体，她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风那么大，谁带我回家？”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Rose·C愣住了，因为这好像不是她说出来的……

　　同时，迎面走来的一脸正直的大高个儿也愣住了，因为她好像听过这句话。并且，她被Rose·C的目光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