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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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睁开了双眼，视线落到了坐在地上看戏的太宰治身上。
“谢谢你。”他真诚地道。
太宰治掏了掏耳朵：“你说杀了【杰森】的事吗，那个也就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虽然这样说，可雨天却能够记起那天为了彻底杀死【杰森】而几乎也将性命搭进去的【犬】，那可绝非什么举手之劳。
另一边，领主也听到了雨天的话，但他没有追究什么，他抬起了手臂，嘈杂的场面彻底安静下来。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雨天，你知不知道妈妈她有多担心。”他有些责备地说着，但失而复得的喜悦依旧掩饰不住。
“这是我能力的一部分。”雨天踟蹰了一下，还是问道，“妈妈她还好吗？”
“她很好，只是很想你，想你快点回到家里去，她每天都会准备你喜欢吃的饼干和蜜瓜，就盼你回家来。”他说了谎，妻子的身体每况愈下，特别是雨天失踪的这些日子里，她几乎未合过眼，面容憔悴得令他都有些认不出。
雨天的眼神落寞下来，他从父亲柔软的语气中看出谎言的模样。
“对不起…爸爸，我已经…回不去了……”
灵魂的尖啸在他的体内沸腾，在这里的几年里，他已经与那些孩子彻底融为一体，从回到身体开始，自己的意识才开始逐渐复苏，他也认识到了父亲在这些孩子的死亡里扮演了何种角色。
“我做不到看到了一切却装作无事发生，我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我必须杀掉你，爸爸。”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自己体内被束缚住而得到实体能力的那些怨灵肯定会寻找机会破|体而出，将父亲的肉|体连同魂魄一同吞噬。
雨天的额头冷汗滴落。
在灵魂的海啸中占据上风只是暂时的，哪怕他现在所用的是自己的身|体。
但至少，他希望保全父亲的灵魂。
看出雨天眼中的决绝，领主痛苦地摇摇头，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逃离地下世界也好，假扮成老领主也好，还是后来的【表演赛】，都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孩子，因为他是自己与爱人的骨血，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也自然是他们的希望。
可，这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孩子，有一天跳到地面上，挥剑想要斩杀，为他成为恶龙的自己。
全心全意爱着的，到头来却换来这样的一句冷漠到令他心中发寒的话吗。
而他所做的一切，又是否值得。
“你真的这样想吗，雨天。”他几乎是惴惴不安。
“是的，爸爸。”那孩子答。
这是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却被那孩子毫不犹豫地说出。
如今的领主悲叹一声，回忆落回到七年前的某一天。
那是一个小生命的出现，不被允许更不会被祝福的生命，地下的规矩通常是将他们扼杀在腹中，或者侥幸存活下来，继续成为地下世界的一员。
也就是说，一旦出现，便只有地狱这一个选项。
可这个小生命的出现却是令两个已然麻木的灵魂体会到了喜悦的滋味，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亦是上天赐予的宝物，绝不能深埋地下。
不，不仅仅是这个理由。
黄金的宝座被他坐在身下，他俯视着，即便是伪造的，可他掌握着这地下一切，
某一天，金发的吸血鬼赠予国王一只神奇的箭，告诉了他使用的方法，让他成为自己的爪牙。
国王恐惧于吸血鬼的力量，屈膝跪伏，献上虚假的忠诚，吸血鬼却已然知晓他并未如他所表现般臣服与自己，并未气恼，抬手将箭尖刺|入国王的月匈膛。
这并非对背叛者的惩戒，国王没有死去，反而被箭选中，获得了力量，他惴惴不安地将箭带回皇宫，告诉了自己的王后，王后得知此事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箭的力量，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可能在这个过程中死去的事实。
之后，两人一起将箭收入了最深的地窖内，他们不允许其他人和他们拥有同样的力量，此刻坐在王位之上的是他们，没有人能够识破他们的伪装。
国王和王后的面具之后，藏着的是小偷与盗贼的脸。
“来做个交易如何。”看到父子只见的对话告一段落，初流乃重又开口。
“你想以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作为筹码来威胁我吗，小鬼。”领主轻蔑地说道：“虽然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但你如果在这里杀死他的话，你的其他那些小朋友会怎么看，你可是个要成为头目的家伙。”
“以牺牲同伴这样卑劣的手段取得胜利的话，他们又会怎么看，肯定会怀疑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吧。”
初流乃摇摇头：“能这样为我着想，真是非常感谢。不过啊，我可没说要做交易的是我哦。”
“要和你做交易的是我，爸爸。”
领主的表情毫无波澜，瞳孔却猛烈收缩起来。
“虽然我很难在正常情况下死掉，可是如果使用我的替身能力之中分裂的部分的话，就可以将我完全分裂成微小的细胞甚至更小的粒子，那时候我的意识自然也会全部消散，和死亡毫无分别。”
“所以，爸爸，如果你不能完成交易的话，我会选择自杀哦。”
孩子的笑有些艰难，眼神但却是异乎寻常的坚定。
那是从三年前起，就一直未曾见到过的，属于自己孩子的目光。
那晚妻子回到家中时，就见到那孩子呆呆站立在客厅里，总抱在怀中小熊娃娃掉在地板上，那孩子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家门的方向，却是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监控里只有男孩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的画面，没有其他什么人来到过这里，像是被看不见的魔鬼夺走了魂魄。
而如今，站在笼中的他们的孩子，又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这比什么都要重要。
但是……
已经观望了有一阵的英灵卫宫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别磨叽了老头，难道说到现在你还没决定要对这些渣滓复仇吗，啊！？”
如果不是魔力不足，他这会儿早就让这里的混|蛋们全都下地狱去了。
“给他些时间吧，毕竟在权利和亲情的面前，总要做一番衡量。”初流乃站在雨天的身后，在他的耳边说道。
“原来是这个原因吗，爸爸。”
面对孩子失望的眼神，领主终于是无法再度保持平静：“不，不是这样的，雨天，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些比你要重要——”
可真的如此吗？
自己就真的没有贪恋过这奢华的宝座？
一开始是为了那孩子，可到头来却成为一个借口，一个盗贼的借口。
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背离了那个雨天里的誓言。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哦。”那小鬼的话像是魔鬼的低语般响起。“以你的能力，做到这一点可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领主低下头，一只黑色的眼球出现在他干枯的手臂上，三道咒文围绕着这只眼睛，一道浮空环绕与表面，一道在虹膜间旋转，一道刻在瞳孔之内。
这是他的替身【Temperament】（音律），能力是【规则制订】。
【规则】有三，全都是在有限的封闭空间内才可以实现，而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世界里，他是真正统领一切的存在。
其一作用于有限的【教养人】，是难以更改的规则，射程和时间都是没有边际的。
其二作用于所有来到这里的宾客，可以随时调整，条件是举起手臂显露那只眼睛，射程较小，只能覆盖整个地下。
其三可作用于具体的某一个人，由于前两个的过度消耗，这样精密的操作是很难与前两个规则同时做到的，所以很少会去使用。
可就在刚刚，他将这个能力用在了自己孩子的身上，因为对其话语的一时厌恶。
那是何等卑劣的行径，可即便是那样，那孩子依旧没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太宰治无趣地打了个哈欠，虽然他的替身射程有限，但只是在这个铁笼里的话，他还是可以做到绝对的无效化的。
“……我知道了雨天，既然这是你所希望的。”
他呼出一口气，眼神温柔下来，像是个普通的，宠溺孩子的父亲。
那也是他从获得替身开始，就应该马上去做的事。
“请稍等一下，我有一位朋友在观众席上，他应该是走后门进来的，虽然性格稍稍恶劣了些，可却并不在需要被惩戒名单里。”初流乃在领主抬起手臂的前一刻说道，似乎是突然想到一般，抱歉地摸了摸脑袋，却在看向看台的某一处时微微扬起嘴角。
“旦那！！！！”从看台上被解放出来的荷尔荷斯泪奔着冲了下来，脑袋上还带着那张引人发笑的稻草面具。
他几乎是哭着面对初流乃，这个在他现在看来无比可怕的小鬼：“旦那你明明早看到我了！为什么还让我留在那里当背景板啊！QAQ～”
“你伪装得就像在真的害怕啊，不愧是你荷尔荷斯，我听父亲说了，你是他见过的人里难得有着坚强意志的人，所以肯定不会为这种小事烦扰自身的不是吗。”初流乃笑着说道，表情格外认真。
而此刻，他们身后的看台上，鲜血和尸|体已经铺满了所有的座位，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浓重得令人作呕。
就在几分钟前，在领主再次抬起手臂的一瞬，所有客人们的眼中都出现了一串鲜红的咒文——【杀死自身】。
刹时枪声、钝器划烂皮肤的响声、喉咙因窒息而发出的呜咽声接连不断地传来，除此之外，寂静如斯。
这些尊贵的人们的尸骸，全都堆叠在一起，逐渐冰冷僵硬，比起堆在冷库里积年的冻肉，来得更加一文不值。
“他们并不是全部。”领主说，“我有一份名单，但也缺少一些重要的名字。”
“这没有关系，不需要我们去找，他们也会自己送上门来的。”初流乃说。
“那些孩子们，他们你要如何处置，他们虽然手染鲜血，但却只是为了活命，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已经无法……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领主的嘴角溢出鲜血。
“我们会给他们最好的归宿的，当然，绝不是以死亡。”
“…好…最后…请你…帮我照看……雨天……”
领主转过头，看向身边的33号：“……谢谢…你……”
被匕首洞穿的月匈口上，漫出汹涌的血水。
“什么谢谢！？这可是我的复仇啊！”33号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疯狂的嘶吼，握着匕首的手接连不断地刺下，直到此刻被他踩在脚下的家伙成为一滩再无生息的烂肉。
可这个家伙却是笑着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一般。
“为什么被杀死却露出这么幸福的表情！？我明明是杀死了他，明明已经复了仇，可却为什么，为什么……”
33号无力地瘫坐在地，就在刚刚，领主身上的所有威压像是被抽离般全部消失殆尽，与此同时，所有的憎恨、愤怒、耻辱仿佛冲破堤坝的洪流般倾泻而出，他毫不犹豫地举起匕首，从后方刺向领主。
那不是他带来的匕首，【教养人】不可做出任何对领主不利的举动。
而将匕首交于他的人，正是领主，或者说，窃取领主宝座的盗贼。
刀光泛着寒意，刀柄上铭刻着一串日期，那正是七年前，它被用来杀死真正领主的日子。
也是两个曾经的【教养人】，在雨天里走上地面的日子。
【我们的孩子就叫做雨天怎么样？】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紧靠在男人的肩膀。
【雨天啊。】男人抬头向他们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天穹仰望，从那里落下的雨水冲尽了他们手上残留的鲜血。
【属于我们的，幸运的雨天。】
……
灵魂的虚影在深渊的临界点浮现，不再是老人的模样，淤泥自雨天的口鼻和眼睛种涌出，一个纯黑的幼童身影自一只只向天空抓挠的手臂中挣脱出，拖着长尾延伸至那虚影面前。
【爸爸回来了，雨天。】
“欢迎回来，爸爸。”
初流乃注视着相视而笑的父子，眼底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他收回了借用兔的手指埋入领主身体中的虫卵，那是父亲授意他在要挟领主杀死宾客后为领主准备的死法，神经毒素和对脑干的啃食，只需要一瞬间，周围那些搞不清状况的【教养人】绝不可能有时间救治。
可却没能派上用场。
因为迪奥一直以来从未相信过的“爱”。
初流乃注意到父亲眸中不加掩饰的轻蔑，也没错过他在另一位父亲选择满足自己孩子愿望了结生命时一闪而逝的愕然。
初流乃在心底露出笑容，他走前一步，靠近自己神明般耀眼的父亲，虔诚地抬起头。
这并没有什么，爸爸。只要您想要，您可以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我也可以扮演您希望看到的任何角色。
但前提是，您要像我爱着您一样，深爱着我。
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汐华初流乃打开了紧闭的栅栏，放出了恶犬，咬死了他憎恶的那些孩子们。
【憎恶】是迪奥教会他的名词，他看着撕咬着猎物胸口的杜宾犬，胸中“砰砰”直响。
不是恐惧，他清楚地知道这点，初流乃睁大眼睛将一切残忍的画面收入眼底。也不是兴奋，他不会因为鲜血汩汩流淌、内脏污染地面而产生异样的情节。
【漠不关心】的反义词是【喜欢】，而【憎恶】的反义词是【爱】。
他第一次体味到【爱】的另一个极端，也因为这样的体验，更加明白【爱】这个词的含义。
两者都是会产生疼痛的语言，所憎恶者被伤害会忍不住发笑，所爱者仅划破皮肤自己会疼得彻骨。
眼角余光瞥见张大嘴巴仰望着头顶不可思议的一幕的荷尔荷斯。
最开始为荷尔荷斯编制住在篱笆和风铃轻响环绕的白色房子里，属于他的孩子的那个人，并不是一个父亲。
头顶，另一对父子的故事落下帷幕，有了雨天的牵制，埋葬在地下的怨灵没能够触碰进而撕扯毁掉他父亲的灵魂，那本是个盛满污秽罪孽溢出腐烂污物的魂魄，可在他脱体而出时，雨天已经帮他拿走了那一切。
那只是个深爱着妻子孩子和家的、父亲的灵魂，可以去往某个天堂般的地方了。
雨天凝视着他消失的地方想到，不禁微笑。
【只是你一厢情愿！没有那个可能！没有！】
【他会下地狱！下地狱！下地狱！】
【明明我们就快吞噬掉他了！明明只差几天！你妨碍我们！我们就先吞噬掉你！】
混乱的灵魂风暴冲击着他，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将他击碎。
“闭嘴，”他说，屏蔽掉涌过来的污言秽语，转向和他的本体一样，黑发碧眸的初流乃，“谢谢你。”他诚挚地道谢。
“不用，我只是利用你罢了，”初流乃耸耸肩，随后伸出一只手，“既然两不相欠，那么接下来，我们也可以做朋友了。”
他脸上展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一同埋葬这个腐朽倾倒的地下世界，拯救那些不安恸哭的灵魂，如何？”
这便是来自迪奥，来自父亲的礼物——
一个将倾的帝国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