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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兄妹之上恋人未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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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旁边的商场还在,曾木兰几乎认不出那个地方——以前破旧的居民楼完全没了踪影,剩下的残垣断壁已经被大幅的广告牌围起来,从广告牌的缝隙看进去,里面残存的断墙上用红漆喷着几个大字:官商勾结、非法拆迁、害人性命、丧尽天良,冷不丁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曾木兰后退了几步,一幅幅广告牌看过去才发现全是一个“隆润嘉园”的宣传图片,不多的几个字也是用极煽情的笔触写着:坐拥城市繁华,尽享财富升值。广告牌的最低端是一串小字无一例外的都是“开发商:北京天宇地产有限公司”。
张良早上才给她打过电话,电话里并没有提他家拆迁的事情。她记得那时候才八点多,她睡眼惺忪地接起来,听到他非常兴奋地说了一句“终于有人接了”,第二句话才是关切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当时好奇地问道:“你难道打过很多次吗?”
他大约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估计你这几天就该回来了,所以这段时间我每天早上打一次,晚上打一次。还好终于不用再听那个机械的女声了。”
最后那句话一下子灼痛了她的神经,她曾经也一遍遍拨打着一个似乎永远都接通不了的号码,一遍遍地听着那个女声在机械地重复“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那个女声仿佛带着无限的魔力,怂恿着她一遍遍地把希望交付出去,又一遍遍地被击碎。那时候才会知道即便是很小的希望也那么不堪一击。
曾木兰给曾家的司机打了个电话,便在商场旁边的肯德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听邻座两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在小声地嘀咕:“前面那里真出了人命?”
“可不是真出了人命,一家三口死了两个。”
“钉子户被弄死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现在有钱有势就是王法。你知道那个开发商什么来路吗?听说上头有天字一号的人给撑腰,下面拿钱铺道早就买通了□□。”
“啧啧~,这世道……”
那两个人再没有说什么,曾家的司机这时候已经到了。曾木兰上车以后问道:“你知道天宇地产吗?”那个地产商的名字她有些熟悉,只是不敢确定。
“什么,”司机大约没听清,从后视镜见她指了指旁边的广告牌,才恍然大悟说:“那个啊,那不是中国大陆首富开的楼盘吗?”
再问几句就真相大白了,但是曾木兰仿佛一下子被人抽掉了全部力气,疲惫不堪地靠在椅背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故地重游,一份月色两种心绪。这条街他已经很久都没走过,在他意识深处他甚至连想都不愿想起。可是每每午夜梦回,那稀疏的树影筛成道道思念,便会引他到那扇紧闭的窗外,听那从窗里透出的依稀笑声
梦里那扇窗永远对他闭着,永远在他仰视的视角里。偶尔窗启,她语笑嫣然早已经给了另一个人,成了他今生可望不可及的念想。
在爱斯基摩人的传说里,太阳和月亮原本是一对兄妹。哥哥爱慕妹妹很久,终于在一个舞会上,哥哥鼓起勇气把手搭在妹妹的肩头轻轻地摇晃(爱斯基摩人的示爱方式)。当时因为光线很暗,妹妹看不清是谁便把烟灰涂在那个人的身上。当光线转亮时,妹妹看清是哥哥后大失所望。妹妹为了躲避哥哥的热烈追求,在一个黎明跳下山峰变成太阳。哥哥在夜晚降临时知道了这个消息,也跳下了山崖变成了月亮。
他没有那个哥哥的勇气,那次的聚会让他的爱情在还没开始就遭受了滑铁卢,他那时候只想到逃。恰逢公司正在为新成立的新疆分公司招人,这给了他逃跑的最好契机。于是他瞒着他母亲,自动请缨。
当时他进那家公司是因为曾家的关系,他这样突然被“发配”到新疆,自然而然让心思单纯的她误认为是曾家假公济私报复。也就是她的“自投罗网”,让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她之间竟然隔了那么远的距离,那些骑士和公主的爱情故事不过是骗小孩的童话。
念旧人山高水远,想自身大漠孤鸿。赵紫就是这个时候走到他的身边,他一开始就知道她的企图,她利用他,他何尝不是利用她。
只是婚姻从来不是感情的避难所,更遑论是守护利益坚固的城堡。那场“利益交换”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赵紫临走前对他说:“你不用鄙视我,至少我还为这个家的未来经营过,你却连一丝一毫都不肯付出。你为了忘记那个女孩子,做得真够彻底。”
往事虽不堪回首,总有迹可循。如今前路漫漫,更不堪思量。张良深深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来:“兰兰,睡了吗?”
“没呢,良哥哥是你啊?”
“你爷爷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精神还好。我跟我爷爷说了你想去看他,他同意了。”
“兰兰……”
“嗯?”
“……我们家搬家了。”
“我今天去了,发现那个地方拆迁。”
“一言难尽啊。这样吧,你明天还去看你爷爷吗?”
“去,你要去的话跟我一起。”
“好的,我让我妈妈做点你爷爷爱吃的,一起带去。”
“好。”
“兰兰……”
“嗯?”
“没事了,挂了吧。”
“哦。”
他已经习惯了当逃兵,到如今他仍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七八岁时的木兰喜欢看童话书,脑子里装的全是白雪公主、睡美人还有美女与野兽的故事。有一次她看得不乐意,便拉住他问:“为什么公主都需要王子来解救,公主不是有骑士的吗?”
他当时不过一个懵懂少年,只能似是而非地告诉她:“因为公主最后都是要嫁给王子的。”
谁知道她不依不饶地继续问道:“为什么公主一定要嫁给王子呢?”这个问题可难坏了他,他又不想损坏他在她心中无所不知的形象,便硬着头皮猜测道:“可能王子有钱吧,能给公主买很多玩具和童话书,还有漂亮衣服吧。”
“就这样吗,”小木兰偏着脑袋想了半天说:“嫁给王子是不是还要学跳舞啊,还要上礼仪课啊?”
“应该是吧。”他猜测道。
“那如果我是公主,我一定不嫁给王子了。”小木兰坚定地说。
他突然起了好奇心问道:“那你想嫁给谁?”
“嫁给……”小木兰支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兴奋地叫道:“渔夫,我要嫁给渔夫,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吃鱼了。”
想起她当时乐不可支的样子,张良禁不住笑出声来。
她是公主,自小便是。公主一定会嫁给王子,那时候他不知道原因,现在他知道了。公主的世界里只有王子,公主一定会爱上王子。无论是渔夫、还是骑士都跟公主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帘淡月,半卷愁色。张良又抬起头看了看那扇窗,不知道何时那扇窗打开了,他痴痴地看了很长时间才驾车离去。
他和木兰都不知道,这条寂寥的路上还有一辆车停靠在那,还有一个人神思复杂地看着那扇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