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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3.
      说实话,起初我没有认出这个住在对面囚室的同伴是过去我曾见过的面孔。因为他实在是变化了很多——和我上次“见”到的模样很不一样了。

      变得更加颓废、更加沮丧、更加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如果不是依旧记得他的发色,我肯定想不起他的名字吧。

      对了……这个年纪的人该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好像不太清楚呢……

      但不管怎样,我同他打了招呼,说了名字,以一百二十分的诚意诉说着渴望与他成为朋友的心情。可惜他并没有理我,依旧是仰面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不出声也不做些别的什么。

      嘛……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吧。

      我没奢望过自己能够只凭这么一句话就交上朋友,所以也没多把他的反应放在心上。

      站着让我感到疲惫。我坐在床的边缘。隔着薄薄一层床单,能很清晰地感觉到搭在床板上的木条。不得不说,这确实不怎么舒适。

      牢房墙面的一角粘了面小镜子,只要我稍稍偏过头,就能看到镜中的自己了。

      看着镜中那张满脸青紫的浮肿面孔,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理会我了。我记得母亲说过,带着满脸的伤出门,如果被路人或者邻居看到了,必定是会遭受嘲笑的。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这样是在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展露给外人看,是最“失礼”的表现。

      所以她从不允许自己在脸上有伤时出门,也不允许我这么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

      所以我读书的时候经常请病假。自年初从高中退学后,我再也没有机会走出阴暗的家。

      所以被母亲无意义的礼数惹得心烦的父亲,学会了将拳脚落在她的身上——而不是殴打她的脸。

      能够让冥顽不化的父亲学着去改变作风,这可能是算是一个小小的进步吧。虽说进步的方向似乎出了错。

      而现在的我又是一副怎样失礼而狼狈的模样呢?

      我整张脸都肿起来了,变得像是三百斤的肥胖者才会有的模样。鼻梁骨上粘着纱布,颧骨和额角泛着乌黑的青色,隐约能看到皮下爆裂的血管。眼角的淤青似乎马上就能消退,现在已经是土黄色的了。

      我的五官与母亲最为相似,仿佛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也是父亲能够肆无忌惮地把手伸向我的原因。但他好像一直都没有注意到,我有很多地方与他长得相似——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彻底逃离了他的今天,我才发现,我的银发与黑眸,甚至惨白的脸色与皲裂的唇,都像极了他。

      恍惚之间,他的影子好像回来了。窒息感与疼痛好像也随之一起降临。

      ……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

      “喂。”

      是来自对面的声音阻止了我打碎镜子的冲动。

      他与我说话了。

      他大概是不觉得此刻鼻青脸肿的我“失礼”吧。

      “什么时候这里开始关押少年犯了?你还是个小孩吧。”躺在床上的他问我。

      我收起拳头,走到玻璃前,再度扬起标准的微笑。我知道他看不到我,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是的。今年十五岁,下个月就是十六岁了。”我把告诉警察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因为我是三月出生的。”

      他忽然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我。还不等我读懂他眼底的情绪是什么,他就已经垂下了眼眸,我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

      “所以名字是‘弥生’?”

      “没错,鸣瓢先生。”

      “你知道我的名字?”

      “是的。我在电视新闻里看到过您。”

      杀死了连续杀人狂单挑的刑警,这可是当年的重大新闻,不只是在电视台的各个节目里轮番播放,就连我的同学们都在讨论这件事,因为刑警被害的独生女恰与我们年龄相仿,所以不自觉地产生了同情。

      记得当时还有一众人向政府情愿,力图将鸣瓢秋人无罪释放。他们觉得鸣瓢秋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的复仇是可以被宽恕的行为。不过,这件事的后续我没有怎么在意过。

      既然此刻鸣瓢秋人正在与我对话,看来人们的善心并没能派上用场。

      “你很勇敢呢。”我感觉我嘴角的标准微笑好像有点超出弧度了,但这并没有关系,“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父亲’也可以是这样的。真好啊……我也希望我能够拥有一个为我奋不顾身的父亲。”

      他没说话,于是我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是想用话语填满我们之间无聊的空白——我只是太想说些什么了而已。

      “你知道吗,我父亲说你很愚蠢。‘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没用的小孩把自己的下半生埋葬在监狱里啊,这人真是脑子有问题。’——他是这么说的哟。他觉得啊,‘孩子’是可以被无数次制造出来的消耗品,为了消耗品浪费有限的生命是无意义的行为。真是的……他才是最愚蠢的那一个啊。他根本感觉不到,鸣瓢先生你,是那么的可怜。我发自内心地为您感到惋惜……”

      “不。”

      静静地注视着我的他,打断了我还未说完的话。

      “你不是真心地为我感到惋惜吧。只是觉得我比你更加可怜——将彼此的痛苦放在一起进行对比,你从我的痛苦中感觉到了庆幸。对吗?”

      哎呀,被发现了呢。

      我确实是在他的身上得到了病态的安慰,这一点我不否认。

      但我为他感到难过,这一点也确实是事实没有错。

      听到我这般坦白,他不知为何叹了一声气。很轻很轻,轻得几乎都快要从我的耳旁溜走了。他很像是想要和我说些什么的样子,但最后说出口的就只有:“你的父亲真是有够混蛋的。”

      “是呢。”

      “所以你把他杀了?”

      “我没有杀人。”

      我嘴角的弧度微微降下了几分,变回了恰到好处的微笑。

      不厌其烦地,我把说过了无数次的话再度重复。

      “我夺走了他的生命。可我没有杀人。”

      父亲为什么会死?这个问题的回答应该由父亲自己去揣摩。

      而不是我。

      因为杀了他的人不是我。无论是谁质问我,无论再重复询问多少次,我都会给出同样的回答。

      ——我没有杀人。

      于是鸣瓢秋人也不再对我说什么了。他躺回到床上,背对着我,面对着墙。

      伴随着狱警洪亮的一声“关灯”,明亮的光逐次熄灭。

      在我完全置身于黑暗的那一刻,我对他说:

      “晚安,鸣瓢先生。”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这周的更新我又开始为瓢哥落泪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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