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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 大火 ...

  •   70年前,某处偏远的山地防空洞——
      城市方向不间断的警报声隔着山风隐隐传来,有时还能听到极远处零星炮击声。
      7个头顶奇异发色却衣着普通本地服装的青年男女围着支起的简易炉灶相对而坐,他们的脸色和大多数普通百姓比好了太多,唯独冷厉的眼神中漏出了些许这个时代共同的疲惫。
      此时的防空洞中相对安静,如果不算门口的两个孩子。
      精瘦的男孩被一个比他没高多少的女孩拎着后领整个提了起来,被提着的人双眼晶亮,并不见多少害怕。
      “……你有这个毅力翻山越岭来偷窃,还怕不能找个正经营生!青天白日就敢到人眼皮底下来偷,信不信今天真把你扔到山腹里喂狼!”
      “你放了我,我就不告诉征兵官你们是逃兵!”
      “哎哟,好吓人啊!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回去吗?”
      男孩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他不笨,这伙怪人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这座山上的,而且配了刀又会打猎,总能弄到比藏匿在这座山里的其他难民更多的食物,八成也是有枪的。但他不怕,一来人的肚子饿得很了见鬼都不会怕的,二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他们抓住了,虽然这些人脾气不好也肯定算不上良民,可他们没有哪次真正伤害过他。
      战争年代长大的孩子很擅长分清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好了,日世里,都已经吃进去了,你也不可能让他吐出来。”平子真子不咸不淡地开了腔,旁边爱川罗武相继甩了猿柿日世里一个眼神。
      猿柿日世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自然也觉得老玩这种干巴巴的恐吓游戏很没劲,可对于他们几个来说,自从人类大战局势急遽变化以来,他们带着义骸跟普通人类难民一样东躲西藏大半年,有个生面孔时不时来窜门其实也是一种大家默认的消遣,凭什么每次都是这些人扮好人,她来扮恶人?
      她望了眼洞外天色将晚,手微松将那孩子放回了地上,感到对方发了狠劲正要跑,臂上一用力又将那男孩猛地拉近,正对着他的眼睛警告道:“你要是敢把这里告诉任何人,我们会杀了你。”
      瘦小的男孩冷不丁哆嗦了一下,他能判断出,至少这一句是认真的。
      待那男孩跑远,谁咕哝了一句,“可不就是逃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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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在后半夜的时候,日世里被一股说不上来的压抑感惊醒,她猛地睁开眼起身,这才发现一起醒来的远不止她一人,往洞口望去,泛着暗红的天光中伫着一个修长的背影。
      日世里脑子尚有些发懵,心想大半夜的那个秃子像个鬼影一样站在那里是想干嘛,直到耳中听到远方传来的隐约喧嚣声,才反应过来这怪异之处,他们夜间并没有点火,平时入了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山里怎会有光?防空洞离城市这般距离又怎么会清晰听到城市里的人声?
      她从心底长出一股极不祥的预感,“是什么?”
      平子真子闻声回过头来,虽没有足够亮光,但几个假面队长都拥有一定夜视能力,日世里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中极不寻常的细小颤动。
      “是火光,飞机来了。”
      “啊!”久南白突然惊叫了一声,注意到所有人都一副被她吓到的样子转头看她,满脸疑惑道:“飞机不是只有白天才来吗?”
      “这可是战争!人家想什么时候来会跟你打招呼?”六车拳西狠狠皱着眉。
      “难道他们投的是□□?”爱川罗武来现世不多年,对人类当下的诸多军事发明却远比他的同伴要了解的多。
      众假面不禁面面相觑,脸上或多或少都写上了震惊,当前的城市建筑大都是木质结构,一旦着火……
      “也许吧。”平子真子呼出一口气,右手缓缓抚上了腰际放斩魄刀的位置。
      日世里顿感不妙,继而惊讶地注意到罗武、拳西、楼十郎和莉莎也不约而同站起身做了同样的动作,不禁高喊出声:“你们要干什么?”
      “日世里,你和小八留下来看住义骸……”罗武一巴掌按上日世里的头顶,下一刻被她用力甩开。
      “你们疯了吗?我们是尸魂界的在逃通缉犯,脱了义骸是想要自投罗网吗?!”日世里瞪大了眼,他们八人逃亡现世以来一向心齐,如今这般场景她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气氛短暂的凝滞,直到矢胴丸莉莎开口分析:“瀞灵廷不会那么快大规模出动,就算出动,这些年他们本就缺人手,这回肯定更加不够,到时我们趁乱离开应该没有问题。”
      “趁乱离开?!”日世里简直觉得滑稽,昔日队长、副队长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还没过够吗?她站起身指着洞外,目光灼灼,“那是现世人类的事情,我们凭什么要为了这些虚伪人类暴露自己的行踪?瀞灵廷都已经认定我们是死人了!”
      空气刹那间凝滞住,众假面静默,每人心绪各有不同,但眼波流转处透露出的并不是认同。
      日世里将他们的态度看得分明,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同时又有一些什么在缓慢下坠——这些相依为命的伙伴不认同她,他们可以在平时包容她张牙舞爪的吵闹,如同包容一个孩子,但是事关生死大事她的看法与情绪却远不足以动摇他们的意志,同样如对待一个还未成熟的孩子。
      “日世里小姐,那个城市里面的人口超过数百万,这已经不是以前那种我们能视而不见的小战役。”一向少言的有昭田钵玄斟酌后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不关心!这些年人类的虚伪和残忍你们见识的还不够深刻吗!”日世里干涩地嘶吼着,瞪着眼从每一个人面上扫过,一字一顿地质问道:“难道你们已经不想找蓝染算账了吗?”
      “日世里!”平子真子低喝一声,视线牢牢地锁定住他。
      日世里一凛,目光与他对上后也不再移动了。她读得懂那眼神——别太过分了。可是过分的到底是谁?她不理解。
      平子真子将她望了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会露出失望的表情,然后下命令让她驻留原地,允许其他人出发。
      到头来金发的男人只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拽到了身边,“情况未明,今晚我和日世里组队,罗武和莉莎组队,我们四个先去城里探一下情况,其他人暂时留在原地,帮小钵加固结界。”
      日世里还来不及反应说什么,待她回神已被平子真子强行将死神灵体牵引出义骸拉出了防空洞,迈开瞬步和另外一对拍档奔往了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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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已成一片火海,凌晨的天空被映照地亮如旭日,越来越多的飞机从头顶呼啸而过,所过之处来自地狱的岩浆从空中倾泻而下,无有穷尽。
      从半空观去,高达十数米的火焰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鲸吞着整座城市的楼宇。和火焰一同升至高空的还有滚滚浓烟与被热浪扬起的无数灰烬。即便是灵体状态,从地面上升腾起的绝对高温和巨大的气浪也足以令日世里感受到无比的骇然。火焰之中依稀能看到人群的涌动,伴随着惨痛的尖叫与整个城市崩塌的巨响,浓烈且刺鼻的古怪气味弥漫在鼻腔中人欲呕。
      这是在尸魂界活了数百年来她从未见过的景象,尸魂界遇到过的所有恶灵,现世遇到过所有的虚,全部的恶劣与残忍加起来也不会比眼前的景象更加可怕。而且她也听罗武说过这些年现世兵灾的疯狂程度远超她的想象,眼前这一幕恐怕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数万名活着的人类在脚下的烈火中尖叫、哭嚎、奔逃、推搡、踩踏、燃烧……
      方圆数公里的建筑群在盛大而恐怖的火光中摇晃着,下一刻即将熔化、坍塌……
      日世里心神剧颤,本能地想要握住腰际的刀柄,这才发现她的右手一直被平子真子紧紧握住,用力之大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发疼。
      平子真子非常少见地没有掩饰此刻的震惊,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传统领导者,崇尚任何时候都绝不流露一丝一毫的软弱。
      “现在还不到时候。”男人神色间略显晦暗,他其实有些后悔把日世里硬拉过来了,他远远低估了场面的严重性,这个程度的火力已足以撼动灵体。
      平子真子侧头看向日世里,打算解释一下自己的决定,赫然看到现世的熊熊烈焰映照在她那双犹如透明玻璃般的琥珀色瞳孔中,恍如某个无辜灵魂积年愤恨的具象。他猛地从对局势的复杂思绪中抽离出来,心中一阵发紧,忘记了要说什么,只能越发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日世里被他握狠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多少有些奇怪平子真子的反常,但更为反常的事情就发生在脚下,这点异样显得无足轻重。不过她不用多想也知道这秃子心里一定不好受,没有人比猿柿日世里更了解平子真子的秉性,毕竟初遇时她就看透了他是个极爱管闲事、没有办法对眼前之事视而不见的秃子,这种毛病终其一生都改不掉的。
      也罢,管就管吧,她陪着他权当还当年的因果。
      如此一想,她原本憋着他自说自话强拉上她的气也散了,“嗯,等火灭了我们再下去。”
      话虽如此,这么大的火,何时才能灭呢?
      平子真子见她情绪尚稳,心中稍慰,倏地目光一凝,沉声道:“恐怕来不及了。”
      日世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火红的天幕上被撕开了数道锯齿状的裂口。
      “黑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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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矢胴丸莉莎最早的分析大体没有出错,这场大火整整烧了四天多才基本熄灭,城市沦为彻底的废墟残瓦,无数横死的整灵游荡其间,许多枉死又执念深重的灵魂迅速向虚转化,而连年战争导致瀞灵廷本就人手不足,后知后觉派来的队士对付这样的场面捉襟见肘十分吃力,更何况虚圈也闻风而动,甚至接连出现了基力安和亚丘卡斯这样的大虚,加之还有极少部分不明身份的群体也开始涌现其中……现世人类的烂摊子不归他们管,但对于所有灵体而言,目下这状况也堪称一场灾难了。
      也正因为各方力量都有登场,反而方便了假面一众“大隐隐于市”。
      “日世里还没回来?”平子真子一屁股坐到自己的草垫上,连日的奔波与作战让他的双眼发青,他甚至懒得穿上义骸隐藏灵压,只想倒头睡上一觉再说。
      洞里的另外几人跟他也是差不多的状况,早已疲累到连嘴皮都不想动一下,但枫桥楼十郎还是好脾气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今天她和罗武去城西,离换班时间还差半个时辰。”
      当夜负责守结界的六车拳西精神还算充足,往炉灶那边添了把柴,“小丫头片子嘴上说着不乐意,真的杀起虚来比谁都拼命,这别扭劲哟……”
      平子真子“哼”了一声不再管其他,蒙头直接睡了过去。
      为了防止受到下一轮轰炸的波及,他们仍然把原先偏远的防空洞作为据点,8个人形成了换班机制,轮流去城区漂灵杀虚,一开始只出2人,6人留守,后来随着虚圈中越来越多的虚闻风涌入现世,变为4人留守,再后来变为2人……
      人力有限,杀虚固然费力气,漂灵也非易事,他们这些尸魂界的通缉犯还要注意不被发现端倪,往往一天下来就累得歪七扭八。正如现世的人类发现废墟中的尸体怎么都清理不完,死神和假面们也很难将四处游荡的整灵一揽子全部送去尸魂界。
      这样的日子约莫过了两个月才终于有所好转,尸魂界派来的死神开始增多,众假面也随之决定暂时将据点搬离此处。
      而在这中间,大约在大火熄灭后一个月左右,在日世里身上发生了一件事情,只是除了平子真子以外的其他人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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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清晨五点左右,初见天光,日世里已连夜在城中解决了近十头半虚,亲手将近百个整灵送往尸魂界,又斩杀了近五十头大虚,若不是还记得仍在被尸魂界通缉,她简直想直接躺倒在回防空洞的山道上,目下只能穿着死霸装像个人类一样一步一步地往山上挪步子。
      她这时才有些后悔在城里耗费了过长的时间,原本计划的轮班不需要她做到这个程度……可能是这数十年来的逃亡生活和最近这场大灾中看多了现世的惨剧,她在冥冥中预感到了一种强大的消解力。令她害怕的是,这股力量正在缓慢蚕食她理应视为绝对真理的东西——比如复仇的意志。所以她只能靠着习惯去杀戮,靠着杀戮去唤回愤怒。
      在内心极隐秘的角落,她甚至有点庆幸眼下是这样的时局,可以避开那群同伴关怀的视线,尽情地在重复的斩杀动作中寻找回一点作为护庭十三队队员时的笃定和归属,即使她本该对那个已经抛弃他们的世界灌输的对错之分嗤之以鼻。她越来越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也许比她想象的还要乌糟,清白的灵魂求不到公正,所谓的公正可以大义凛然地要求旁人去死,拿刀的不是自己便只能沦为鱼肉,没有力量的人活该被烈焰吞噬……
      日世里从不知道极度的疲劳会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总也想不起来。
      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凭着记忆往据点走,直到不远处山腹中一阵异样的灵压波动截断了她的思绪。
      这种幅度,至少是只亚丘卡斯!是凑巧出现在了据点附近吗?
      日世里一下子高度警觉起来,原本如灌了铅的腿也瞬间又能跑动了。好在出事的地点离她不远,从山道上直接转入树林没几步她便看到发生了什么,是一头亚丘卡斯正在啃食一头普通的虚,这座山里藏了不少难民,离城区也不算很远,这样的场景不算多异常……
      日世里呼吸一滞,那头虚已被啃食掉了半张面孔,身上的某些人类特征与装束她是眼熟的——是那个经常来防空洞偷吃的的男孩。
      作为虚的他还没有死,也看到了她,竟发出了声音:“姐姐……救我!”
      也容不她多想,那头亚丘卡斯已察觉到了她身上更为强大的灵压,转头便向她扑了过来!
      若日世里精力如常,这样级别的亚丘卡斯给她二十分钟时间怎么也解决掉了,这一天却实属倒霉,她的体力和灵力都已用至极限,拔出斩魄刀来想挡下这一击,谁料手上无力直接连人带刀被击飞到十米开外。
      喉管中涌上甜腥味,她挣扎着拄着刀支起了身子,起身的瞬间余光却瞥见那个孩子、不,那头虚原本被啃掉的半张面孔恢复如初,哪有半点啃噬的痕迹?
      心中咯噔一下,无需细想,她脑中已是一道白光闪过——
      中计了!
      亚丘卡斯已算是中等大虚,那种刚刚成为虚的灵体哪能比得上他们几个体内的虚的味道,这头多半是循着他们的灵压痕迹一路过来的。那个孩子不知是何时死亡转化为了虚,而这一带的活物和死物中只有他知道他们所在的方位,只是现在据点加固了结界它们已不能轻易找到,他就与这头亚丘卡斯达成了某种交易,有了这出以自己为诱饵的陷阱。
      胸腔中的无名之火轰地一下点燃了她的每一根神经,烧的她目眦尽裂,剧痛难当。
      “啊啊啊啊啊!”
      ……
      日世里眼前一黑,接着就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坠落感……
      再睁眼时她仰面躺在了在一条小街的中央。
      “混蛋!”她试着撑了一把地想要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腕处竟上了两道长在地上的手梏,将她牢牢钉成了一个大字型。又动了动双脚,果然脚踝处也是一样。
      “饭桶,这么快又见面了。”
      一张除了蓝染以外她这辈子最讨厌的脸出现在了视野中,带角的假面歪歪斜斜地顶在双马尾少女的左额上,对方弯腰俯瞰着她,表情恶劣,“离上一次隔了多久来着?”
      日世里翻了个白眼懒得看她,只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快四十年了,自从熟练控制虚化以来。
      “阴沟里的老鼠,也就只有趁人之危的时候才敢露面。”
      “你说什么?!”对方拥有和本尊相同的脾性,也是一点就着,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处于绝对的优势,所以又得意洋洋起来,“我是阴沟里的老鼠,你在阴沟里翻了船,看不出你这饭桶还留了点自知之明。”
      不提这茬还好,日世里一口血气又涌将上来,怒目圆睁,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在手上试图突破桎梏,却没有挣动分毫,只皮肉被寒铁勒得生疼。
      “啧啧,就承认自己愚蠢又无力有这么困难么?”那位在她身旁蹲了下来,从额头上取下假面在手里摆弄,语气既轻巧又恶毒,“真是软弱的让我都替你害臊。瞧瞧这条街,眼熟吧?”
      日世里尽力转动目光扫了眼四周,堆满垃圾的街角、破烂简陋的地摊、肮脏的街边小店……怎么可能不眼熟?这是她在进入真央灵术学院前生活了数十年的街区,也是最终逼她下决心成为死神的地方。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这里的,你知道的吧?”
      “别tm说一句问一句,像个癔症患者一样,有屁直接放完!”
      “拽什么拽!一而再再而三掉进同一个坑里的是你又不是我!”那位一脚踩上了她的右手小臂,欣赏了一会儿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又放缓了语气凑近她的耳朵说道:“其实你也没有笨,你在一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事情,正因为你曾经和这个孩子是一样的人……”
      那声音如一条灵活又滑腻的毒蛇不能拒绝地钻入耳道,日世里那一侧的肩膀剧烈抖动了一下,想要把身边的这家伙甩开,终究徒劳。
      “贫穷,饥饿,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坑蒙拐骗、偷盗抢劫……你可怜这个孩子,原来是在可怜你自己呐。”她的声音中带着莫名的愉悦,“我之前还纳闷,每次轮到你准备食物都会故意留一些藏在外面,分明就是在等他来偷,他来了你又装作生气教训他,可笑你的那些同伴也配合你那点可悲的自尊心硬装不知情。喂,你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幼稚、多可笑吗?”
      “当然,最可笑的事情是你居然到现在都相信,如果有人主动对他好一点,他在未来就能长成一个好人。”
      “我要杀了你!”
      愤怒顷刻间席卷日世里的四肢百骸,她使出不顾一切的蛮劲剧烈挣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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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子真子是在太阳升起后察觉到情况的,隔着加强的三层结界,灵压波动其实不容易被察觉,但是有些人的灵压他早已熟悉入骨,哪怕是一点最微小的异常也足以牵动他最大的警觉。
      出事的地方离据点不远,一路瞬步不会超过一分钟,但平子真子却觉得他走了远不止这点时间。
      当他在一片狼藉的现场看到白色面具已经失控延伸至胸部的女假面时,他由衷地感到后悔——他明明知道这个愣头青连月来不知疲倦地在山下忙活事出反常,他以为她只是躲藏了太久太想要做点什么,以为她经历了许多已经不会被一场现世的灾难轻易影响……
      明明,他本该了解她的激烈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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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面的枷锁被强大的气劲冲得几乎松动,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吵死了!”她不屑地等了日世里一会儿,见后者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只觉得腻味,将脚从日世里的手臂上撤下,直接往脸上踏了上去,“被一个还没完全化虚的人类干掉的菜鸡有什么脸在这里鬼叫!”
      日世里脑袋猛然受力,只觉右脸和脑后剧痛,紧接着喉头腥气上涌,呕出一口血来。那位的脚依旧重重压在脸上,她说不出话也转不了头,便只能尽力转动眼珠怒视向那人。
      “就是你这幅样子,”那位俯下身微眯缝起眼打量她,眼神中初时的嘲讽兴味已经退去,唯余刻骨的冷戾,“分明废柴到毫无反击之力,偏要装出一副怒不可歇、随时要爆发的样子,多少年了,我早就看腻了你这张虚张声势、愚蠢至极的嘴脸!”
      日世里满嘴血味,大脑被她踩的那下震得发晕,本该无暇去听她聒噪,但不知为何,那粗哑难听的声线却空前清晰地一字不漏地往意识里钻。
      “一百年前你以为你找到了同伴,结果被背叛。你以为成为死神就好了,于是四十年前你再一次被自己的死神队友背叛。现在的你又去同情一个人类,然后他死了,死了都不忘背叛你!”她的脸和日世里长得别无二致,眉宇间毫无顾忌的狠戾之色却是正主脸上极少出现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骑在我头上!”
      日世里此刻浑身剧痛,脑中昏沉,竟然也腾出了精力为她此刻溢于言表的巨大愤怒而感到诧异——这位蛰伏于她意识深处已有数十年之久,是她的半身,所有的愤恨与迷茫,她们彼此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一直感同身受。
      诚然,同样的情节在她的命运中不止发生了一次,每一次她都很愤怒且不解,而每一次她都只能像这样躺在地上,死死守住那点廉价的不甘,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毫无还手之力……
      “你这种从阴沟里爬出来的人,本该最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从来只有欺骗与暴力,可是你太想补偿自己了,非要去相信那些自欺欺人的道义和感情,愚蠢又怯懦!所以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放弃,你能怪那些人吗?和你站在一起他们只会败得更惨,他们只是看清楚了你的无能而已!还是说你一次又一次地出逃就能换来更好的世界?流魂街污秽,瀞灵廷冷漠,现世更加残暴又疯狂!你,还有你那些同伴,软弱至此,还妄想向蓝染那样的强者复仇,痴人说梦,好笑至极!”
      此时周遭的场景已经转换成三十多年前蓝染亮出屠刀的那个夜晚,日世里尚不及注意到,而那位却已尽收眼底。她盯着脚下之人逐渐动摇的神情,内心终于升腾起施虐的快感,停下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用一种极轻蔑的语气陈述道:“或许这么说也不对,你内心真正在意的其实不是败给蓝染,而是后悔因为你的无能拖累了那个人。”
      虽然她没有直接说谁的名字,日世里却感觉心脏疼得哆嗦了一下,那位的话语如尖刃一下戳破了她所有的防御外壳,扎进了那层最柔软的血肉。羞耻与怒火同时冲上头顶,她也不顾半张脸被踩在了地里,一字一字将声音挤出了齿尖:“说够了没有!”
      与此同时,那位感觉到脚下一阵空前强大的灵压震动,竟不由自主地被震开了数尺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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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化蔓延至胯部,平子真子施加的缚道已然松动,眼看着随时就要被挣破。
      金发的男人面色沉肃,静静地站在一侧紧盯着地上那个身影的动静,手按在了逆抚的刀柄上,蓄势待发。
      “白痴,不要走到逼我拔刀的那一步啊。”
      可惜事与愿违,虚化状态失控的日世里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已然从地面暴起,撕裂了所有身上的束缚,直接向他挥爪袭来!
      制服她并不难,实际上三十余年前刚到现世时,先走出虚化的他已经做过这件事,旧事重演的区别只在于如今没有浦原喜助的药物手段辅助,而他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帮助她,唯一能做的是在完全虚化之前亲手杀了她。
      他提刀格挡,如三十余年前对待虚化的六车拳西一样,在基础的自保上没有展开更多的攻势。
      等面具覆盖到膝盖,我就还手……
      等到整个左腿……
      等到右腿也开始……
      等到……
      他终于默念不下去,直到抬头撞见那双异色却熟悉的瞳孔,冷不防被那其中储满的悲哀刺的一痛——
      他们,怎么会被逼到这一步的?
      他抬起刀锋对准她的脖颈,嗓音中染上了不自查的怒意与颤抖:“四十年前我们八个说好只要活下去就可以重新来过!你这白痴是忘光了吗?!”

      --
      “你装的像个哲学帝就以为自己是蓝染传人了?一张嘴跟鸭子一样叭叭叭个没完了!”
      日世里举着馘大蛇指着震惊的半身,刚才的突发一击算得成功,至少劈中了对方大半的身子,素日嚣张的气焰瞬间回来了七八分,“一个寄人篱下的玩意儿凭什么自以为了解我?”
      那位虽然被击中,却还未彻底落败,兀自翻了个白眼,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难道你现在就不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你管我是不是恼羞成怒?我能随时宰了你就行!”日世里扛着刀再度欺身而上,原先失去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回到了身体中,她现在脑中充血,只想把刚才受的屈辱一股脑全扔回这家伙脸上,“愤怒也好,后悔也好,仇恨也好,奢求也好,那都是我的事情,跟你这个半途才加入的外来者有半毛钱关系?你只要给我记住,如今我的身体、我的力量、我的性命都是我自己拼命挣扎过才换来的,包括你!”
      那位也注意到了日世里过于快速的力量恢复速度和状态变化,眉头紧皱,自问这套逻辑钻研数十年,本该可以一举击垮这个嚣张的丫头的意志,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这个世道是不是弱肉强食不关我的事,但我答应过别人要一起活下去见证一个未来,不管以何种样的姿势!”日世里心想她明白对方的疑惑,可是关于这点她根本不想多说——
      她走到今天的理由从来就不是承认所谓的世道,事实上如果她真正信奉世人口中的零和游戏,她早就该死在了那年的流魂街上。这个所谓的半身以为自己了解她,其实不然,这样浅薄的自以为是只能让人愈加火大。
      直到一刀正中那半身的肩头,临消散前她瞪着日世里,留下了不无怨毒的诅咒:“你骗不过我!我看得到你的不甘和愤恨!总有一天你会把这具身体和性命一起交回给我!”
      日世里目送她消失,应激退去后,身上的力气所剩无几,她亦不愿再开口做无谓的解释。

      --
      日世里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窒息,反应了些许时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上半身正被紧紧箍在了一个瘦削、却比她宽阔许多的胸膛上,她的头被一只大手强按在一人的怀里,面颊与那人的衣物之间贴得几乎不存缝隙……怪不得她觉得喘不上气!
      她用尽此刻所有能调动的气力向上狠狠顶去,只听得那人痛的闷哼一声,瞬间被撞到后仰的身板给她留了些呼吸的空间,难得箍住她的两条手臂没有半点松劲。
      虽然不舒服,这个怀抱中却有一种名为坚定的力量,让日世里在某一刻对这短暂的拥抱生出了一种危险的依恋感——她或许可以相信,无论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中人与人之间的恩仇如何反复被命运拆凑,至少还有一个金发的秃子不会放弃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子真子终于回过神来,他松手将怀中脱力的女孩拉开了一些,面沉如水,眼神似怒似喜专注异常,堪称复杂。
      日世里等了许久没听他说话,被他盯得心里逐渐有些发慌,将目光撇开,看向了最初的事发地,那里亚丘卡斯和“男孩”的尸身正在缓慢风化为散溢的灵子。
      “是那时候……我?”她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微弱,也不知平子真子听不听得清,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是你的斩魄刀,他已经被你送去尸魂界了。”他不仅听清了,也听懂了她掐头去尾的疑问。
      日世里在心里长舒了口气。因早已精疲力竭,她的心思毫无保留地显露在了神情之中。
      平子真子趁她没注意将双唇抿得发白,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一些内心的疼痛和震动根本不足为外人道——
      他比其他假面更早认识她,知道她一次又一次目睹人心的废墟,却鲜少得到过外界或亲长的庇护与引导。她一路走来的步伐磕磕绊绊,性格更是发展得东倒西歪,可她从不曾真正走上岔路,而是一直坚持着一些自己也表达不清、想不通透的原则在战斗并前进。尖锐又分明如她,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傲慢与托大,本该留在尸魂界被亲长悉心教导直至成熟蜕变,而不是怀揣着满心的迷茫陪着自顾不暇的他,在世界的尽头狼狈地游荡。
      但是事已至此,有什么可多说的呢?
      他将瘦的几乎没有分量的女孩打横抱起来往回走,“呆子,这回丢脸丢大了啊。”
      日世里再没力气出声,只比了个熟悉的口型。
      “秃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林将斑驳的光影打在平子真子的金发上,反射出的光刺的人眼睛疼,日世里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恍惚间像是寻到了安宁所在——
      她依旧愤怒,也依旧不解,也许下一次她就会死在比她强的人的刀下,那又怎么样?她后悔过许多事,唯独从没后悔过参与四十年前那场全军覆没的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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