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传》伊枝夏筱咪

10、第 10 章

　　副后的仪仗车架到底是到了，来使自恃天朝上国，自己是天子使臣，言语间对穆雷极不尊重，甚至让穆雷跪下领受圣旨，脾气暴躁的人几乎都要跳出来杀了那个没了卵蛋的公公，穆雷却一脸坦然的受了，韬光养晦这许多年，又怎么能在这一朝一夕失败。
　　公主暂且入住宫外行馆，三日后大婚。副后虽然位同王后，但毕竟只是位继后，虽然也有敬天地父母的礼节，但也还要给先王后敬茶，而且这毕竟不是得到巫神祝福的婚事，所以大巫也不会出席赐福，婚后也不会入主先王后的凤仪宫，反而是将贵妃的宫殿整修一番，重新用大红和金色着色，并且改名飞凰宫，供副后居住。南朝普遍不信神灵，只尊先长，所以也不在乎这礼节。南朝的使者自然也不屑于了解，只有得到巫神赐福的王后，才是翼族真正的女主人。
　　苏蔚风得知这些事也不过是听人提及的，因为他的品阶还无法接待南朝的使者，穆雷也不愿南朝人发现苏蔚风还活着，所以苏蔚风就跟在吉祥身后布置打点大婚的仪程。吉祥虽然那日罚了苏蔚风，看起来却还是十足十的温和，好像从未与苏蔚风有嫌隙。苏蔚风冷静下来自然也觉得当日他做的并不合适，亦不会主动提及。吉祥几乎是将苏蔚风当作继任者培养，停云几人自然是不满，宫中上下的管事却是知道了，这位新晋的王上的身边的内侍，才是王上属意的心腹，真正的大红人。
　　三日时光流水般流逝，大婚当日，十里红妆，南朝宠妃、公主的养母自然要把面上功夫做足，鞭炮不要钱的放着，还带了一兜子金叶子、银花生洒在行馆到王宫的路上，嫁妆足有三百零八抬。翼族人多养马，这漫天的鞭炮惊了多少牛马，炮声和马嘶响了一日，到天色暗下来，还未停歇。
　　南朝使臣也参与了这大婚典礼，穆雷也是担心说不准哪个南朝人就见过苏蔚风，就让苏蔚风去了王太后那里随侍。王太后也不过就出席典礼喝下副后敬上的茶，便借口身子不适离开了，而苏蔚风则一直在距离飞凰宫有一段距离的万寿宫等候，等到南朝使臣都出了宫，穆雷才让吉祥身边的内侍去将苏蔚风回无极殿。王太后对穆雷这些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称病没有出席大婚的萨拉已经让王太后很是头疼，这些事情她还是少操心一些为妙。
　　苏蔚风回无极殿的路上，看着这宫中上下红色一片，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小时候母亲也曾捧着他的小脸，笑着说，不知道将来她的风哥儿娶得媳妇是怎样的，成婚时风哥儿一身红衣又是多么帅气。可是如今家破人亡，大仇或许永远无法得报，自己也不过是个宫中的奴才，就算是穆雷对他还有几分尊重，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究竟如何，就算不是因为这些，经过那些不堪的事情后，他再也无法想象自己娶妻生子的样子，又有谁会喜欢一个哑巴？只有像穆雷那样英伟的男人，才会让天下的男子女子都为之魂牵梦绕，也只有像南朝公主或是翼族将军之女这样出身高贵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穆雷的心上人吧，他孑然一身，又敢祈求什么？
　　苏蔚风本来怔怔出神，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却看到假山后隐隐有火光闪动。苏蔚风担心有人趁着宫中混乱，人多眼杂，而有些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于是悄悄转过了假山，却愕然发现一个小小胖胖的团子躲在那里，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这却不是世子穆诺是谁？
　　世子此时应该在东宫中歇下了，毕竟白日里大婚也有世子，为了表达对南朝和继后的尊重，世子要带着兄弟姐妹对副后行礼，虽然不是对待元王后以及正统王后那种跪拜的礼节，但也是繁琐劳累的。如今应该身在东宫的世子却悄悄躲在这里，还隐隐有火光，苏蔚风大概可以猜出是怎么一回事，毕竟他刚刚也在思念自己的母亲。只是若是穆诺被人发现了，又或者东宫的下人察觉穆诺不见了，那便是又一场轩然大波。
　　于是苏蔚风放重了足音，他又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以这种方式提醒穆诺有人来了。
　　穆诺惊慌的回头，看到是苏蔚风的时候，面团儿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啊，快来帮帮我，师傅说南朝的这种灯可以飞起来，给天上的人带去消息，我……可我怎么都弄不好。”
　　苏蔚风这才看清了穆诺手上的东西，世子半夜一个人躲在这里，放孔明灯？

　　苏蔚风家教严谨，苏御史的儿子们各个饱读诗书，可是身为老幺的苏蔚风在家中可以说是异常顽皮的，比起念书，他还是更喜欢这些机巧玩意儿。孔明灯自然也是会做的，所以三下两下帮王世子调整好了灯笼，在王世子崇拜的目光中将灯笼放飞，同时也看到了灯笼上的字迹：
　　“阿娘，我很好，王阿奶很好，阿爷很好，阿舅很好，父王也很好，我有新的母后了，会有人替你照顾父王的。”
　　本以为穆诺会在父亲成亲的晚上想起已故的元后，想起自己年幼失恃的苦楚，谁知道竟然是向天上的母亲报平安的，更是坦然接受了新副后的存在。小小的孩子就这样懂事，可见王太后和穆雷教育的很好。
　　苏蔚风想起那日他流泪时，穆雷说他比不上小小的穆诺，如今看起来，也有几分道理。
　　穆诺看着孔明灯远远的飞走了，消失在视野里，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崇拜的看着苏蔚风：“你好厉害啊，师傅和我说这个灯他在书里面见过，我们那时候试着弄了半天也没成功，你一下子就弄出来啦！”
　　苏蔚风想着，世子书院的师傅这么有趣的吗？不仅仅教水车，还教孔明灯？
　　穆诺看苏蔚风没回话，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吐了吐舌头道：“不好意思，我忘啦，奶娘说你不会说话的，反正我知道你很厉害就好了，谢谢你陪我弄这个灯。”
　　高高在上的世子还会道谢，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
　　苏蔚风正想打手势提醒穆诺快些回宫，就听到远处一阵喧哗。苏蔚风瞟了一眼刚才两人为了点燃孔明灯而在地上用火折子和木柴纸屑生的一小堆火，连忙踩灭这火种，穆诺自然也不傻，跟着苏蔚风熄灭火，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就听到那些嘈杂的声音近了。
　　“娘娘，您确实看到一个黑影向这边来了吗？”
　　“不错。我也是听东宫说王世子不见了，担心别有歹人趁着宫内人多眼杂，对王世子不利。王世子一向明事理，自然不会在这样的日子悄然出门，让东宫和王上担忧。”这听起来好似全心全意为王世子着想的声音，竟然是出自月妃萨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月妃是怎样慈爱的母妃呢。
　　“啊，假山那边有火光，去看看吧！”
　　穆诺听到这些声音，明显一愣。苏蔚风回头看去，发现穆诺的眼圈竟有些发红。不过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苏蔚风拉着穆诺躲在了假山的夹道内侧，希望那些人发现外面的灰烬后就可以主动离开。苏蔚风听到身后的穆诺小声道：“东宫肯定有人不干净，都是父王和阿奶赐下的人，我以为没问题的，怪不得他们今天提到了母后，就是想让我出来做些什么……也许是师傅？要不他怎么会突然教我孔明灯……我以为师傅虽然和月母妃是兄妹，但还是不一样的……不对，我不该怀疑师傅，师傅一直尽心教我，不会害我的。”
　　穆诺的声音带了哭腔，看起来是真的很看重他身边照顾他的人以及那个“师傅”，这位师傅应该不是穆雷指的先生，而是穆诺自己认的师傅，因为萨尔哈的长子苏蔚风也有所耳闻，叫做萨昆，如今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这资历怎么也当不起王世子的先生。穆诺和萨昆感情如此深厚，苏蔚风倒是没想到。
　　穆诺伸出手抓住了苏蔚风的衣角，似乎是想寻求一点安慰。苏蔚风也顾不得践越了，他轻轻握住穆诺的手掌，在月光下对穆诺摇了摇头，穆诺似乎明白了苏蔚风无声的安慰，似乎听到了苏蔚风在对他说：“不会的。”穆诺吸了吸鼻子，把泪水咽了回去，又从一个五岁的无助的孩子，变回了那个懂事的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