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伴澄（江橙）》林子没有树

8、摸摸小脸

　　我探着脑袋越过江澄的肩膀往院子中看了一眼，顿时，很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躲在江澄身后。
　　院子里，江厌离端了一只砂锅自屋内出来。一下子，视线就落到江澄难看的面色，还有带着一身尘土的惨样，温柔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阿澄，怎么弄成这般模样，可有受伤？”
　　江澄的后背顿时一僵，似乎是才想起他今日不同于以往的凄惨，垂着眼往自己衣服上瞅了瞅，好半天，才绷着脸出声，“没受伤，只是沾了些尘土。”
　　这蹩脚的谎言明显没有说服他心细如发的姐姐。江厌离放了手中的锅子，也不说话，急走了几步，直接过来拉起江澄的手，大概是想亲自查看一番。
　　作为一个多余的第三者，实在是不忍心打扰他姐弟二人联络感情，由于我非常识时务的，默默地往旁边移了一大步，转了转头，将视线放在那热腾腾的锅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跟江澄的惨样毫无关系的气息。
　　江澄甚是温顺得站着原地没动，任江厌离前前后后的查看。只是垂眸瞥我时，那眼神过于平静，似是……已经十分习惯我这般没担当的样子。
　　“没受伤便好，别太累了，明日便是正式听学的日子。”江厌离将她亲弟弟仔仔细细查看一番后，才轻轻舒了口气，语气跟着轻快了些。
　　我私以为，她松的这口气略略有些早，若是她下了决心将江澄的衣服脱去一点点，大概便能亲眼见证到一个浑身淤青的亲弟弟。
　　想到这里，我仍觉得不大放心，遂又往旁边挪了不太明显的一小步。
　　但，这个小小的动作，又被耳清目明的江澄给逮了个正着，虽然他真的只是简单的看了我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但正当心虚的我还是默默垂下了脑袋。
　　“魏无羡人跑哪去了？来姑苏几日，他便没一日让人省心的！”
　　“难得最后一日清闲，随他去吧。”
　　“他何时才能为云梦江氏做些考虑。”江澄皱着眉，小声抱怨道。
　　两人的话题转了转，终于不再关心江澄身上的灰尘。逃过一劫后，我长长嘘了口气，默默将位置重新挪到江澄身边，心里不断腹诽。
　　这语气里的关心还能再明显点嘛，大概只有他还以为自己藏得有多好！
　　“咱们江氏立家先祖，本就是游侠出身，崇尚舒朗磊落，坦荡潇洒，阿羡不正是这种性格吗！你也不必过于忧心了。”江厌离柔柔一笑，拉着江澄的手将他按在石桌边坐下。
　　江澄甚是温顺的随着他姐姐的力道走了几步，在石凳上坐下，听到江厌离的话时，江澄猛得一愣，低垂了眼眸，样子既低落又可怜。
　　“这就是他一直讨父亲喜欢的原因吧。”
　　我下意识一把扯住他宽大的衣袖，可是江澄此时神色怔怔，有些魂不守舍，便没有注意到我这些小动作。
　　我迟疑了一瞬，想插话说些什么，可话到刚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确实是很想大声告诉他，我喜欢他，很喜欢！他父亲也没有不喜欢他！可，插嘴人家姐弟两人谈心，好像有点不大合适啊。
　　犹豫再三，我的嘴角抽了又抽，拽着江澄的袖子的手指头紧了又紧，最后，还是讪讪地缩在一旁继续当观众。
　　“阿澄，咱们江氏每一个弟子，只要为人正派，父亲有不喜欢的吗？再说了，你不也是这样么！嘴里念叨他，可心里还是挂念着的。”
　　说得好！我在心里默默为江厌离鼓掌。
　　很懂弟弟心思的江厌离动作自然地抬着手，理了理江澄额边洇湿的黑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江澄也确确实实嘴硬地很，眼睛盯着石桌，也不看人，很是生硬道，“我没有！”
　　“师姐！”
　　眼看着气氛一路好转，马上要轮到我举手表忠心的激动时刻，烦人的魏无羡举着两条烤鱼冲进院子，直奔江厌离。
　　等两人述了好一会衷肠，魏无羡才回了头看向江澄，很是难得的愣了一愣，不确定地试探道：“江澄？”
　　大概是江澄此时的模样太过于凄惨吧，我默默仰头望着天。心底已经默默将他揍成一排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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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喝足，皓月当空，凉风习习。
　　我们四人，十分有闲情逸致，整整齐齐地围着石桌坐了一圈，赏月、品茶。
　　此时氛围甚好，再适合开小会不过！我暗道，遂清了清喉咙，为自己接下来的话作了一番铺垫。
　　见他们三个很是默契地同时扭过头看来，我视线依次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定在江厌离那，对着她讨好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开口，“阿离，日后的听学，我可以不去嘛！”
　　“为何？”江厌离动作轻柔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满是不解地看着我。
　　“不行！”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魏无羡泯了口茶，悠悠的开口，打断别人的语气很是坚定。
　　没听到我已经指名道姓，问的是阿离么！我暗暗瞪了眼魏无羡，很是不满。重新将视线对准江厌离，摆出自己想了好久的说词。
　　“一，琴棋书画，我不会，蓝先生讲的，我听不懂；二，我不识字，也不会写字，浪费纸墨；三，蓝先生一讲话，我就犯困。”我掰着指头给他们解释自己不去听学的理由。
　　我歪着头仔细想了想，为了增加最后一个理由的说服力，又急忙给他们提醒道，“今天上午。”
　　这个例子显然具有满分的说服力，江厌离跟江澄默契地对视一眼，齐齐沉默了一瞬。我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的空当，赶紧继续道，“第四……”
　　我伸着第四根指头吱吱唔唔好半天，还是没找到个看似合理又说得出口的优秀理由。
　　“四嘛，你想偷懒！”魏无羡指了指我竖着的第四根手指，在一旁凉凉地补充道。
　　魏、无、羡！我得罪你了？？你要处处跟我过不去！我在心底咆哮道，眼睛死死瞪着再三捣乱，坏我好事的魏无羡。他要是再敢挑我的刺，我绝对要让他明白明白这世上远比抄家规还要更加恐怖的存在。
　　“阿羡。”
　　眼看着我们俩斗鸡一般盯着对方，互不相让，马上就要掐起来的样子。江厌离十分及时的出声叫停魏无羡。
　　原本对着我一脸挑衅的魏无羡，跟学过变脸一般，转头看向江厌离的瞬间，面上满满都是委屈。
　　江厌离一脸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再回头看我时，目光仍然温柔，“既是如此，这次听学亦是个好机会，久久，你若能趁机多识些字，于你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并没有什么好！唉！可这话又不能直接说出口。我哼哧哼哧半天，脑子里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逃学理由，头疼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认！
　　“我顶着云梦江氏的名头，丢人就不好了，而且我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真的，阿离~”我作出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江厌离，很是希望她能一口应下。
　　江厌离为难的看着我，一时之间大概不晓得是要继续劝我，还是干脆直接同意我这不上进的请求。
　　我狠狠心，在大腿上使劲扭了一把，正要挤几滴眼泪，作出一幅更可怜的样子时。江澄如天籁般的低沉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
　　“你若……实在不愿去，便不去。想学的时候，我亲自教你就是。”江澄泯了口茶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开口竟是直接应了我的要求。
　　“真的！”我猛得转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若不是身边还坐着两个灯泡，我一准要扑过去抱上一抱江澄小天使。
　　大概是被我如此热情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江澄低咳一声，垂着头又泯了口茶。
　　倒是今晚一直与我唱反调的魏无羡，突地冷哼一声，学着我方才的语调，冲他对面的江澄抛了个媚眼，捏着嗓子道，“江澄~，我也不想去听那些古板的教学，你回来也教教我吧！”
　　……要点脸吧，魏无羡！我狠狠一哆嗦，抖落身上的瞬间涌起的鸡皮疙瘩。
　　“滚！”
　　果然被恶心到的不止我一个，旁边的江澄怒吼出声，腾得站起身，追着他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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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多亏了江澄小天使，自那天起，我基本过上了提前退休的悠闲生活。每日他们几个早早出门听学的时候，我便呆在精舍中睡觉，恩，还是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儿。
　　江澄只要得了空闲，便要到精舍旁边的竹林中练剑。最初几日，听到江澄挥剑的声音，我还颠颠地主动跑过去，在旁边助他一臂之力。
　　也不晓得从什么哪天起，江澄每每练剑前，都要特意跑到我的屋子里，将我硬生生从床上挖起来，拖到竹林边上，陪他一同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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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天白云，云暖风轻。
　　我甩手扔出攒下的最后一枚小石子后，便停了动作看向竹林方向。只见江澄迅速回身挥剑劈开暗器，身姿敏捷的收了剑势，翩然落地。
　　我恨恨的叹了口气，身子一软，往后躺倒在茵茵的草地上。
　　刚开始连防守都防得狼狈不堪的人，短短十几日功夫，江澄不仅可以灵活的躲开我的攻击，甚至能举反守为攻，破了我的偷袭。
　　我甚至怀疑我知晓得是个假剧情，并且有理有据。
　　单单江澄这样进步神速，一日千里的天资，若还是天赋平平，那开了外挂，还被亲妈作者评价天资聪慧的魏无羡该是什么样恐怖的存在啊！
　　我横七竖八毫无形象地躺在草地上，江澄自林间走到我旁边，垂着眼看了我半晌，突然亦撩了衣衫紧挨着我坐在草地上，随即又与我肩并着肩，一同躺在茵茵的草地上。
　　不容易啊，一向很是重面子的江家公子，也会不顾形象躺草地哈！我笑呵呵地侧了头看着他，刚刚才练完功，江澄白皙的面皮上还泛着点点薄红，呼吸略略急促，难得的是，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掩盖地激动之色。
　　“你很聪明！”我懒懒地翻了个身，撑着脑袋继续光明正大偷看他棱角越发分明的侧脸，十足真心的夸奖道。
　　突然听到夸奖，江澄的眼睛眨了眨，愣了下神，似乎才才反应过来，紧接着眸中倏然一亮，侧头看我。
　　顿了好半晌，江澄讷讷地张了张嘴，声音嘶哑，“你好像……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很厉害！”我眯着眼笑了笑，撑着脑袋靠近他，比划了个标准大拇指，紧紧凑到他眼前晃了又晁。
　　他确实很厉害，天赋不凡，又足够努力，虽然现在还不是我的对手，不过，超过我，那是早晚的事情。
　　江澄轻笑一声，合上眼皮，从我见到他时起，便一直紧绷的身体好像也略略放松了些。
　　我就这么撑着脑袋半趴在江澄旁边，咧着嘴看他闭着眼睛的模样，一动不动。
　　几缕汗湿的黑发原本紧贴在他的侧脸上，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眼睁睁看着它们重新一点一点变得干燥，发丝随着山风飘飘荡荡，不断拂过江澄的鼻尖。
　　本以为是近日太过劳累，江澄在这里也能睡着。我便直接伸了手，正想偷偷帮他理一理这缕黑发，江澄的眼皮突然颤了颤，我伸手的动作猛得僵在半空。
　　等了半天，江澄却没有睁开眼睛，只嘴唇微动，语调平静的开口，“从小到大，我听到最多的便是魏无羡如何如何优秀。我父亲，甚至我母亲也觉得我样样不如魏无羡……”
　　“江澄！”我猛得打断他，整个人从草地上一弹而起，盘了腿，俯身捧着江澄的脸，将自己的脸凑得及近，缓慢而坚定，一字一顿道，“你很优秀。”
　　他的睫毛微颤，却仍固执得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