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云中来：水月洞天奇云重生（下）》水镜人间

31、云儿，爹带你回家

　　都说血缘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难以解释的力量。不需要任何言语，任何动作，就能够像一条纽带一样把两个人紧紧捆绑在一起。

　　珠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韩霸天。
　　韩霸天坐在水榭的石桌前，假装淡然地饮下一杯茶。
　　“爹，您嫉妒了。”珠儿嘟起嘴，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可爱地眨了两下。
　　“谁嫉妒了？”韩霸天立马应言道：“爹心里开心呢。”
　　珠儿回头看了看尹天仇，两个人偷摸着一笑。
　　“爹，自从赵叔叔回来以后，云姐就不理我们了。你说她会不会以后就不要我们了？”珠儿忽然有些忧郁。
　　自从知道毒蜂的身份以后，珠儿就以“赵叔叔”称呼他，尽管她也不知道毒蜂的真名叫什么。
　　而且自从赵云和毒蜂相认了以后，她就再没有离开过父亲，她对毒蜂的那份依赖，的确让韩霸天觉得心里有几分空落落的，他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却从来没有对着他撒过娇。

　　水榭的湖畔，连绵不断的悠扬琴音不绝于耳。
　　赵云仍然穿着一身白衣，平心抚琴。
　　她果然是有天赋的，跟着琴师练习了不到两个月，已经技术娴熟。在她自己心痛麻木的时候，琴声就成了她最佳的治愈良药。
　　“爹。”她忽然叫了一声。
　　对面在琴声中沉思的毒蜂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叫你。”
　　毒蜂于是笑了，十八年被蜂毒饲养，他的面容和身体，都基本毫无改变，那充满慈爱的笑容，让赵云的心瞬间回到了童年。
　　“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淘气呢？”毒蜂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异常温暖。
　　“你还说呢，昨天你还给我做风车呢。”赵云笑着顶嘴。
　　毒蜂最擅长用刀剑，大到可以杀人，小到可以做任何雕刻。赵云小时候，每当毒蜂闲暇无事，就会安静地坐在湖边给她做玩具，或者用收集来的木材做成家具。歪曲丑陋的木头在他的手里变成各种漂亮的形状，桌子凳子，花瓶，甚至观音的雕像，应有具有。
　　毒蜂无奈地笑了笑，“是啊，有的时候，我真的忘了你已经长大了，总觉得你还是个孩子。”
　　十八年的记忆对他来说相当于空白，他就如同一个活死人，身体还在行动，意识却已经昏睡了十八年。人生短暂，能有几个十八年？想想就不免觉得惋惜。

　　一曲琴罢，父女俩走到湖边。
　　赵云的双手扶着湖畔红木雕花的栏杆，眼神遥遥望着远方。
　　父女相认不过短短几天，对赵云来说却比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都要幸福。在毒蜂面前，她同样贴心，懂事，但她不需要坚强，她可以尽情脆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安安心心做个孩子。
　　这一切感受，从毒蜂离她而去那一刻起就不复存在了，直到他回来，这种熟悉又温暖的感觉才再次油然而生。
　　何况，毒蜂也真的希望她就是个孩子，除了幸福和快乐，对她别无所求。
　　春风挽着湖水的阴凉，舒适惬意。
　　“云儿，你的生日快到了吧？”毒蜂看着女儿，突然说道。
　　赵云愣了一下，心尖的柔弱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她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我只记得自己是夏天生的，所以每年夏天过完，我就长了一岁。小时候，爹一直把捡到我们的那天当作我们的生日，所以我们三个一直是一起过的生日。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生日，所以我不想过。”
　　毒蜂的心，蓦然疼了起来。
　　“爹，我想离开这儿。”她很突然地说道。
　　“去哪里？”毒蜂的声音并无惊讶，平静得出人意料，似乎早已经料到，她会有这样的打算。
　　“回我们以前的家，或者去别的地方。”赵云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她抬起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其实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去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把这十几年，我们一家人应该得到的生活弥补回来，可以吗，爹？”此时对她来说，住哪里都不重要，哪怕只是他们曾经遮风避雨的破庙，或者是他们暂时歇脚的客栈，对她来说，有父亲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她心里渴望向往的家。
　　“当然。”毒蜂亲昵地伸出手，把女儿抱在胸前，“我们回家，以后爹来守护你，把这些年的亏欠全都弥补给你。”

　　尹天雪走进水榭的时候，正在收拾房间的小刀和小侠瞬间多了一丝警惕和紧张。
　　只有赵云波澜不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尹天雪语气缓和了许多，对两个丫头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把她怎么样，你们先下去，我要和云姑娘谈谈。”
　　小刀和小侠眼神不确定地看着赵云，在等待指示。
　　赵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小刀很担心，她不知道赵云是的“可以”是指什么，是她可以独自应对尹天雪，还是可以自己收拾房间。
　　但是赵云发话了，她们也别无他法，说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可以谈谈吗？”两个丫头刚一离开，尹天雪便开口道。
　　只是那语气中充满了冷淡和不情愿，好像是谁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说这些话。
　　既然如此，谈话的内容还有必要吗？赵云心里嘲讽地暗想。但是她没必要惹怒这个大小姐，她选择默不作声。
　　“我哥不在了。”一开口，尹天雪的声音就有些变调，但是她努力忍住了心里的悲痛，虽是女子，却不失当家作主的风范，强忍着情绪把话说完：“你应该知道，我哥是御剑山庄唯一的传人，他走了，御剑山庄的根就断了。”
　　“你想说什么？”赵云淡淡地问了一句。那意思很清楚，麻烦你少点废话，直接说重点。
　　看得出尹天雪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火山喷发，“虽然我不知道我爹和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但这是我爹的意愿，他要将御剑山庄交给你。”
　　赵云正在整理衣服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我爹说，你可以留在御剑山庄，直至终老，我们会过继一个尹家的子侄给你抚养，让你名正言顺地接管御剑山庄。”
　　尹天雪说完了，赵云头都没抬，双手便再次置于忙碌之中。
　　“你……”尹天雪显然是被她的态度惹火了，看见赵云把一堆小婴儿的衣服和用品整理好，放进包裹里包好，尹天雪终于忍不住，上去就抢她手里的包裹。
　　赵云不肯松手，结果两人争夺中，包袱的布料“刺啦”一声被撕裂，里面的东西掉落了一地。
　　包裹被扯成两半，两个人一人手里攥着一块布料，冷眼看着对方，也不知在和谁置气。
　　尹天雪终于被气得浑身发抖，冷冷道：“要走你自己走，你把孩子留下！”
　　“你在命令谁呢？”赵云满眼不服和冷淡，反问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会跟你争到底！”尹天雪毫不客气，“你打得过我吗？”
　　赵云冷冷一笑，“你打得过我爹吗？”
　　“你……”尹天雪气结，右手用力握紧。
　　“尹天雪，你平时那么多智慧都去哪儿了？你以为什么事情都能靠打一架就能解决的吗？”
　　“将来孩子长大了，问你她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你敢不敢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被她的外公害死的？你敢说吗？”
　　“你闭嘴！”赵云被气得浑身发冷，“我说过了，天奇不是我爹杀死的！”
　　“有区别吗？”尹天雪咄咄逼人，寸步不让，“如果不是毒蜂，就仅凭凤娘的能力，她能害死那么多人吗？如果不是毒蜂，我哥会跑去地河宫吗？他会死得这么惨吗？还有御剑山庄那么多铁卫，薛家庄几十条人命。”泪水伴随着尹天雪仇恨的眼神，她几乎叫了出来，“毒蜂就是罪魁祸首！”
　　赵云咬着牙关，冷淡地看着尹天雪。
　　“罪魁祸首？”她冷冷地咬出这几个字，“你怎么不去问问尹浩，谁才是罪魁祸首？”
　　尹天雪怔了一下，想要理论，赵云根本不给她机会。
　　“没错，御剑山庄家大业大，你们随便花掉一笔钱，就够普通人活一辈子，所以你们年年开仓济民，行善积德，所有人都称赞你们，整个武林都敬仰你们，甚至与你们而言，任何东西都是可以花钱解决的，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也可以买人心买人命不是吗？”
　　“你胡说！”尹天雪气愤到抬起手，差点打了下去。
　　“十八年前，尹浩用十万两黄金，让我爹去地河宫盗取寒焰古剑，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被地河宫的杀手追杀，为什么我娘会死得这么早，为什么我爹会被地河宫利用，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什么我们会家破人亡！”
　　赵云冷静地讲述着事实，语气平静得吓人，好像这一切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但她的声音冰冷，携带着刻骨的仇恨。
　　“十八年了，因为没有邪剑，所以毒蜂根本没办法做恶，武林有了十八年的平静，御剑山庄尹庄主的名号喊得震天响，连整个武林都要震一震。可我们一家人支离破碎，我爹明明活着，却再也记不住我，也不能再认我。”
　　赵云兀自说着，根本也不理会尹天雪此刻的心情。
　　“可即使这样，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我！就在去年，地河宫找上门来，让我的养父替他们把埋藏了十八年的古剑找出来，否则的话，到时候赔上的，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性命！”
　　赵云面不改色，眼泪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我们不愿意这么做，明知道邪剑出现，一定会掀起滔天巨浪，可是为了我爹，为了珠儿，为了我们一家人能够活下去，我不得不帮他们做这件事。就像当年，我爹为了我和我娘能好好活下去，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为你爹做事情一样！”
　　一场不情愿的谈判毫无意外地失败告终。
　　空气慢慢凝固。
　　尹天雪终于没了力气，右手慢慢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