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城市——怪谲影行人》大扑棱狗子

1、第 1 章

　　一
　　再一次地，梦到自己在大雾中奔跑，不辨晨昏，隐约感觉四周的黑暗深处有微弱的光，但无论朝哪个方向跑，都无法摆脱周遭的黑暗，雾气越来越浓，氧气越来越稀薄，渐渐无法呼吸……

　　万凛猛地吸气睁眼，定了几秒才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夜光的时钟显示是凌晨三点，她颤颤巍巍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仰头一饮而尽杯中的水。冰凉而清冽的感觉从呼吸道伸展开，像小树的枝桠一样延伸到五脏六腑。此刻才终于感觉到自己在现实中的存在。
　　这时电话响起，刺耳的铃声让她一个哆嗦。
　　“喂？”
　　“小凛，快、快上来我家，梁梁她不行了！”电话里何盈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发抖。
　　“出什么……不是，那快叫救护车啊！”万凛从床上一跃而起。
　　“小凛！你先听我说！”听筒里何盈的声音尖锐还打着颤，听了她说的话，万凛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我已经叫了，但她可能……应该是……死了。”

　　5分钟后，万凛敲开了何盈家的门。穿过满是零食袋子和汽水瓶子的客厅向前，是一片狼藉的阳台。阳台上靠窗的几箱杂物翻倒，鸡零狗碎的杂物铺了一地，玻璃窗碎片混合着陶瓷花盆碎片，在客厅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尖锐的光。初秋的夜风从破碎的窗口吹进来，吹得染了血的亚麻色睡裙裙角不住扇动。梁梁就裹着这件染血的亚麻色睡裙，躺在铺满了玻璃和花盆碎片的泥土上，血液浸漫过她身侧的白色风铃草，和身下的土混杂出一种腥甜的金属味。
　　“梁梁！梁梁！”万凛推着地上毫无回应的人，呼吸里都带着哭腔。梁梁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和今天之前那个机灵欢快的形象相去甚远。
　　万凛跪坐在地上，忽然从脚到后背一阵发麻，此刻只觉得恍恍惚惚像是还在梦里，眼前的一切全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同样仿佛梦游一样微张着嘴神情恍惚的何盈：“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今天，大家玩到12点多，就散场了，梁梁家远，她懒得回去，就睡在客厅了……我睡梦中听到动静，出来就……就变这样了……”何盈被硬生生拉回到现实，她极力不去看躺在地上余温渐消的好友，终于双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
　　夜风中万凛抬头，看到对面楼的窗户上反射出了救护车和警车灯的红□□光。

　　天气越来越凉，距离梁梁离开已近一个月。案发后，警方根据小区监控录像很快锁定了嫌疑人，一个入室抢劫的流窜犯，半个月前，此人被逮捕，结案。

　　时钟指向六点，办公室里推拉抽屉和整理物品的声音此起彼伏。万凛伸了个懒腰，顺手抽了一张吸油面纸按在额头上。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空着的工位上，换做以前，梁梁肯定会探过来一张同样盯电脑盯得油光满面的脸，笑嘻嘻地问等下要去吃点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旁边的何盈就会发表各种中老年养生言论，烧烤对皮肤不好、麻辣烫致癌等等，将万凛的提议一一否决，最后结论就是去买菜回家做饭最好。然而自从梁梁出事，何盈也辞职了，万凛对面和右边的工位都是空的，左边和身后都是墙，这种四面无人的状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今天的活儿有些磨人，文案写了一天都没写完，她叹了一口气，点了保存，看来回家还得接着写。万凛抬头四顾办公区，看到几位赶着接娃买菜的大哥大姐已经背着包边走边掏出手机打卡下班了，于是赶快端起桌上半杯柠檬茶几口喝掉，杯子来不及洗了，明天早上来再说吧。桌上还有吃剩的半盒威化和小半个苹果，她把威化封起来放进抽屉，三口解决掉那半个苹果，此时办公区的人大多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万凛可不想落在最后一个人呆在办公区，她匆匆把桌面上的物品拢了拢，背起包包随着人流一起出了写字楼。

　　狭小的电梯间里，人们都默不作声地低头摆弄着手机，呼吸声和相互间衣物的摩擦声都清晰可闻。万凛挤在门口借着微弱的信号试图打下班卡，“叮～三楼”，伴随着毫无感情的女声播报，电梯门在万凛面前打开，一种不祥的气味涌入鼻腔。
　　果然，夏韵致。万凛抿抿嘴，往里挤了挤腾出一个位置。
　　这位姐一步跨进来面对万凛站定，万凛假装看手机看得很认真，余光还是瞥见了这位今日的装扮：看上去很难打理的黑色过膝麂皮高跟靴一尘不染，深咖色丝绒长风衣闪着柔润的光泽，随着抬手调整挎包肩带的动作，木质香从袖口顺着暗绛红色的指甲尖溢出。
　　“嗯……哎～”
　　怎么，要和我说话吗？万凛抬头，对面妆容精致的女人挑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万凛的额头。
　　吸油纸！还在额头上粘着！
　　万凛一把将它揭下揉成小团揣进兜里，冲对面点点头，鼻子里发出轻轻的一哼表示感谢。对面一甩光亮柔顺的闷青色过肩卷发，翻了个白眼，意思为“不客气。”

　　公交车站一如往日拥挤，等一会儿上了车恐怕更甚。万凛忽然想到很久没吃面了，故决定步行回家，顺便去老杨家羊肉面馆打包一份热腾腾的羊肉面。转身离开公交站的瞬间，似乎看到人群中有一张脸背对着人群，冲着自己这边直勾勾地看，万凛一个激灵转身去找，那张脸却已经隐没于人群中，只能看到一堆黑压压的后脑勺，万凛不禁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电影看得有点多。

　　1楼，2楼，3楼……万凛拎着羊肉面看着电梯的数字，忽然就想起那一天的凌晨3点，她穿着睡衣全身发抖地站在这间电梯里，眼睛死死盯着缓慢爬行的数字，手脚冰凉。从5楼到15楼，从万凛家到何盈家，平时说说笑笑瞬间就能到达的一段距离，那天却长得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