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噩断星途「梦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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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约定双方的精神力差距巨大时，缔结任务委托这件事本身，也会对委托者产生副作用。
契约达成的一瞬，女演员感觉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她体内抽离了。紧接着是四肢脱力的昏睡感，头重脚轻——
失去重心倒下的途中，她落入一个没有温度的怀抱。
那个家伙，身上没有任何气味，连衣物材质本身的味道也没有。她从那个名叫闻慧的任务者体内，甚至感觉不到活人应有的呼吸和脉搏。
一明一灭的视野中，她努力地抬眼望去，闻慧格外小巧的唇瓣正逐字开合。
“睡吧，让我看清你的噩梦。”
蛊惑的言语，如曼珠沙华般，妆点着女人徒具人形的美丽空壳。好困……
沉重的眼皮最后挣扎了几下。漆黑，随之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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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嗯唔我昂嗯咕努力哈呜！！……”
女演员梦话的内容含糊不清，藏于语调的痛苦感情却清晰可闻。
闻慧垂下眼睫。
她轻松托举女人的肢体，将其平躺放置在床的中央，并替对方把头部和四肢的位置一一归正。若非女演员仍在噩梦中挣扎，单看闻慧肃穆沉重的面庞，这情景或许会有些像在入殓。
“好了，从你认为重要的、发生过的事情开始做梦吧。”闻慧声线幽幽，犹如丝竹。
催人入梦的精神指令，当即生效。
女演员梦中所见的回忆画面，逐一涌现于闻慧的脑海。到这里，她才算开始接收来自委托者的第一手信息。
按正常的任务流程，任务者附身委托者肉身之后，就可以直接读取他们的回忆。由于放弃了简单寻常的『魂穿』方式，闻慧无法像她的同事们那样，利用身体掌控权轻松调阅委托者的记忆。
但这点麻烦对闻慧而言不算什么。
至少，比起把灵魂塞进一具陌生的躯体，这已经是相较之下再好不过的选择。肌肉是有记忆的，闻慧绝不允许自己的举止受委托者残存的习惯操弄，那显然有损她的风度。
“时年26岁的B国女星崔琪祯，偶像团体出道，毕业单飞后选择朝演员方向发展……”
闻慧通过梦境感应，快速阅读着本次任务委托者的过往人生。经由崔琪祯回忆的视角，她和对方身边每个可疑的人错身而过。
因合约问题不欢而散的前任经济人？
和她咖位接近、风格重合的对家女星？
几个月前被她报警拘留过的私生饭？
委托者曾在社交平台公开炮轰的猥亵惯犯导演？
……
一张张曾怀着恶意注视崔琪祯的面孔，从闻慧脑中闪过。委托者梦中光怪陆离的画面，与现实大相径庭，却又如实反映了崔琪祯对那些人和事的反感。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闻慧只是解梦人，而非梦中身。
万般怨仇过眼，她灰色的瞳仁始终清明。
犯人，大概率不在崔琪祯认为有嫌疑的对象之中。
闻慧略显可惜地摇了摇头。
“做个好梦吧。”闻慧第二次对其动用精神指令。同时，她俯身替陷入沉睡的崔琪祯掖好被角，动作轻柔优雅。
转身环顾公寓中脏乱不堪的场景，闻慧微微叹息，已经规划好了这个夜晚该如何度过。
“先弄走地上的垃圾，然后清除墙壁的秽物……”
崔琪祯的事业目前处于完全停摆的状态，合约也将在年底到期，经济公司撤回了日常照料她起居的工作人员。精神异常又极度恐惧的女演员，连最看重的演艺事业都难以挽回，不可能还有维持住处整洁的心思。
寂夜深深，闻慧关掉了房间的灯。
不寓居委托者弱小的身躯有诸多好处，不会因此被所处世界法则所束缚就是其一。普通人类的视野会受到夜间昏暗光线的干扰，习惯昼伏夜出的兽类则不会。
在她眼里，白昼与黑夜并无区别。特意关闭光源，只是提高委托者睡眠质量的举手之劳。
闻慧动作迅捷专业，像台精密运行的机器，毫不出错地进行着扫除工作。稳定而灵巧的手指，总有方法把清理带来的噪声控制到最小。
沙沙。沙沙……
撕碎符纸的声音、扫去灰尘的声音、归置摆件的声音、桌椅挪动声、擦拭器皿声、柜门开合声……一律汇作有条不紊的沙沙轻响，忽如夜雨，沁透委托者黑沉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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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琪祯出生于临海的旅游城市，父母在当地经营流动的小吃摊位。
即将升入小学的暑假，小女孩跟随父母在海滩边卖炒面和冷饮，那是她记忆中最美好的夏天。
令崔琪祯难以忘怀的，并非那年的烈日炎炎。而是她家收到一档综艺的邀约，和另外几组幸运的个体户家庭一起，成为了明星嘉宾体验打工生活的备选。
抽签分到她家帮忙炒面的，是当时炙手可热的男顶流。
崔琪祯小时候连电视都看得很少，自然没有追星的概念。每逢大明星笨手笨脚搞砸了生意，小女孩总会在一旁嫌弃地嘟着嘴，童言无忌地补刀，为节目制造了不少看点笑料。
节目录制最后一天，笑容甜美的男爱豆忽然把她拉到镜头前，送给小朋友三张演唱会门票。
“欢迎你来看我的演唱会。”
票面价格2688的顶流偶像演唱会入场券，就那样开启了崔琪祯对聚光灯的向往。
平心而论，男爱豆的歌声算不上特别动听。但现场华丽至极的舞美和灯光，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人浪，以及他站在万众瞩目中闪耀的巨星形象，深深震撼了年幼的崔琪祯。
场馆穹顶的灯光璨若星河，映入小女孩澄澈的眼眸。
真酷。
真耀眼。
会不会，她也可以办得到。
七岁那年，她在引导孩子树立正确理想的思政课堂上，以幼稚的字体写下「我长大xiǎng当大明星」的志愿。
十四岁远赴他乡，成为练习生。十六岁成团出道。
舞台被质疑？没关系，努力练习。
外貌不受欢迎？没关系，她愿意整形。
人设不够讨喜？没关系，她会扮演大家喜爱的样子。
拿不到资源？没关系……还可以应酬。
练习生时代最不被看好的崔琪祯，为了站上光芒万丈的舞台，可以抛弃一切、披荆斩棘。而这只是明星之路的开始。
竞争激烈偶像产业市场，稍不注意就会遭人遗忘。对签约在小型娱乐公司的崔琪祯和队友们而言，更是如此。
拿不到优质的新歌版权，公司只能在视觉方面另辟蹊径，让成员们穿上暴露的打歌服，做出充满暗示意味的舞蹈动作。制作人事先告诉她们这只是试镜，哄骗着成员们拍摄了MV影像，并很快将之剪辑成正片直接发布。
专辑发售首日，崔琪祯的社交平台账号被刺耳的评论刷屏。
性感虽然会招致骂声，也是一块效果极佳的流量敲门砖。舆论批评着她们的庸俗，专辑的销量却唱反调似地直线上升。
庆功宴结束，女孩们围在一起边笑边哭。
“我刚刚看私信，有人不仅骂我，还问候我妈。”
“我也是。幸好我家人不怎么上网……”
“那种一看就是猥琐男发的露骨私聊，你们有收到吗？”
“超多！”
“真想顺着网线找过去，看看那些网络圣人们，私底下又有多清高。”
“现在我们有热度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露肉了？”
“这种事想想就好啦。”
“……琪祯？怎么了，一直一言不发。”
对啊，为什么，一言不发呢。
梦中的崔琪祯茫然地睁着眼睛，依序端详前队友们熟悉的面孔。大概是因为许久未见、恍如隔世吧。
不，不对。
大家可以回头吗？
再往前走下去，公司只会继续趴在她们身上吸血。
眉开眼笑的管理层，听着越来越密集的钱币落袋的脆响。为演出准备的打歌服，却越来越难以遮住少女青春的肉|体。
卟噔——
聚光灯照常亮起。
音响震耳，灯牌摇晃。环顾左右，一起登台表演的身影，逐个消失。
曾以姐妹相称的成员们，有人因不堪网暴退出演艺圈，有人拒绝潜规则而被雪藏，也有人深陷媒体谣言漩涡选择急流勇退。组合毕业解散后，只剩崔琪祯一人仍然活跃在荧幕前。
因为，以星光为冕站上最高点，是她的梦想。
新签约的艺人想从她手里分走蛋糕？那就来比比看，谁更讨金主欢心吧。
对同公司前辈落井下石，就可以接手她的代言？太好了，配合宣传当塑料姐妹的时候，恰巧知道了前辈不少黑料。
公司希望她去接来钱更快的烂片？也不是不行，下次的打歌服要更闪耀喔。
黑色梦境的最后，女偶像站在舞台的强光中，孤独地提起裙摆谢幕。
“我会更努力地朝着梦想前进，大家一定要继续支持我哦！”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噩断星途「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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