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传》伊枝夏筱咪

66、第 66 章

　　洗秋楼是个二层小楼，二楼是主子休息的地方，一般起居都是在一楼。一楼大厅，大公主穆语正在空地中间跳皮筋，是两个小婢女陪她一起玩的，玉妃和大公主的奶嬷嬷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
　　萱草带着苏蔚风四人停在了门口，示意四人在一旁等着，自己上前去低声和玉妃说了几句话。玉妃抬起头，看到苏蔚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快进来呀，外面暑气蒸人的很，别中暑了。语儿，别玩了，你看是谁来了？”
　　穆语闻言停下，两个小婢女带着皮筋退了下去，穆语也抬起头看到苏蔚风，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玉妃对苏蔚风喊打喊杀，穆语却一以贯之的很喜欢苏蔚风。穆语看到走进来的苏蔚风，一下子冲过来，如同小炮弹一般抱住了苏蔚风的腿。
　　苏蔚风腿脚不稳，险些被大公主撞到，还好一旁的六娘扶了他一把。穆语埋在苏蔚风身上，叫：“小哥哥，你来啦！”
　　苏蔚风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大公主。一则是他曾做过穆雷的后宫，怎么论也不算大公主的小哥哥。如今更是一个小小内侍，原先觉得玉妃对他和蔼，就不提了，可如今玉妃大概看着很刺眼吧？
　　果然，玉妃虽然面上带笑，却是对穆语招招手：“语儿，你这一身汗贴到别人身上，是不是不太合礼仪？萱草，带大公主去沐浴更衣，请这两位绣娘跟去瞧瞧，大公主身量长了，夏裳也要换一换才是。”显然是让大公主远离苏蔚风了。
　　大公主依依不舍的走了，照理说，这次是来给大公主量体裁衣的，苏蔚风和六娘也该跟着去。但玉妃如今这么安排，显然是想要和苏蔚风好好说道说道了。
　　玉妃款款走上前来，温和的牵住苏蔚风的手，引着苏蔚风向座位走去，还照顾到了苏蔚风的腿脚不便，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道：“之前听闻你从浣衣局出来，我就一直想去见你，正巧语儿要做衣服，就把你请来啦！唉，之前也是我糊涂，瞧瞧这手，还有你的腿，真是对不住你啦！”
　　苏蔚风想不明白玉妃是要做什么，他抽出自己的手，停下道：“娘娘言重，不知娘娘有何吩咐？绣衣坊若能做到，一定尽力。”
　　玉妃看苏蔚风抽出了手，也不介意，她摸摸自己的鬓角，道：“瞧我，如今我这么做，确实不大合适。你也做，这是你在浣衣局认识的同伴吗？听说你专门提拔了她做绣衣坊的管事，想来有过人之处吧？”
　　六娘见玉妃提到了自己，连忙上前行礼道：“奴婢六娘，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只是司制一开始进入浣衣局时，不太熟悉，奴婢有幸帮了司制一次。司制心善，这便记住了。”
　　玉妃似乎很是感慨，抚掌道：“是了，你说的极对，你们司制就是人好。其实我看你有些眼熟，以前似乎是在医局做医女的。一身手艺浪费了岂不可惜？不若我与医局的医正说一声，让你回去？”
　　医局里面的医官也有高低之分，最高级别、堪称圣手的，便是医正。只是医正已经不时常在宫中职守，是以难以遇到。
　　六娘再拜：“娘娘好意奴婢心领，只是奴婢在浣衣局三年，手也长了茧子，也摸不出脉了。若是娘娘据见我，日后我怕是会丢了娘娘的人，还是在绣衣坊混混日子，更适合奴婢。“
　　苏蔚风倒是不知道，六娘还有这样的口才，可以找到如此合适的理由推辞玉妃。六娘就好像带上了一个面具，和往日苏蔚风见到的全然不同。
　　玉妃见六娘不受收买，也就不理她了。继续转向苏蔚风：“瞧我，这说着话又忘了事，怎么司制还站着呢？坐啊！”
　　“不敢。”
　　玉妃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让他坐下，只见玉妃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有些苦恼的道：“这几日总是腰酸背痛，头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十几日前王上从边境回来，不知怎的醉了酒来了这洗秋楼……没过几日，我就觉得不大舒服，或许过几日又要司制来为我裁衣了，毕竟身材也是不同了。说来我本以为我身子弱，这些担忧是断断不可能的，或许是司制给我带来的福气吧。”
　　苏蔚风一时沉默。
　　十几日前，说是悄然出宫带了一队五百人前往尔名关督战的穆雷回来，去浣衣局见了苏蔚风，苏蔚风与穆雷拜别。之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穆雷竟然痛饮数杯，就这样喝醉了酒。而后内事房便有了记载，玉妃承欢。
　　宫内都说是穆雷大胜而归心情愉悦，极少有人知道穆雷去了浣衣局。苏蔚风心想，倒是他亲手推开了穆雷，如今又怎么有资格有什么看法？
　　若是玉妃一朝有孕，那也只能证明这世道确实不公平，他失了孩子，凶手反而得偿所愿。
　　见苏蔚风不给她任何反应，玉妃也觉得甚是无趣，只是道：“说了这许多，我也觉得有些乏了。两位就在这里喝杯茶，吃些点心，这都是御厨的手笔，因着大公主爱吃，专门给她做的，其他地方还是极为少见的。对了，司制的身子据说恢复得不太好，对这件事我也是有责任的，我特意让萱草准备了些补品，我先去歇着了，离开洗秋楼之前，司制千万记着将补品拿上。”
　　玉妃耀武扬威一通，这就袅袅婷婷地离开了。留下苏蔚风和六娘面面相觑，觉得这玉妃行事虽然还披着温柔和善的皮，内里的龌龊心思在苏蔚风面前竟也顾不得掩饰一二了。或许玉妃也知道与苏蔚风早已经是个你死我活的局面，掩饰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好在给大公主量体裁衣也是不太复杂的事，选定了颜色和纹样，两个绣娘也迅速的出来了，一行几人才拿着玉妃给的赏赐离开了洗秋楼。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六娘上前几步到了苏蔚风身边，低声问：“这就是那个让你沦落到浣衣局的人？”
　　苏蔚风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比起月妃，这玉妃手段也高多了。一向柔柔弱弱，好像与谁都关系很好，与人为善。但在这后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玉妃本就是个值得小心的人，你输的也不亏。但还是笨，在宫中你要相信谁？”
　　苏蔚风：……
　　他算是知道六娘在他跟前是一直不加掩饰的刀子嘴豆腐心，把面具的那一套都收起来了，也不会给他留什么面子。
　　“你是斗不过她的，还是乖乖做你的司制吧，王上的宠爱也都是稍纵即逝，转眼又有小主入宫，你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倒是告诉你一件好事，我看那玉妃的脸色，阴气郁集，只怕几年都未曾承恩了，受宠或是兰梦之征，都是说了教你开心的。你也是笨，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你那时候整个人都绷紧了，养气工夫都练到哪里去了？”
　　苏蔚风倒是吃了一惊，他这才真正认识到六娘是学医的，只是不知道六娘的医术到底如何？
　　苏蔚风于是问道：“六娘往日必然是极厉害的医女。我只知道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倒是不知道面相能透露这么多。”
　　六娘本来是一身风霜，近一段时间因着苏蔚风的关系才受滋润了几分，脸上早已刻下了岁月的痕迹，手上确实也有冻疮和茧子，但是她本来在民间拜了被尊为“巫医”的神医为师，进的宫来也是跟着当时的医正。她虽然口中不提，心中是承了苏蔚风的情的。
　　“你不知道的自然是多了。日后你每日晚饭后来绣衣坊寻我，我教你怎么辨气，将几本医书背一背认一认药材和穴位，就不会被个寒症困扰，还被这无趣的后宫争斗困扰。”
　　苏蔚风自然知道六娘虽然言语中嫌弃他，却是实实在在为他着想，甚至想教他医术。苏蔚风有些欣喜，有些激动，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只得轻轻的抱了抱六娘。
　　六娘僵了片刻。也拍了拍苏蔚风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