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悟》遥鼓

9、第九章

　　大小姐是个十分擅于交朋友的人，曾经在年幼时出游玩乐，遇上些值得好看的会说话的人都恨不得抵足而眠，故而在对待朋友上，她一向很是慷慨热情并大方。比方现在，她并不是很喜欢一个教书先生，但这个教书先生却是她几天前盖章并十分珍惜的朋友。
　　其余纨绔们对于这件事都持观望态度，对远玳也不敢想其他先生那般失礼，反而有将其拉入阵地的姿态，闲游瞎逛时总不忘邀上一邀。远玳也着实是个妙人，非但没有端起派头，班上无论是谁，但凡好玩有趣的都会跟着去跑跑看看，十分热闹。
　　前几日阿回告病在家，几人探望都没能见上人，今日难得回归受苦受难的太子监，众纨绔为了庆祝，在安德坊内定了酒家，预备吃完饭再斗会儿蛐蛐。起先阿回懒懒地不愿意动弹，梁永等人围上去一劝，加上也惦记上回没有看到的‘常胜将军’，便答应了下来，顺道也邀了远玳。

　　安德坊芙蓉王酒家，二楼雅座。
　　一众纨绔们说说笑笑点了酒菜，恰逢楼下说书先生拍木起谈，一部开国典故说到今，四王八公已经说了一个遍，座下看客络绎不绝，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些正史也说了许多，我们都会背了，不如说些山野趣闻来的讨巧些。”人群里有人喊道。
　　旁的人纷纷附议，说书先生老神在在地顺了顺自己凌乱的白胡子，又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道：“在这京城里，买包炒瓜仁，到街头巷尾坐上半天什么逗趣儿的事情没有？张三李四，家长里短，到我面前却不值得一说了。”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又有人说道：“既如此，不如说些王公家的逗趣儿事。我前两日听闻宁荣街森府上出了一件奇事，却与隔壁府上谢家大小姐有些关系，不知道诸位听说过没？”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抑或人多不怕事儿大，说书先生醒木一拍，轻咳两声，道：“便是诸位的兴趣，老朽今日便破一例给诸位讲讲这四王八公里的头一等的森国公家与谢国公家。大伙儿都知道谢家大小姐是有名的混世魔王，在座诸位不少人都见识过，是一等一的上房揭瓦常客，与她有关的许多事都有耳闻，但有一件却是诸位都没听过的。”
　　听书客们集体唏嘘，楼上的纨绔们恍惚间也听到了这句话，打眼往下瞧。
　　聚集了场上大部分人的关注，说书先生有些得意，继续道：“那便是关于谢家大小姐与森太傅的亲事。”
　　——这确实是一桩谁都没听过的趣事。满桌纨绔一滞，齐刷刷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依靠在最舒适的位置上休憩的阿回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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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风娇俏，百花开到极胜后开始落败，春日渐末，天气开始热了起来，挂在天上的日头变得刺眼夺目。
　　城外田野里，新种下的秧苗扎了根，开始郁郁葱葱，忙过一阵又得几日清闲时，送春归去的百花祭庙会近在眼前。
　　京都城每年都有很多庙会，百花祭便是其中之一。在春种之后闲暇之余，除了送春归去外，还能祈求风调雨顺，寻个玩乐名头。
　　由于是民间自发性的庙会，善于敛财养政的官家并没有过多的官方表示，只是延迟了宵禁，并加强了防卫工作。
　　庙会是从朱雀长街沿鹊起坊一路开到城南安德坊，整整一条长街满满都是小摊小店，卖什么的都有，糕点，糖人，面具，花灯……阿回每年都会去逛庙会，虽然她对春归什么伤感之语，在她眼中春夏秋冬，时序代换乃是平常，今年春去明年春又来，并不值得多感伤。
　　但寄宿在她家院子里头帮她养花的郾城樊家姑娘对此却很热衷，樊家是育花世家，牡丹树中比肩姚黄魏紫的繁春便是她家一手培育而出。樊家姑娘樊无悉是樊家嫡系长女，育花很有一番见解，也算是阿回的闺中至交，连带的阿回对此也算了解。

　　五月三日，百花祭庙会如约而至。
　　当日放课后，归家吃过晚饭，阿回便准备出门。由于这回是走正当理由出门游玩，她难得循规矩的先向谢太宰告事，得到了老父亲的云霄，在亲弟弟的陪同下，大摇大摆的出门去了。
　　大小姐游走京都城多年，在吃喝用度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贡献，但这些无贡献不能泯灭普天同庆给她带来的欢乐，便她仍旧鼓足劲了往人群里窜。
　　“阿白，快点快点。”阿回在人群中回头冲弟弟招手，又对着身旁的小麻雀道：“你遣几个人，上李中丞家把阿俏找来，再绕道去梁家找梁永，回程路过亲王府再叫上阿广，就说我做东今晚请他们出来吃酒。”
　　小麻雀连连点头称是，而落在身后的阿白却完全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大阵仗出门，自然是成群的家仆护在身旁，阿白周身一丈远是一个人都没有，左边右边，走哪儿都能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眼见着人越来越多，阿白看着埋没在人群中的阿回，终于走了过去。“别乱跑，人太多了。”
　　话一落，原本就站的远的人们站的更远了。
　　阿回根本没有关注周遭人的意思：“那边，那里有卖甜糕的。”
　　作为大小姐的暂时监护人，阿白道：“阿回，今日只能吃三块甜糕。”
　　原本喜上眉梢的大小姐瞬间苦了脸：“往日都能吃五块，为什么今天是三块！”
　　阿白笑:“哦，那就五块吧。”
　　阿回：“……”
　　阿回一脸诚恳且无比的认真：“我记错了，其实往日是吃十块的。”
　　阿白停下脚步，回头注视着阿回充满希望的脸，十分淡漠道：“哦，那还是吃三块吧。”
　　阿回一下蔫了。
　　不过，很快大小姐又生龙活虎起来，什么都不能阻挡她奔向庙会的脚步，五块甜糕就五块吧，总比只有三块好吧。
　　说只能吃五块甜糕，却没说多大的甜糕啊。于是，阿回站在卖甜糕的小贩面前，努力地跟其解释着自己宏伟的愿望:“诶，老板，这个甜糕要做大一点，要想罗盘那么大才行啊，你做的那么小怎么吃啊。”
　　小贩欲哭无泪，这甜糕不就是要小才好入口的嘛。不过，这小贩没有豹子胆去反驳大小姐的话，只能卯足了劲将手中现做的甜糕越做越大。
　　不久，甜糕出炉了。阿回把罗盘大的特大甜糕拿到手里，想了一会儿，掰下一半递给阿白:“分你一半。你看哦，我现在只吃了半块糕，也就是说，还可以吃四块半的甜糕。”说着，满足的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甜糕，幸福的要落泪啊。
　　阿白看着手中的半个罗盘大的甜糕，觉得自己还是看轻了她姐姐。

　　此时，谢府的书房里还点着灯，管家安叔心不在焉地陪在谢太宰边上研墨，，眼神还不时的往窗外望去，连火花跳起都没记得剪上一剪。
　　谢太宰被眼前的灯花晃了眼睛，又看看窗外，喧闹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进耳朵里，“阿回出去了？”
　　安叔咯噔了一下，做事不认真还被抓包了，顿时老脸通红。“是。”
　　谢太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对在一旁伺候的小厮道：“再指派伶俐的小厮跟上去拘着她些，就说是我说的。那丫头一贯乱跑，阿白偏惯着她，别又闹出事来。”
　　“是。”
　　谢太宰又点点头，伏案认真的继续看公文。
　　“老爷，”安叔思索了一会儿，忧思重重。“再过不久就是五月中旬了，今年可还是要送小姐去遥城？”
　　谢太宰放下公文。又听到安叔道：“是奴才妄言了，只是我打小看着阿回小姐长大，总是心疼她一些。前一段时间，大小姐是闹腾过了一些，但太傅大人也是过分了，之前还说什么在小姐嫁过去之前都不许再登门，前儿为些小事，居然将小姐踩过的地砖都一一换去了，小姐回来连着几天都没什么精神。”他叹了口气。“奴才实在心疼小姐，今年若是还要在遥城待上两个月，也不知道太傅会不会陪着去。若是陪着，怕是也没有什么好的脸色。”
　　“慎言。”
　　谢太宰皱着眉申斥。安叔弯腰低着头不再说话。
　　“此时送她出去也好，定下来的事情，旁人左右不得。”安叔还想说话，谢太宰又道：“罢了，这些都是她自己求来的。我心知你们都心疼她，我也心疼她，安娘与我就这么两个孩子，我如何能不替她着想？陛下登基不过一年，璜王一脉势大，太后又忽而从卞凉城回来，给了陛下一个措手不及。先前流觞会，还给阿回簪了花。哼，痴人说梦，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敢伸手到我家来……”

　　这厢里灯火憧憧，那一厢里阿回却玩的不亦乐乎。
　　阿回拉着阿白晃晃悠悠就已经逛了大半条朱雀长街，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吃下无数甜点花糕后，方走到内城河畔。
　　内外城门隔在护城河畔，护城河则是衡川引来的支流。时兴的店家在城门前还搭出许多花楼，摆了花灯，为庙会的重头戏——放花灯做足了准备。
　　花灯会是百花祭庙会之重，将花灯放入河中，用于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深受京都城民重视。连带着许多京都城的少男少女也喜欢在庙会上放花灯许愿望，阿回也不例外。
　　阿回觉得放花灯祈愿这种事，一定要诚心。像去年心血来潮，就花了大价钱去买花灯王，并许了来年要得到更多的零花钱之后，这伟大的心愿得以实现——去年下半年谢太宰奉命南巡南浔城，大小姐的零花钱完全是安叔并阿白在管，那简直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啊。
　　所以，今年的花灯会，阿回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抢到花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