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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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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儿,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眼前的衍焕面容有些模糊。
“可你是神选中的护法,而我是王位的继承者,我们都是用一生祭神的人啊!”
“所谓的神之子就要承受这样的命运吗?我不想做什么护法,难道……难道茉儿你喜欢做王?那……那这番话就当我没说过吧。”说着他明亮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凉茉急道:“不会的,我恨我生在王室,恨你被神选中……只要有你,我们到哪里都可以。”
于是面前的衍焕微微一笑,微风过处,桃树上的花瓣卷在两人的发丝间辗转盘旋,然后衍焕低下头,湿润而温暖的吻落在凉茉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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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儿,衍焕,你们这样不懂事啊。”凉茉的父亲,隐云国的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有些痛心疾首,“我们隐云国是受到了神的庇佑,几万年来才可以免受人间地狱的轮回之苦,我们都是神之子啊,神的旨意如何违背?”
“父王,我们可以不享受作为神之子的一切。”凉茉有些倔强又有些哀求。
“放肆!”王听了这样的话开始愤怒了,“衍焕是神选中的护法,你是王位的继承者,你没有资格放弃,这是注定的,没有谁可以更改。长老们已经做出惩处判决。茉儿,虽说父王舍不得你,但处罚还是要受的,作为王位的继承者而背弃神,进剔骨塔剔骨削肉,修行十年,但这之后,你仍可获得永生而继承王位。”
“不,这件事和凉茉没有关系!”未等凉茉开口,衍焕已经抢先说道,“是我,是我引诱她的,她一时糊涂,受我引诱才犯下错误,剔骨塔之类的由我来去。”
凉茉一愣,任谁都知道进入剔骨塔是隐云国最残酷的刑罚,在里面要忍受剔骨削肉十年,求生不能,求死亦不能,但凉茉仍然可以得到永生而继承王位已经是大赦,也只有她是王的女儿才会这样吧。而此时衍焕竟然主动提出代凉茉进入剔骨塔,凉茉哭道:“你说谎,去那里的应该是我!”
衍焕一声冷笑:“从头到尾你都在被我摆布诱惑,难道还想替我进剔骨塔吗?看你可怜罢了。”衍焕满脸嘲弄,眼底却露出不易觉察的痛楚。
王见衍焕这样说,自是可以将所有的罪行加在他身上而使凉茉脱罪,便道:“既然这样,衍焕,你将不再有做护法的资格,即日起如剔骨塔承受剔骨削肉十年,然后堕入轮回,在人间受苦。而茉儿,你将得到永生,成为隐云国的王。你们两个命运也从此注定,永世不得相见,如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却永不相见……”
从此开始孤独的永生?“父王,我受人引诱,也应有错,茉儿甘愿和衍焕一同堕入轮回。”
王扫视殿下众长老以示询问,众长老微微点头,王说道:“即使这样你们也无法改变命运,同时堕入轮回,相见而不得相认,你无法说出一切。”
“只要他能记起我,在人世相守一世也是好的。”
“若他无法再记起你,你能等多久?”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那一千年之后呢?我不会喝孟婆汤,永生之前,我等他千年,只等千年,带着千年的记忆。”
是一千年吗?只是一千年吗?茉儿,你可知道在人间轮回的一千年是什么?而你又拒绝喝孟婆汤,这一千年将带着沉重的记忆忍受人间的辛酸,面对衍焕的遗忘与薄情……“若他有一天想起了往事而在你眉心处再次吻下,你们命运的枷锁才会解开,那一世你们便可相守一生。但若没有那样一天,你的一千年将会是痛苦的经历与回忆。”
“是,父王,我明白。”凉茉站在高高的轮回台上,纵身跃下,心里“咯噔”一下睁开双眼,窗外照进的阳光明亮而刺眼,身畔的人依旧沉睡,看着鸳鸯锦被上相互纠结的头发凉茉长叹一声,是个梦啊,是百年前的记忆,这样清晰逼真,只是衍焕的面容模糊,转头看时,床上的衍焕忽然变得有些遥远。
然后他缓缓睁开秀丽的双眼,见凉茉眼角的泪缓缓滑落下来,顺着鬓角滚如发丝之间,他伸手轻轻拭去凉茉脸上的泪痕:“茉儿才十七岁啊,可是总觉得你有许多往事,难道就是这样才吸引我的吗?”
“如果可以不喝孟婆汤公子会怎么选择?”
“我不会不喝的,一个人一生的记忆尚且令人困惑,何苦要记得前世的事?那样只会徒增痛苦罢了。”
“若是茉儿,虽说作为一个青楼女子,身份卑贱,受人凌辱,但今生只要有一件值得回忆的事,茉儿都不会选择喝孟婆汤。”
衍焕听了嘲弄道:“身为女子就是会有这种想法啊,又有谁有今生来世呢?”说着缓缓闭上眼睛,“服侍我起床洗漱吧。”
凉茉抹干眼泪,披衣起床,端好洗脸水放在床前,扶衍焕坐起,将长衫披在他身上。握着他一头漆黑的秀发小心翼翼的梳着,恋恋不舍的绾一个髻在他头上。
衍焕整理停当,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扬长而去。
凉茉滑坐在地上,外面已经是快要正午了,烛台上的红烛早已燃尽,红泪溢满烛台,几年来黑夜才是自己生活的时间,一时间竟然不敢去看窗外的阳光。
至今无法忘记第一次接客的痛楚,只有十四岁,面对的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只是因为金钱,便那样出卖了自己的身体。为了记住百年前的往事,这样惨痛的回忆也必须一并保留啊。
常常得隐藏一切心事,弹琴、唱曲,总是强迫自己笑脸迎人,客人给得钱多还要陪夜。即使再美貌,再有才,来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连衍焕也不例外,一夜风流后,抛下银子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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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茉姑娘这病是好不了的了吧。”莲花悄声说道。
“连城南的神医都说是女儿痨没的治了,茉儿是咱们的摇钱树呢,这样没了真可惜呢。”锦娘叹了一口气。
“妈妈!妈妈!衍焕公子来过吗?”凉茉把药喝下去问锦娘。
锦娘摇了摇头:“你都这样了,衍焕公子还会过来吗?近来他似乎常去街头那家院子,又有新认识的姑娘了吧。”
凉茉听了又是一阵咳嗽,鲜红的血立时染红了衣襟:“我……我应该想到的啊。”
“茉儿啊,做这一行是不能有真感情的,只会害了自己。”锦娘看着凉茉心中有些不忍。
“这感情是几世前就注定的……”凉茉脸色惨白,嘴角挂着的鲜血同眉间的一抹妖红一样鲜艳夺目,让人有些不敢逼视。
锦娘听了有些莫名其妙:“茉儿,别胡思乱想了,还是休息吧。”
“妈妈,我想再唱一遍那支曲子,怕今后都没机会了。”
锦娘点点头,转过身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凉茉由莲花扶着挣扎起身,坐到古筝旁,双手颤抖,终于再次拨响了琴弦:
“花开无叶,
叶生无花,
多少烟花事,尽付风雨间。
彼岸花开,
此岸心伤,
多少尘间梦,尽随水东转。
漫漫黄泉,
抬眼无边,
望乡台上看你鬓间银霜现。
奈何桥畔,
独自倚栏,
看曼珠沙华开遍指尖,
只说一句:永生之前,等你千年。
于是我微笑:只等你千年……”
熟悉的旋律,凄美的歌声,即使听过多次的锦娘和莲花都不禁落泪。
“衍焕,再听一次这样的歌声啊,回忆起来吧……”凉茉喃喃说道,然后心中一痛,喉头发甜,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洒在古筝上,凉茉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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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路漫漫,依旧是独自一人,踏上奈何桥,桥下血水翻腾,似能将一切吞噬。眉间的妖红依旧艳丽,是命运的记号。
他是少爷,她做他的丫鬟,被玩弄,被抛弃,家族发现后,为了隐瞒这样的丑闻,逼她投井自尽;他是王,她做他的妃,一时的宠爱换来其他嫔妃的憎恨,被他打入冷宫十三载,再没有见到他的面;他是恩客,她就做他迷恋一时的妓女,只有出卖身体,金钱的交易,他不再记得她,继续风流……下一世,她是谁,他又是谁?哪一世,才能唤醒他沉睡百年的记忆?
望乡台上,曼珠沙华穿过她指缝,蔓延成一片火海,而他已是两鬓斑白。“衍焕,下一世要记起往事啊。”凉茉每次都先衍焕一步来到这里,每次都孤独一人等待下一次的轮回,每次都说这同样一句话……