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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   [柒拾玖]
      三名少年自然是想头也不回地追着宇文纛上云天宫去,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钟夔仍躺在地上,而严故闻和李鸿飞被捆仙索绑得结结实实。
      严雪枝这下如疯了一般抓住江澜的衣襟,“你们把他带去哪了?我也要去……他、他离了我活不成,我也离不了他!”
      江澜抿着唇,回身为难地看着陆离。
      本来他们只是想悄悄地来看一看,不让霜州来的人对阿玄出手,不想惊动云天宫。毕竟江澜身份敏感,一旦捅到云天宫去,他的身份乃至他来云中洲的目的都昭然若揭。见霜州派来的是三名小辈,他们也就放松了警惕,想着事毕之后再作收场便是,怎料钟夔是这样一个大麻烦,自己惹下祸事不说,还引来了宇文纛。
      江澜脑中是一团乱麻,下意识去问曲莲,“曲哥,我们……该跟上去吗?”
      “跟什么跟,没看见他伤得很重吗?!”秦远峰咬着牙,语气很冲,让人有些讶异。
      曲莲已经止住了血,方才宇文纛甫一出现,秦远峰便飞奔到曲莲身边,给他喂了许多灵药。
      曲莲的脸色也有些怪异。他在秦远峰搀扶下坐起,面色十分苍白,“……我没事。如能知晓宇文纛的来意,或许就不必去了。”
      如果宇文纛方才所言非虚,他是受云天宫所托要护阿玄性命无忧的,他们就不必去云天宫了。只是如果不跟上去就无从得知云天宫会把阿玄转移到何处,江澜再想探查他的下落就难了。
      思及此处,曲莲微微一挣,拧着眉毛看着秦远峰,“你……你不必如此。”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撞,曲莲先移开了眼。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秒,秦远峰轻轻一嗤,“去吧。”
      曲莲有些艰难地抬头看他,忽地觉得心底一痛。
      他按住胸膛,洛英给他下的蛊在蠢蠢欲动。
      “你们自以为是地藏着许多秘密,其实云天宫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懒得追究罢了。”秦远峰抬了抬眉,直直地盯着江澜,“你犹疑徘徊了一载有余,可曾想出什么两全之法?不如一起上云天宫去,将此事做个了结。”
      江澜大骇。
      早在通天阁与江澜初遇时曲莲就对他说过,或许云天宫对于他们的存在洞若观火。只不过云天宫已经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如一棵参天巨树盘踞于九州之上,根深蒂固,自然也懒得来管他们这些渺小的蚍蜉。
      江澜沉默许久,咬牙道,“……走。”

      天微微亮,钟声未响,云天宫笼罩在浓浓云雾之中,如梦中神殿高不可攀。
      将心比心,带一名性命垂危的伤者上云天宫,第一步自然是要去春草阁。何况听钟夔的语气阿玄受的不是寻常伤,那么想来宇文纛应该是径直去找春草阁阁主殷雪鸣了。
      原本秦远峰想扶曲莲御剑,曲莲却难得冷着脸打开他的手,僵硬地说道,“别碰我。”
      陆离连忙上前接过曲莲。
      曲莲不敢回头看秦远峰的神情,半晌还是不忍,无力地辩解道,“不知为何,今晚我总是……想起……”
      说着他眉间又沁出细密汗水来,秦远峰心头一痛,主动退开了,“好,我走开些,你别胡思乱想了。”
      曲莲感念他如此善解人意,勉强地对他苍白一笑。
      路上江澜忍不住咬牙问道,“钟小公子年纪轻轻修为过人,不知是从何习得此等邪术的?”
      钟夔本来苍白的脸猝然涨红,张牙舞爪道,“什么邪术……!如果没有这一招枯木逢春,你们这些人早就死在魔族铁蹄之下了!”
      他被江澜一激下意识回了这么一句,语毕却紧紧地闭上嘴,脸上风起云涌,仿佛又耻于提及那段往事。
      枯木逢春。
      对于自小生长在九州的人来说,大名如雷贯耳,只不过销声匿迹多年,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竟然是这副情景。
      难怪方才宇文纛闻言猛然回首看他,在座诸位没有看到宇文纛的眼神,只是想象,都觉得十分悲凉。
      当年宇文纛用来击退外敌的招式也传承给了他的儿子,在他被押入涤罪洲之后,儿子不认他,却还记得他教过的一招一式。然而父亲用刀抵御外敌护江山太平,儿子却不知天高地厚将刀锋指向同胞,真不知宇文纛是该悲还是喜。
      严故闻小声问道,“方才……方才诸位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他问完之后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们和那怪人……也无仇无怨的。我们只是想把雪枝哥哥带回去而已……”
      “可他并不愿跟你们走。”曲莲淡淡回道。
      严雪枝颤颤巍巍站在江澜的剑上,身边罡风猎猎。他一个凡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再加上他又目不能视,本应该惶恐惊骇,可他满心惦念着阿玄的伤势,此时连身旁人的对话也听不进去了。
      曲莲偏过头,他的面容总是沉静又温和,此时难得染上一丝感同身受的悲悯,“几位小公子,人生在世应当懂得,人各有活法,是非无定论。你以为的好未必是他人眼中的好,最忌便是狂妄自大,为他人做决定。”
      语毕他抬眼望向浩然正气的云天宫。
      天尊,哥哥,你们以一己之力为九州万民做了决定,以一己之论为天下定是非法则。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能苟同。
      他伸出手,在指缝中看那万丈金光。
      终有一日他要将这尊伪神从神坛上拉下来,还世人以直视太阳的自由。

      春草阁仁心堂大门紧闭,内里灯火通明。
      在座各位数秦远峰品级最高,着人通报之后带着曲莲、陆离、江澜和严雪枝进了门,三位小辈吃了闭门羹,只能愤愤不平地抱怨。
      严故闻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李鸿飞拍了拍钟夔的肩膀,“别忘记你自己也受伤了,快坐下来歇歇吧。”
      钟夔失魂落魄。
      他如今十五有余,放眼九州仍是寂寂无名。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早在这个年纪已在金沙关上阵杀敌了。
      五年前,涤罪洲镇恶卫将宇文纛扭送入狱,他毕生的信仰倒塌。原来那一座屹立在他身前的山峦并非亘古不变的,也会崩塌。他至今仍然清晰记得宇文纛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往日高大挺拔的身躯被人按得低了头,往日容光焕发的神采悄然无踪,只有蓬乱的发和一双血红的眼,嗫嚅的嘴唇仿佛还要再叫他一声阿夔。
      从那天起钟夔便知道他要迅速成长起来,成长到顶天立地,才能摆脱那个男人的背影。
      云天宫代替了父亲成为他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他拼了命往山顶进发,可是每一次宇文纛拙劣地跟在他身后护他周全,他都觉得胸闷气短,仿佛这一生也无法逃离这个诅咒。而今夜,他第一次对一直深信不疑的云天宫产生了怀疑。
      那个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仁心堂内,殷雪鸣仔细为昏迷的阿玄剔除腐肉,宇文纛拧着眉头在一旁紧紧盯着,殷雪鸣的副手在为他疗伤。
      他将阿玄带上云天宫着实费了一番工夫,毕竟那符咒厉害得很,他只能靠蛮力与之相抗,二人不分伯仲。只不过阿玄一心想要杀了宇文纛回去找他的严雪枝,宇文纛却是想救他,谁会吃亏一目了然。
      好在符咒抵挡不了药效,宇文纛将人按住生生喂了一颗迷药,阿玄才终于陷入昏迷。
      严雪枝睁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光源处,双手轻轻地搭在阿玄的腿上,半点不敢用力,颤抖着问道,“大夫……他……他怎么样了?”
      他没见过世面,自然不知道云天宫的品阶,像个没见识的村人只知道叫大夫。
      医者仁心,殷雪鸣当然不会怪他,反而抽出手来看了看他的眼睛,当机立断道,“这位公子的眼睛可以治,朝晴,叫人拿药来。”
      严雪枝回过神来连连推拒,“不必不必,我这样就挺好的,求求大夫救救阿玄就好。”
      殷雪鸣温和地笑了一声,“不收银子。相逢即是缘,我们行医的能多救一个都是一份功德,公子就当是为我们积德。”
      他都这么说了,严雪枝还是局促地推拒,甚至脸都吓白了,两颗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中不住颤抖。
      “你是……怕见到他的样子吗?”曲莲小声问道。
      严雪枝一颤,惶然低下了头。
      “你看不见的时候能爱他,为什么怕看见了反而不爱了呢?无论你能不能看见,他始终是那个模样。”曲莲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他受了很重的伤,你不想看看他吗?若你重见光明,往后也可以更好地照顾他。”
      “……”严雪枝挣扎片刻,忽地仰头冲他惨然一笑,“这位公子,方才阿玄伤了你,你不怪他?”
      曲莲摇头,“他只是想保护他爱的人。”
      严雪枝闻言也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可惜仍是苦涩,“我确实……怕。除此之外,公子想必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个百无一用的瞎子了,我有什么理由不侍奉老母,而是与这副模样的他待在一处呢?”
      众人哑然。
      殷雪鸣默默为阿玄剔净了腐肉,那小刀当啷一声落在银盘里,严雪枝抬起头,却听他边擦着手便说道,“这招式真的狠毒啊。这些天他伤口会再长出新肉,也都得剔净,直到不再腐烂为止。”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宇文纛一眼,宇文纛羞愧地低下头。
      严雪枝急出一头热汗,“怎么会这样……大夫,大概要多久才能好呢?”
      “少则七八日,长则十余日吧。”殷雪鸣安抚道,“不过伤者身强体壮,有我们春草堂在旁看顾,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受些皮肉之苦。这些日还劳烦家属在侧一并看顾了。”
      严雪枝听闻自己可以留在此处,顿时心安了许多,可又突然想起阿目还在家中,几人斟酌片刻还是承诺即日便把阿目也带上来。
      殷雪鸣在盆中洗净了手,以布巾擦干,温柔地搭在严雪枝的手腕上为他把脉。“严公子,这些天你也可以好好想想,若愿意接受救治便知会我们一声。你的眼盲在九州算是大病一场,在云天宫却不算什么,即刻便能好的。”
      “即刻?”严雪枝攥紧了衣袖。
      “我叫弟子去配药,你服下后一炷香时间便也好了。”
      严雪枝没有犹豫太久,他紧紧抓住殷雪鸣的袖子,“大夫,我愿意接受救治,你救救我吧!”
      不多时药被端了上来,严雪枝眉头不皱地一饮而尽。他眼前被蒙上的布条,自己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下,一下,鼓噪地捶打着他的胸腔,回荡在他的耳边。
      看不见时他能肆意拥抱他的爱人,可等他恢复光明了,他真的还能心无芥蒂吗?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曲,颤抖,他一遍遍在脑中刻画阿玄可能的模样。那些棱角,那些不堪的伤口,他都曾以手指细细描摹,最坏、最坏也不过是……
      “严公子,别怕。”曲莲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你怕的是你的幻想,怕的是一副躯壳,一张皮囊,你不该怕他的啊。”
      视野渐渐点亮,清晰,终于殷雪鸣解下布条,却发现严雪枝双目紧闭。
      “他在哪里?”他像一只初生的鸟雀,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我想……我想第一眼看到他。”
      殷雪鸣引他来到床边,阿玄脊柱畸形,不能仰卧,殷雪鸣将他摆成一个侧卧的姿势,肋间伤口朝上。严雪枝颤抖着双手小心地摸到他熟悉的双腿和手臂,仔细避开他的伤处,来到他的脸边。
      他惶恐地、虔诚地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野兽的脸,头发蓬乱,犬牙交错,脸上仍有细细密密的伤口。
      即便如此,那根突兀的脊柱仍然从他的乱发上露出来,那当真是森森白骨,看着吓人又恶心。
      陆离头皮发麻,生怕严雪枝尖叫一声要逃跑,那正遂了严故闻的愿,刚好把他带回青城。
      可严雪枝却笑着落下泪来,轻轻地抚摸阿玄乱蓬蓬的头发。他不是没尝试过给他打理,可不过一两个时辰又会变成这副模样,曾经他摸在手里觉得天真可爱,如今看到了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不敢碰阿玄脖颈后和腰间的伤口,却将那些痛楚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本不相信世上有真正的心意相通,可脸上灼热的泪告诉他,有。
      世人无情,爱人却能感同身受。

  • 作者有话要说:  严雪枝和阿玄的戏份就差不多杀青啦,其实这个副本看似是在讲江澜,其实是在讲他们,看似是在讲他们,其实是为了引出宇文纛的故事hhh
    洛荧马上要掉马了,我酝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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