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升》小璃的木偶

85、85

　　85
　　不多时，长公主府代传天子旨，罢汪卓然官职、问约束家人不力之罪，又传旨赏赐醇和、召其回京。

　　几乎同日，宫中又传出消息，道是袁豫安夫人冲撞太后、驾前失礼，遭太后训斥、被遣出宫——皇贵太妃不便多言倒是正常，但一向宠爱刘氏的隆升闻听此事，竟也一言不发。

　　京中有心人都觉变化在即，行事不免格外谨慎。

　　而就在这般诡谲的气氛之中，辅国公李荣府大门的家丁，这日午后偏偏遇上了一位怪客。

　　——来人是一高一矮二位女客，都戴着带面纱的锥帽，模模糊糊瞧不清面容。身上穿的也都只是寻常百姓家常见的蓝布衣裙，更不见配什么香囊首饰。

　　上前说话的是身量稍矮些的那个——措辞文雅有礼，只是一开口便说是要求见靖安大长公主，又递上一个密封的名帖。

　　靖安自然早已改称高祖靖安公主，但常有人习惯性的口误，这也着实说明不了什么。且这二人虽然并无装饰，但越是如此，越有几分隐藏身份的嫌疑、越见不一般——国公府家仆也都是见过些世面的，此时不敢托大，立刻安顿二人在门房的值守房内稍坐，便自去寻管事。

　　不多时，大管家亲自迎了出来，向二女中身材略高的那个行礼、口称大长公主请夫人进去。

　　那高个女子微微颔首却不开口，只由那侍女模样的矮个少女向大管家道谢，并夸奖门房待人接物极好，末了又拿出几两散碎银子请门房“喝杯茶”。

　　靖安适才虽不曾对大管家说破此女身份，但管家此时见对方行动气度，又想一想靖安态度，心中也大约有数，当下引路时便更多三分尊重。

　　引至靖安所在起居之地，大管家便不再进去，只在门外亲自代为通传一声，随后便将二女交由靖安贴身仆妇领了入内。

　　二女入得门去，那侍女便随靖安的仆妇在外间止步。

　　那少妇遂独自入内，但一进去，还未及行礼问候，便听靖安先开口了。

　　——“奉诏回京，停于京外驿站。私自便衣入城，却一不拜隆升、二不朝天子，只来下臣府邸偷偷见我。丫头，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醇和闻言，却不惊慌，只缓缓摘下锥帽，放于身侧地上，行礼口称姑祖母安。

　　醇和二十五上下，容貌清秀，气质也温婉柔和、宁静谦恭。只是眉宇之间隐隐含着抑郁之色，倒让这画上菩萨般的慈和面容多了几分阴霾。

　　靖安皱皱眉。

　　“你莫不是还想着要救汪卓然，才来我这里撞木钟？”靖安问道。

　　醇和说是。

　　靖安又皱皱眉，“我知道，你想说汪卓然虽然是长子，但久在外头做官，家里的事反而是插不上手、说不上话的，家里父母要做什么，他着实管不了，故而以家中事加罪，实在不公。是不是？”

　　醇和又称是。

　　靖安叹了口气，微微摇头，“什么公平不公平，隆升就是非要换了汪卓然不可，你难道看不出？所幸，看在你是她姐姐的份上，她不会亏待你，一定给你找个好的——袁牧是个老滑头，但他儿子倒还算是个正经人，你也不用太担心。而且……汪卓然的确不是皇女的良配，有他位列宗亲，宗室各家都觉得面上无光。”

　　醇和手指微微蜷曲，在袖子的掩盖下抓紧了袖口的一小块布料。

　　默然半晌，醇和才道：“我知道三妹心意已定。但是我也知道，这世上的事到底不是光隆升愿意便能行的——她必然也有做不成的事。”

　　“你疯了？说这样的胡话！”靖安低声斥道——但在这样的呵斥之中，靖安隐隐觉得醇和方才这回答似乎有哪里古怪，只是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醇和并不回应靖安的斥责，只是说道：“我本也担心这世上已经没有妹妹办不到的事，但原来还好不是——临山侯将我的本章留中不发，姑祖母虽然觉得我找死、却还是悄悄见了我，可见隆升虽然贵盛，但这世上还是偶有几人与她不同心。”

　　靖安听得心惊胆战。

　　她固有此意，但此意为人叫破，却又是另一回事。

　　醇和看看靖安，似乎知道她有些紧张了，便又细声细气地说道：“姑祖母，您也不愿意袁家得势的，对罢？”

　　——不愿意，却又不敢不愿意。

　　袁家是昭德皇后的娘家、袁牧是隆升的亲舅舅，这样亲近的关系，人家做外甥女的想拉巴拉巴舅舅和表哥，谁敢说什么、谁又能说什么呢？就算是最不待见袁家的顾清穆，这次眼看着这般局面，虽似不快，但不也大有几分不好多说的架势？

　　她男人都权且作罢，谁还能拦得住隆升呢？

　　靖安想到此处，心中一丝久藏的怨气也不觉涨了起来，冷笑道：“说什么愿不愿意，你若有这般想法，那才是痴儿！隆升要让谁得势，还需问旁人愿不愿意么？”

　　“袁家如今敢算计我的终身，来日焉知没有更大的野心？”醇和垂下眼，并不回应靖安的抱怨，只是轻声道，“姑祖母，您不担心么——袁家今日拿我当物件儿似的谋来算去，来日呢？”

　　靖安眼皮子猛地一跳，不说话了。

　　——不错，这正是令靖安和李荣不安之处。

　　今次是联合徐家夺长公主，那下一次呢？他们若是尝到了甜头，下一次又会做什么呢？

　　醇和看看靖安，当下便也不做声。

　　过了半晌，靖安一咬牙，突然笑道：“看来，就算明知道是给你做了刀，我也必须要做了。”

　　醇和闻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