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唐门园子

54、第 54 章

　　送走了小表妹，家里没了外人，秦老太太也不用为了维持脸面刻意压着火气，当天就把家里几个人都叫到了一起，要拉着李氏她们跟着一起劝劝秦渊。可惜她们这个结盟还没开始就已经被人提前瓦解了。老太太一个人在那边苦口婆心地劝秦渊不要走错路，后面三个人，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另一个看墙角正爬过来的蚂蚁，都当自己不存在似的。这么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家子里，估计只有自己还在拦着秦渊了。发现这个事实，老人家又是气得够呛。这次倒是没有闹着装病，直接收拾东西要住去自己妹妹家。家里几个人不敢再继续装相了，赶紧把人拦下来。原本准备联合家里人一起劝秦渊的，结果这下子变成秦渊拉着李氏她们一起劝自己了。

　　事情就这么耗下去了，秦老太太劝不动秦渊，秦渊也说服不了老太太，两人见面不是叹气就是皱眉。老太太见了阿南也没了以前的热情，全当这人不存在，根本不愿不搭理他。好在秦老太太这辈子好面子惯了，对着小辈也做不出大吵大闹的事情来，除了不理人，更过分的事情也做不出来。可惜唯一的这招对阿南也没什么大用处，他这人本来也不怎么爱开口，老太太不跟他说话，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就默默在旁边帮着老太太做事。要是不了解情况，看这一老一小还挺和谐。

　　阿南这人有点欲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意思，见秦渊都没能劝动老太太，觉得换他就更没戏了，好在自己做事还算利索，有空就多做点事，或许时间久了，老太太也能看自己顺眼些。他手巧，秦家的菜园篱笆、老太太老旧的木纺锤、李氏的织机、堂屋吱吱作响的木门......到他手里，都能慢慢修理一新。秦渊虽不精通这些，可只要在家就总会陪在旁边打下手，两人杵在院子里，看在秦老太太眼里实在碍眼。按她的性子，都想躲房里不出门，是真不想看这糟心的两个人。可家里小鸡要喂，菜园子里的辣椒苗要天天照料着，哪有功夫让她躲闲？老太太一向节俭惯了，连个破布头都舍不得扔，那些阿南修过的东西，她也舍不得都放角落里吃灰。日子还得过下去，有些事情，捏着鼻子也得认了，也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秦渊看自家祖母这副样子，心里难免有些愧疚。可这事情，秦渊是不可能按照老太太的心意做事的，最后做出让步的还是老太太。他也就仗着老太太疼孙子，在一点点磨着老太太点头。这件事上，他做得确实不地道，也只能在以后慢慢补偿老太太。

　　从年初开始，秦渊就拜托镇里往来的商贾帮忙留意原身那位生父的消息。可惜他不会画画这门手艺的，给不了画像，只能让阿南照着秦父的模样刻了几个木头小人出来，让这些行商大略记住个样子，帮忙留意下这个模样的人。然而人海茫茫、生灵万千，在这年头想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他也只能寄希望与虚无缥缈的运气，希望能早早找到自己那位父亲，让老太太得些安慰，这样自己也能少些愧疚。

　　日子转眼就入了夏，天渐渐热了起来。这年头也没个冰箱、空调什么的，食铺里整天热气蒸腾，在灶台边待上一会就是满头满脑的汗。好在后厨院子里有口深井，每天把煮好的绿豆汤用木桶吊下去，在里面浸上半个时辰，拎上来灌一碗下去透心凉，总算能解些暑气。天热，镇里有些人家也不愿意特地生火做饭，买块豆腐往冷水里浸一浸，弄个小葱拌豆腐，买点好吃下饭的卤味，再配上个干酪饼，这一餐也就糊弄过去了。也多亏了这些人，家里的生意倒是一点没受影响，反而更忙碌了些。

　　李氏身体一直有些虚，每每到夏天暑气重的时候就吃不下饭，手脚无力，整个人都恹恹的。秦渊也不让她继续到食铺里帮忙，干脆让她带着两个小的在家消暑。到了夏天，这地方常常刮东南风，阿南家住在村东头，正是风口。张婶就爱在门口那几颗樟树下放个小竹床，树荫下绿叶轻摆，凉风习习，待在那总不会太热。李氏闲在家里时，就时不时拿着针线跑去那里一边做女红一边和张婶闲聊。以往李氏实在太过内敛，没事的时候家门都不会出一步，更别提主动跟人闲聊了。如今为了儿子倒是时不时和张婶聊些闲话家常来，一谈下来发现两人居然很聊得来，两家关系也愈加亲近。

　　店里被苦夏折磨的不止李氏一个人，还有秦嫂子，这几天眼看着也浑身乏力，连口饭也吃不下去，秦渊索性也给她放了几天假，等这几天蒸笼似的日子熬过去了再回来上班，她的活就让她那个大女儿来顶几天。秦嫂子这个大女儿叫阿敏，比秦渊小半个月，之前为了换几袋救命粮嫁了人，可惜遇人不淑，丈夫是个爱打人的，公婆也都向着自己儿子。前段时间秦嫂子终于攒下了一点钱，又请了人去说项，终于让女儿顺利和离，好歹手脚俱全地回了家。这几天阿敏在家把身体养得差不多了，正好能接了秦嫂子的空在店里帮忙。可惜她是个生手，对店里的活计不熟悉，店里最近生意又好，免不了还是显得人手不够。新伙计一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秦渊只能自己顶上。

　　食铺里灶上的火一直没有熄，人站在旁边像是进了蒸笼，汗水不住从额头上往下流。秦渊也没什么降暑的好法子，只能不断拿布巾浸了水擦汗。他正擦着脸上的汗水，旁边突然斜斜伸过来一只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冷冰冰的，一阵清凉。秦渊转过头去，就见阿南正站在旁边，手里端着一个瓷碗，笑眯眯地往他面前递：“刚刚去买了份冰碗，给你。”

　　这年头已经有商家开始用硝石制冰，镇上云糕斋到了夏天就会做这生意，弄些碎冰，里面放上些果子，再淋点蜜糖做成冰碗来卖，只是价格实在是不便宜。

　　秦渊接过碗，出了厨房，拉着阿南在院里树荫下一坐，先舀了勺带着碎冰的桃肉递到阿南嘴边，“大热天的，怎么突然跑过来了，看你热得满头都是汗。”

　　阿南乖乖把那块冰爽的桃肉咽下去，这才作了回答：“我给葛家庄送家具，正好离镇里不远，就过来了。”

　　秦渊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随口抱怨着，“挑这么热的天让你过来送东西，那家人也真是。”

　　阿南拿过放在旁边的芭蕉扇，给秦渊扇着风，解释道：“没有，晚些送也可以的。正好东西做好了，这两天你没回去，我就过来找你，顺便送东西。”

　　这话比刚刚咽下去的碎冰还要让人开心，秦渊笑眯眯地又挖了一勺甜瓜到阿南嘴边：“辛苦了，奖励你的。”也不管这冰碗本来就是人家买的。

　　两人开开心心地分吃了一碗碎冰，阿南在袖子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小包来，递到秦渊面前，开口道：“这是家里长的辣椒，祖母让带给你的。”

　　解开小包，里面放着几颗红艳艳的尖辣椒，安静地躺在灰布上。家里种的辣椒终于长好了，秦渊挺开心的，不过更开心的是另一件事，“祖母终于肯跟你说话了？”

　　阿南摇了摇头，有些丧气，“我说自己要来镇上，问她有没有东西要带给你。祖母就给了这个给我，还是没开口。”

　　秦渊倒是不怎么担心，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之前在家时，看辣椒已经结了很多果，他念叨过两句想吃辣椒，老太太虽然没理他，可还是记在心上了。现在看辣椒长好了，也不管还在跟其他人闹别扭的事，特地让阿南带了些过来。

　　“可惜冰碗太容易化了，不然还可以给祖母带上些。”秦渊叹了口气，有些遗憾，不过马上就又恢复了过来，“店里买了些软桃，傍晚回去的时候我带上些，老太太应该会喜欢吃。”说着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中午，秦渊把碗里已经化开的冰水一饮而尽，嘱咐阿南，“你先坐会，我去弄点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