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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朋友 ...

  •   起先陈腾强打算下课时将余安的位置换回去,结果余安上节课根本是让自己下不来台,简直气死人。下课铃刚冒出个尾巴,便甩手走出了班级门,不肯多停留一刻。

      像是被打开了闸门,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

      王跳跳向后看了好几次,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始终拿不定注意。余安注意到王跳跳的举动后,主动站起身走到前面找她。

      余安几乎可以确定,季璟年是个如假包换的三年级学生,而不是穿越者。就说刚才季璟年那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恨意,是独独属于孩子的,属于孩子的刻骨的恨意。

      但是余安仍然没有再换座位的打算,这最后一个位置总要有人坐的,她本就比同龄人占个大便宜,难免心虚,坐在这个众人都不愿意的位置上,合情合理。

      况且她一个成年人,还能奈何不了一个小孩子吗?

      王跳跳苦口婆心,将这个年纪能用上的形容词汇都用上了,劝了一大通,见余安仍然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改主意的意思,终于放弃了,长叹一声。

      “唉,安安,你可真勇敢。”

      余安很喜欢这个开朗活泼的小胖妞,已经自然而然的将王跳跳划到了好朋友的行列。见王跳跳像吃了个极酸葡萄,眉头皱成一团,努力作出大人的愁容满面,觉得有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安慰道。

      “好啦好啦,跳跳,我真的觉得很开心没有不乐意。对了……这,这季璟年是不是遭遇过什么啊,性子怎么这么的……冲呢?”

      “他呀?”

      王跳跳神经兮兮的向季璟年那望了好几眼,确定自己的声音小到只有凑近的两个人才能听到后,才开口。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听说他爸抛下他妈跑了,他妈就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生下他后,生下他后,生了场大病,没熬过去,死了……”

      “那他现在和谁一起生活?”

      “和他舅舅舅妈,嘶…也是听说的,听说他舅舅霸占了他妈妈的房子,还待他极为不好,甚至逼着他去当童工,也是挺惨的……”

      “当童工?没人举报吗?”

      “举报?为什么要举报?一个出钱一个出力,又不犯法。反正听说他过得挺不好的,而我们学校男生,尤其是高年级的,刚入学时也喜欢集堆欺负他。你不知道……那季璟年,打人可狠了,像不要命了一样,那去欺负他的人,都被他揍了,一群人呢,鼻青脸肿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后来我们学校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

      余安第一次听别人理直气壮得说,雇佣童工又不犯法,一时无言。

      余安突然想起了某个被全网嘲的作家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你生活在光亮里,你就以为全世界都是光亮。”

      不得不说,余安的上辈子,虽然累、不开心,但真的说得上是顺风顺水,没有太多的阻碍。如今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竟是这般天上地下。

      有人出生就拥有一切,光芒万丈,有人却在烂泥堆里打滚,为生计苦苦挣扎。可笑的是前者站在后者望尘莫及的高度,还要求后者出淤泥而不染。

      *

      中午的时候,余广鸿做了一盘糖醋排骨,肉香浓厚,外脆里嫩,余安吃的极有滋味儿,舔着手指头,含含糊糊的问。

      “爸,问你个事。”

      “啥?”

      “你跟陈老师说过什么吗,还是有些交情?”

      “没啊,我就匆匆见了一面,还没好好聊上一番呢,怎么了?”

      余安吞下最后一块排骨,满足的眯起了眼睛,道。

      “老余啊,这个陈腾强,人品有问题。”

      余广鸿听完余安的描述,倒是大吃一惊,结巴了半天,挤出了一句。

      “这这这,这是真的吗?我先回去打听一下,要是真的话……”

      “少说也得给他停几年,若严重些,辞了最好,杀鸡儆猴。”

      余安补了一句,余广鸿有些迷惑不解,总觉得安安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没由来,就是觉得,余安现在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强大的气场。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场,而是一种温和有礼,却让人不能轻视的气场。

      像极了个官场老狐狸,而不是个孩童。

      余广鸿连忙甩甩脑袋,将那些胡思乱想甩出去,应声道。

      “对,是这样,这种风气太差劲了,不能不管。”

      余广鸿同志以前是京北大学物理学教授,后来辞职回家,原想在高中当物理老师,被边安市的教育局讨了去,在人事部当副科长,算是领导阶层中最年轻的一个了 。

      虽然说这职业在外头还算说得过去,可工资就差远了。之前的京北市是一线城市,京北大学又是名牌大学,余广鸿闲暇时间又可以给学生辅导功课,偶尔写些论文在科技刊物上发表,工资自然没得说。可如今的边安市是个四线小城,教育局里发工资也是能省则省,能扣则扣,每月收入竟堪堪才能比得上余广鸿以前收入的一半。

      但是余广鸿同志没觉得什么遗憾的,整日里端着个枸杞保温杯,见谁都是笑呵呵的,教育局里都知道:新来的这个高材生,是个傻乎乎的老好人。

      余安已经扒完米饭了,喜滋滋的,心想,这日子真好啊。

      *

      午后,阳光慵懒,迷人可爱,暖融融的洒在身上,班级气氛懒洋洋的。

      余广鸿是个明事理的家长,当天中午便打电话给陈腾强,让他不必费心将余安调到前面。余安在最后能看到黑板,调到前面反而挡着其他同学。

      而季璟年,虽然没对她的到来表示过什么友好的欢迎,但也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抗拒。总是一幅懒懒散散,漠不关心的模样,只要不打扰到他,任君去留。

      第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马悦特意留出了十分钟,随堂检测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余安拧开笔盖,余光下意识的扫过,见季璟年翻了翻书桌洞,掏出了个笔记本,又扔在了一旁,也不掏了,用胳膊肘支着脑袋看窗外。

      午后的阳光从叶间滑落,尽数打在季璟年的脸上,季璟年的睫毛纤长,像一片扑闪着的羽毛,阳光闪烁其中,像是闪烁在银河里的点点星辰,漂亮的过分。

      “喏,给你。”

      余安递过去了一张英语纸,季璟年下意识的接过,表情在一瞬间有些发懵,随即神色变化莫测,又递了回去。

      “不要。”

      “拿着,我没拿笔记本,下节语文我怕老师也会检查默写,到时候你借我一张啊。”

      余安压低声音,心虚的抬头望了眼正在巡视的老师,马悦似感受到她鬼鬼祟祟的举动,目光锐利的扫了过来,余安赶忙将英语纸往旁边一推,低下头继续默写。

      “喂!新同学,你在干嘛呢?!站起来”

      马悦对余安印象不怎么好,听说余安是自己主动要求换位置到后面的,这般不求上进,一看便不是个好学生。

      全班目光望来,余安的耳根子“唰”一下红了起来,连忙站起来,解释道。

      “老师,我同桌没拿英语纸,我给他张纸。”

      “是吗?”

      马悦审视的目光在余安身上身下打量着,写了满脸的不信任,随即道。

      “那你拿张新纸,上讲台来默。”

      “……”

      余安的耳根子这下是红透了,见马悦不容置疑的表情,迟疑了下,重新撕下了张纸走向讲台,全班同学的目光或是同情,或是嘲笑,都尽数投向了她。

      余安上辈子是个乖孩子,连被老师罚站的次数都是寥寥。这次在讲台上默写,算是头一次,很是难为情。然而当真的站在讲台上,面对四十多张仰头望她的脸时,似乎没有那么难为情了。

      原来脸皮这种东西真的可以磨练出来。

      余安觉得这次穿越,打破了很多的人生第一次。

      余安的单词默的很快,马悦接过时,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看余安的默写。紧接着,又抬头看了余安一眼,这次目光里满是惊讶之色。

      她还没仔细看余安究竟默的如何,光是这漂亮的英文字体,就很让人惊艳。余安的英文字体写的很有特色,也很漂亮,结构清秀,收笔却很凌厉,刚柔并济,虽然力道有些不足,有些歪歪扭扭,但是也是很赏心悦目的一手字。

      这字体,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三年级姑娘写出来的。

      “……”

      余安也很无奈,字这种东西,差不多早刻入骨髓了,她就是想写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马悦再次低头,认认真真的将余安的默写扫了一遍,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看到最后时,难得展露了些许笑颜。

      “不错,默写的不错……刚才是老师误会你了,不好意思,回位上吧。”

      上课铃声恰时响起,马悦交代课代表将收起的堂清送到办公室,便离开了。余安回到位置上时,季璟年正低头写些什么,他写字的姿势也显得随心所欲,一手微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写的洋洋洒洒,停歇的空隙里,会转一下笔。阳光抚上他的眉眼,风姿灼灼,岁月静好。

      好奇心趋势,余安伸脖子望了一眼,心里了然,数学题。

      是一些平面图形的证明题,不是三年级的,倒像是七八年级的。

      季璟年许是察觉了她的目光,但是没有管她,余安就将头凑了过去,看的光明正大起来。这一看可不得了,余安将摊开的题草草扫了一遍,心下已了然,初中奥数题。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五味俱全,三年级做初中的题目的人,她见着过,当初她也是这样的,但是一来有专门的人课后单独辅导,二来做的也不过是些简单基础的题目,甚至连中考的难度都差许多。像季璟年这般,三年级便开始做初中奥数题,她可是闻所未闻,况且她猜想,季璟年是自己摸索着做的,没有旁人辅导。

      聪明,太聪明了,是千载难逢的聪明劲儿。

      余安又在脑海里回想了一番,确认记忆里没有季璟年这一号人物,新闻没有报道过,季璟年也从来没参加过一些脑力比赛的项目。这般聪明,未来一定不可估量,但余安就怕,季璟年因为出身的缘故,上辈子泯然众人,这可真是人才界的大损失。

      正思考着,季璟年神色也难得的严肃起来,微微正色,手中转动着的笔也停了下来,在最后一道题前停留了许久,在纸上戳戳点点,不停的建立又不停的推翻,上课铃响时,那道题还是空白一片,没有思路。

      正巧第二节是美术课,季璟年便没有收起这数学题的打算,凝着眉又思考了一阵子。而余安也正好读完了那道题目,那道原题,她是做过的。

      其实本不应该,毕竟余安做的奥数题是近三年的奥赛题目,和季璟年做的这套题目是不相同的。但是季璟年现在做的这道题,一直被称为‘史上最难初中奥数题’,许多大学生都为此折腰,名声很响,余安当初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是死抠了一上午,连个大体思路也没理清,没做下去。

      美术课下课时,余安再看季璟年,又吃一惊,季璟年证了一半,题目上的两道辅助线,前半思路都是正确的,只是做到一半卡壳了。见课间,季璟年似乎也不打算做这道题了,要将卷子收起来。余安心里道了声可惜,像这般数学大题,间断着做,建立的思路是很难再关联起来得。行动却比思想快,等反应过来时,伸长胳膊,手已经按在了季璟年执笔的手上。

      季璟年的手苍白,冰凉,像秋天的霜。

      余安不知道为什么,见着这双手,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声,不知名的情绪翻涌而来。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见过这双手,觉得这双手不应该执笔,而是执……枪?

      真是魔怔了。

      季璟年的瞳孔似乎微缩,定定看着余安,一脸的惊讶,他率先反应过来,将被压着的手从余安手心里抽走。

      “咳……”

      余安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将手指在题目上,指甲划过薄薄的纸张,留下一道浅浅的,盈满阳光的划痕。

      “这,你把这儿延长,第三条辅助线,看看能不能做出来了。”

      余安见季璟年的神色似乎清明了一下,指尖顺着她刚才的划痕滑过,喃喃低语了声。

      “原来如此……你?……”

      “不不不,我以前见过原题,我也不会做,只是见过答案而已。”

      余安连忙解释,刚想继续说话,后背却被人拍了一下,转身,是四五个小孩子,男女都有,看她的神色略显奇怪,隐隐有些敌意。

      领头的是个小女孩,长得像个吉娃娃,很是娇俏可人。扬惠之冲她微微昂首,勉强露出了点笑意,道。

      “那个,余同学,我们想和你说个事情。”

      “……好。”

      起身时,她看见季璟年低垂着眼眸,眸深处有失落的情绪。微风撩动他的发丝,让人联想到陌上花开,倦鸟归林。

      教室外,周蕊的声音细细甜甜,刻意咬着字,声声清脆。但不知为何,看向余安的眼神,总是不怎么友好。

      “余同学,你和那个人是朋友吗?你不要和他做朋友了,你要是和他做朋友,我们就不和你玩儿了!”

      四周的小孩子们纷纷点头附和,一脸义愤填膺,周蕊继续说。

      “他这个人很坏,像条疯狗,四处咬人。你要是想和我们做朋友,那你就不能和他说话,而且你不能和他做同位了,对了,你把这瓶墨水泼到他的位置上,我们就和你一起玩儿。”

      “……”

      余安拨开了这群一脸“正义感”的天真小朋友们,向教室内走去。周蕊长得好看,在这个班级里一直一呼百应,从来没有人给她脸色看,见余安不理自己,有些恼了,愤愤道。

      “你要是再和那个没爸没妈的野孩子一起玩,我们就不和你好!你就会和他一样,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就是个捡垃圾的,靠别人吃饭的野孩子!”

      咄咄气势,声声逼人,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是无心机,最是口无遮拦,说话也最是伤人。余安顿住脚步,声音平淡,却自有让人不得忽视的气场。

      “愿意和我玩的,你们留不住。不愿意和我玩的,我也留不住。”

      “管好自己吧,无须关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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